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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页

    “同志,要是附近有人懂英语的话,你要给枪毙的,”阿尔对他说。

    “哪儿的话呢,”那小矮子说。“拉尔戈·卡瓦列罗才要给枪毙呢。他应该枪毙。”

    “喂,同志,”阿尔说。“你就小声点好不好?人家听见了你的话,还当我们是跟你一起的呢。”

    “我的话可不是胡说的,”那个眼镜片子好厚的矮个子说。我把他仔细打量了一眼。他给人一种感觉:他的话的确不是胡说的。

    “话虽如此,可不是胡说的话说出来也不一定就合适,”我说。“来一杯如何?”

    “好啊,”他说。“不过跟你说说没关系。我了解你。你是靠得住的。”

    “我也不见得就那么靠得住,”我说。“再说这酒吧间到底是个公共场所。”

    “只有在酒吧间这样的公共场所才可以私下谈谈没关系。我们在这儿说话谁也听不见。你是哪个部队的,同志?”

    “我手里管着几辆坦克,从这儿走着去约有八分钟的路程,”阿尔对他说。“我们今天的任务已经执行完毕,上半夜我可以休息。”

    “你怎么也不去洗个澡?”我说。

    “正想去洗呢,”阿尔说。“就到你的房间里去洗吧。一会儿出了酒吧就去。你有去油污的肥皂吗?”

    “没有。”

    “没有也不要紧,”他说。“我还省下了一点,在这口袋里带着。”

    那眼镜片子厚厚的小个子目不转睛地瞅着阿尔。

    “你是党员吗,同志?”他问道。

    “是啊,”阿尔说。

    “我知道这位亨利同志就不是,”小个子说。

    “那我就不敢信任他了,”阿尔说。“我对他本来就不信任。”

    “你这个混蛋,”我说。“打算走了吗?”

    “还不打算,”阿尔说。“我很想再喝一杯呢。”

    “我对亨利同志是非常了解的,”那小个子说。“我再说些拉尔戈·卡瓦列罗的事情给你们听听。”

    “一定得让我们听?”阿尔说。“别忘了我是人民军队的战士。你不觉得那会瓦解我的斗志吗?”

    “你不知道,他的脑袋瓜子膨胀得可厉害啦,如今都快成为个狂人啦。他当了总理又兼陆军部长,谁也再别想跟他说一句话。你知不知道?他本来倒是个正正直直的工会领袖,可说介于已故的萨姆·龚帕斯[6]和约翰·卢·刘易斯[7]之间,要不是阿拉基斯泰因这家伙找到了他,也就不会有那样的事了。”

    “说得慢点儿,”阿尔说,“我听都听不清楚。”

    “啊呀,是阿拉基斯泰因找到了他!就是眼下在巴黎当大使的那个阿拉基斯泰因!你知道就是这家伙把他捧起来的。他称他西班牙的列宁,这一来那可怜的人就硬是要做西班牙的列宁了,有人给他一副望远镜让他看看,他就自以为是克劳塞维茨[8]了。”

    “这话你刚才说过了,”阿尔冷冷地说道。“你有什么根据呢?”

    “嗬,三天前他还在内阁会议上大谈其军事呢。那次会议上讨论的就是我们今天采取的这个行动,赫苏·埃尔南德斯其实也只是跟他开个玩笑,他问他战术和战略有什么区别。你知道那老兄怎么说?”

    “不知道,”阿尔说。我看得出这个新认识的同志惹得他有点心烦了。

    “他说,‘所谓战术就是对敌人发动正面进攻。所谓战略就是对敌人实行侧面包抄。’你看这多有意思?”

    “你还是快走吧,同志,”阿尔说。“你呀,真是泄气透了。”

    “可我们一定得把拉尔戈·卡瓦列罗赶下台,”那矮个子同志说。“等他这场进攻一结束,我们得马上赶他下台。他干下了这件蠢到了家的事,也只有完蛋的份儿了。”

    “好吧,同志,”阿尔对他说。“可我明儿早上还得去参加进攻战呢。”

    “啊,你们还要去进攻?”

    “你听我说,同志。你要胡扯些啥你只管跟我扯好了,因为听你胡扯蛮有意思,反正我也不是个小孩子了,是好是歹我分得清楚。可你别跟我打听什么,因为那样你会招来麻烦的。”

    “我只是问你个人的事。又不是打听什么消息。”

    “我们彼此都还不熟,还谈不上问什么个人的事,同志,”阿尔说。“你何不请到旁的桌子上去坐坐,让亨利同志跟我说会儿话呢?我有些事情要问他。”

    “Salud,同志,”那小个子说着便站起身来。“那就改天见吧。”

    “好,”阿尔说。“改天见。”

    我们看着他走到另一张桌子前。他表示了一下歉意,就有几个士兵给他让出个位置,我们的眼光还没有收回来,看见他就已经把话匣子打开了。那些士兵好像都很感兴趣。

    “你看这小个子怎么样?”阿尔问。

    “我弄不懂。”

    “我也弄不懂,”阿尔说。“对这次进攻他无疑是有看法的。”他喝了一口,伸出手来。“看见吗?现在不抖了。我也不是个酒鬼了。我在进攻之前向来是不喝酒的。”

    “今天怎么啦?”

    “你不是看见了吗?你说这情况怎么样?”

    “太可怕了。”

    “就是这话。说得再确切也没有了。太可怕了。我看他现在是战略、战术全用上了,因为我们的进攻是正面、两翼一起上的。其他各路战线上情况怎么样?”

    “杜兰攻下了新赛马场。就是那个hipódromo[9]啦。眼下部队就收缩在通入大学城的那个走廊地带上。北边我们越过了科鲁尼阿路。从昨天早上起部队就被阻挡在阿吉拉尔山下。今天早上的形势就是这样。听说杜兰的旅损失了一半以上。你们那儿怎么样?”

    “明天我们又要去攻打那些农家房子跟那个教堂了。目标是人称‘山中隐士’的山上那个教堂。山坡上挖了那么多的沟沟,无论攻到哪儿都至少要三面受到机枪据点的扫射。那儿的机枪据点全都是挖得深深的,而且还有很牢固的工事。我们的炮太少,组织不起像样的炮火掩护把这些机枪火力压下去,又没有重型野炮好把这些机枪阵地摧毁。那三座农家房子里都有反坦克炮,教堂旁边还有个反坦克炮兵群。打起来那才叫要命呢。”

    “预定什么时候开始?”

    “不要问我。那我不能告诉你。”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们得拍电影,”我说。“拍了电影所得的款子全部捐献去买救护车。我们在阿尔加达桥的反击战中拍到了第十二旅。上星期在品格隆附近的进攻战中又把十二旅拍了进去。在那一仗里拍到的几个坦克镜头是蛮不错的。”

    “那一仗坦克没打好,”阿尔说。

    “我知道,”我说。“不过拍在电影里还是挺不错的。明天怎么样?”

    “早早出来等着就是了,”他说。“可也不要太早噢。”

    “你现在感觉如何?”

    “觉得累透了,”他说。“头也痛得厉害。不过比刚才要好多了。我们再喝一杯,喝完了就上你那里去洗个澡。”

    “恐怕还是应该先吃饭。”

    “我身上这么脏,怎么好去吃饭呢。你先去占个座儿,我去洗个澡,回头再到大马路来找你。”

    “我跟你一块儿去。”

    “不,还是先去占个座儿,回头我再来找你。”他把头伏在桌子上。“老兄,我的头真痛呵。都是让那老爷坦克的响声给闹的。现在虽然声音是听不见了,可耳朵里还是一个劲儿的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