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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页

    我走到那几个掷骰子的人跟前。

    “你们打算去吃饭吗?”

    “不去,同志,”那个手拿骰子的人头也没抬就说。“你要来一块儿玩玩吗?”

    “我要去吃饭了。”

    “那我们留在这儿等你回来,”另一个一起掷骰子的人说。“快掷下去呀。我已经照你的数押了呀。”

    “你要是捞到了什么外快,可带了来玩玩呀。”

    这房间里除了马诺丽塔以外,还有一个人我认识。他是十二旅的,正在那里放留声机。他是个匈牙利人,是个忧伤的匈牙利人,不是那种快快活活的匈牙利人。

    “Salud  camarade[16],”他说。“谢谢你的友好款待。”

    “你不掷骰子吗?”我问他。

    “我可没有那份闲钱,”他说。“他们是签了合约的飞行员。是雇佣兵……他们要挣到一千块钱一个月。他们本来是在特鲁埃尔前线的,如今都到这儿来了。”

    “他们怎么会上我这儿来的?”

    “他们中间有个人认识你。可是他后来有事到机场上去了。是有辆汽车来接他去的,当时他们早已赌开了场了。”

    “欢迎你到我这儿来,”我说。“以后请随时来好了,用不到客气。”

    “我来听听这几张新唱片,”他说。“不会打搅你吧?”

    “哪儿的话呢。没有关系。来喝一杯吧。”

    “还是来点儿火腿吧,”他说。

    一个掷骰子的却探起身来管自切了一片火腿。

    “你有没有见到这个房间的主人叫亨利的?”他问我。

    “那就是我。”

    “啊,”他说。“对不起。想来一块儿玩玩吗?”

    “回头再奉陪,”我说。

    “好吧,”他说。随即又含着一嘴的火腿嚷嚷:“嗨,你这个焦油脚的混蛋[17]!你骰子掷出去一定要撞在墙上弹回来才好算数哇。”

    “那也帮不了你什么忙啊,同志哎,”手拿骰子的那个人说道。

    阿尔从浴间里出来了。看他周身都很干净了,只是眼圈四周还留着些污迹。

    “拿块毛巾擦一擦,”我说。

    “擦什么呀?”

    “你再到镜子前面去照一照嘛。”

    “镜子上尽是水汽,”他说。“管它呢,我觉得蛮干净了。”

    “我们吃饭去吧,”我说。“来吧,马诺丽塔。你们两个认识吗?”

    我看她拿眼睛把阿尔上下一打量。

    “你好,”马诺丽塔说。

    “我说这主意不坏,”那英国人说。“我们就吃饭去吧。可上哪儿去吃呢?”

    “他们在掷骰子?”阿尔说。

    “你进来的时候没看见?”

    “没看见,”他说。“我只看见了火腿。”

    “是在掷骰子。”

    “你们去吃吧,”阿尔说。“我留在这儿。”

    我们跨出房门的时候,蹲在地上一共是六个人,阿尔·瓦格纳正探起了身子在切一片火腿。

    “你是干什么的,同志?”我听见一个飞行员在问阿尔。

    “坦克部队的。”

    “坦克八成儿已经不顶用了吧,”那飞行员说。

    “不好的消息多啦,”阿尔说。“你们手里那是什么?是骰子吗?”

    “要看看吗?”

    “我不要看,”阿尔说。“我想来玩玩。”

    马诺丽塔,我,还有那高个儿英国人——我们三个人顺着过道一路走去,发现人家都已上大马路的饭店去了。那匈牙利人还留在我的房间里听新唱片。我已经饿透了,不过大马路的饭店里饭菜是极蹩脚的。跟我一起拍电影的那两位早已吃好,回去修那架损坏的摄影机去了。

    这家饭店开在地下室里,要进去得经过一个门警,穿过厨房,再走下一道楼梯。里面一派喧闹。

    店里供应的是小米清汤、马肉炒黄米饭,餐后水果是橘子。本来还有一种鹰嘴豆炒香肠供应,大家都说那味道难吃透了,可是现在连这个菜也已经卖完。报纸记者都集中在一张桌子上,其他的桌子上都满满地坐着军官和奇科特酒吧来的姑娘,还有新闻检查人员,因为当时新闻检查机构就设在大街对面的电话公司大楼里,此外便尽是些形形色色的陌生市民了。

    这家饭店是一个无政府主义工团办的,店里卖的酒瓶子上都贴有皇家酒窖的标签,标有入窖的日期。这些酒多半已经年代极其久远,所以不是带有瓶塞味,就是已经完全走了气,没有一点酒味了。喝酒总不能喝酒瓶上的标签吧,我连退了三瓶一样不堪入口的坏酒,才算换到了一瓶勉强可喝的。为此还吵了一架。

    这里的侍者根本不懂酒的名目,给你拿来什么就是什么,你只能自己碰运气。他们跟奇科特酒吧的侍者真有天壤之别。这里的侍者都不讲礼数,都拿惯了超额的小费,他们经常备有一些特色菜,如龙虾、子鸡之类,那是要另外卖高价的。可是今天就连这些也早已在我们踏进店门之前都给人买光了,所以我们只好要了清汤、米饭和橘子。我见了这家饭店就有气,因为这里的侍者简直是一伙不择手段的奸商,在这里吃饭,如果要上一客特色菜的话,所花的钱简直不下于在纽约上一趟“二十一点”或“可乐您”[18]。

    这一瓶虽然马马虎虎还可以不算是坏酒,不过你喝得出来那酒也快走味了,只是再去吵一架未免太不值得。正坐在那儿喝着时,阿尔·瓦格纳来了。他朝店堂里四下一打量,看见了我们,就走了过来。

    “怎么啦?”我说。

    “他们搞得我光了屁股。”

    “才没有多少工夫呀。”

    “跟这班家伙赌钱要得了多少工夫呢,”他说。“他们下的注大啦。这儿有什么可吃的?”

    我叫来了一个侍者。

    “时间太晚了,”那侍者说。“我们已经没有东西可供应了。”

    “这位同志是坦克部队的,”我说。“他打了一天的仗,明天还要去打,可还没有吃过饭。”

    “这我不能负责,”那侍者说。“时间太晚了。已经什么东西也没有了。这位同志为什么不到部队里去吃呢?部队里吃的东西才多啦。”

    “是我请他吃饭的。”

    “那你也应该先关照一声呀。现在已经太晚了。我们已经没有东西供应了。”

    “叫领班来。”

    侍者领班说大师傅已经回家,厨房已经熄火。他说完就走。为了我们退换坏酒的事,他们心里可恼火了。

    “算了吧,”阿尔说。“我们就上别处去吃吧。”

    “都这个时候了,别处也没有地方可吃了。他们有东西的。我只要去给领班说上几句好话,多给他几个钱就成。”

    我就去照此办理,那虎着脸儿的侍者端来了一盆冻肉片,接着又是半只蛋黄酱龙虾,还有一客生菜小扁豆色拉。那是侍者领班的私货,他留着或是带回家去,或是卖给迟来的顾客。

    “花了不少钱吧?”阿尔问。

    “没有,”我撒了个谎。

    “一定花了不少钱,”他说。“等我领到了饷,就还给你。”

    “你现在挣多少?”

    “还不知道。本来是十个比塞塔一天,可我当了军官,就提了薪。不过我们都还没有领到,我也没有去问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