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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结果,高岛的发言起到了让B证券公司社长相信了恭次的说明的效果。社长觉得,埼京电铁方面三个人的意见分歧,就证明了恭次在电话中获得的情报不是事先安排好的。而且,骗人总不大好,再说,三亿日元的数额也太大了些。尽管曾以怒吼相威胁,B证券公司的社长从内心里还是希望尽快从这个案子里脱身出来。

    “啊呀,我也是觉着早解决早好啊。既然A社长在那儿,那就走吧。”大块头社长表明了愿意作为善意的第三者解决问题的姿态。

    八角主动承担警戒任务,说:“那我坐社长的车带路,恭次就坐头儿的车吧。”

    为尽早向次郎和甲斐田报告“剧情”,恭次要绕道国会。

    “正式会议要是晚了还坏了呢,那个时候,就算坐在议长席上,也心神不定的啊。”事后,每当回想起那个晚上的事情,次郎总要这么说,然后哈哈一笑。

    幸好,那天晚上的正式会议是按计划通过了议案。次郎是比B证券公司社长晚两三分钟到的六庄馆。他径直走到最里面的宽敞的接待室,寒暄道:“啊呀真是的,让您特意带来,真……”说着,拍拍手,叫恭次进来,吩咐道:“把A先生请到这儿来吧。”然后就“哎呀,啊呀”地伸手接过了票据。

    一切都是瞬间完成的。不知是被次郎的风度镇住了,还是看到次郎从容的态度而彻底相信了,反正八角后来听人们风传,B证券公司社长后悔得要死。

    次郎甚至没有把装有票据的信封打开看看,就直接交给了高岛,高岛从次郎手里接过来,站都没站一下,就一溜小跑出了接待室的门。他急忙去查,然后叫着:“噢,噢,回来了!回来了!”还在楠集团六名干部每周二召开例行会议的大房间绕着椅子跳起舞来。

    担任会计的常务提醒他:“把这东西烧了得了!”高岛才说:“啊啊,就是就是,烧了好,烧了好。烧成灰了,就没办法再收回了。哎,等等,让头儿看看以后再烧吧。”说着,把已经掏出来的打火机,又揣回了三件套的背心口袋里。

    接待室里就剩下次郎和B证券公司社长两个人时,次郎把身子靠上去,开口问道:“借这个机会,我想向您请教一个问题。我现在正全力推进保守联合,想建成一个强有力的保守党,巩固吉田先生以后的体制。有人用了‘五五年体制’①这样的说法,您看,这种时候,证券市场怎么发展才好呢?”次郎的问题令B证券公司社长对交出票据的做法甚至无暇后悔。

    次郎却没有忘记自己险些被很早以前就是滋贺县同乡会的有力会员、经营一家小证券公司的岩田助八陷害的经历。再就是这次的票据诈骗案。他听说,在号称“抢劫王”的五岛庆太那里出出进进的股份多不胜数。

    然而,另一方面,还有一些证券公司在竞相提倡经济增长的资金不通过银行、而是通过证券来筹措。但是,对不管规模大小、这种另类企业成就一个行业的做法,次郎却无法认同。

    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了,次郎曾经询问对经济界了如指掌的外村,外村反驳道:“先生,房地产行业不也是这样吗?从小贩到先生的公司,还不是鱼目混珠吗?”

    次郎却回击道:“外村君,那可不是这么回事。我觉得房地产公司只有一个公司,只有我的公司才在创造价值。”

    次郎断定,眼前的这个B证券公司社长和那个岩田助八是一路货色,却又因此而更想知道他的想法。

    “啊,我虽然喜欢竞争,但理论上我……”对方显示出性格上质朴的一面,搔着头说。

    家人和自己人另当别论,就次郎而言,脑子里想的事情和实际的好恶时常是不一致的。比起大证券公司的要人,次郎更喜欢眼前的这个男子这样的人。可是,他又无疑是一个差点儿让埼京电铁陷入危机的元凶。只是,实践家次郎并不想对自己的这种矛盾深入追究,那是闲人干的事情。次郎得出的结论是,关键是不相信那些股票就是了。于是,对坐在面前的这个男子也顿时兴趣全无了。

    “对不起,我出去一下。”次郎说着,走出了接待室。

    B证券公司社长等了一个多小时,A证券公司社长也没有露面。其实,原本也不可能露面。觉察到上了当,B证券公司社长恼羞成怒,为打消自己恐怕要破产的恐惧,大声叫喊起来。他想抓住次郎,可正要出门,却有三个身材魁梧的小伙子拦住了他:“您有何贵干?听到您叫,我们就来了。”

    年轻时,次郎为强健体魄练过柔道,在比赛中获得过讲道馆五段的段位,如今已经升为七段,尤其喜欢扮演三船久藏十段的对手(三船久藏因擅长柔道流派的表演而被称为名人)。次郎很青睐各大学柔道部的学生,并挑选了数名当秘书,让他们住在六庄馆和恭次不同的房里,练习柔道。是秘书甲斐田叫他们在这里待命的。

    B证券公司社长身不由己地被他们推搡着来到门口穿上鞋。他一度坐进了车里,却又不甘心,便下得车来,叫道:“听着!我要把你这房子踏平!姓楠的!你给我好好听着!”

    子夜过后的六庄馆,却只有黑漆漆的静寂。

    这天,从接到汇报的那一刻起,次郎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想,我不在,你们这些当干部的就胡来,所以才会惹出事端。早就知道高岛不行,可埼京电铁的其他干部都干吗去了!

    昭和三十年2月,次郎在大选中第十次当选。鱼住事务总长告诉次郎,自大正十三年第一次当选、成为众院议员起,到明年,就总计二十五年了,可以作为长年在职议员受到表彰。次郎听了,却像是与己无关似的感慨道:“嗬,都这么长了?”接着,又说:“鱼住,今年对保守联合来说可是关键时期啊,这才是我作为政治家的勋章呢!”

    次郎对荣誉并不很关心。他一直认为,结果和实绩才是荣誉,所以,他从不在意公司的名衔,也从不为委员长和大臣的位置进行活动。然而,表彰的预告,还是向次郎提示出一个信息:自己已经不年轻了。明治二十二年3月出生的次郎,再过两三年,就到古稀之年了。他要以一百岁为目标,开始二三十年间能够完成的终生的事业。

    次郎在箱根山纷争中所显示出的、和官僚斗争到底的姿态,使得新闻界出现一种动向——将楠次郎这个一贯反对官僚的在野的经营者树为一方之雄。以“叛逆的人生”、“痛斥官僚统治”为题的报纸、杂志连载计划中,次郎露面的机会越来越多了。其中,某电视台还播出了一个名为《昭和英雄传》的系列节目,次郎例外地接受了记者的长时间采访。次郎盘算着,借此机会,大张旗鼓地宣传围绕着箱根、伊豆、大岛等地的纷争中官僚是如何采取不公正立场的。他言辞激烈,使多少有些为难的采访人改变了提问的方向,问起了“您有什么兴趣”之类的问题。

    听到这个问题,次郎愣了一下,停了一拍后,说:“年轻的时候,对年轻女性表演的义大夫十分着迷,和若槻君意气相投,一起去看过。有漂亮姑娘看,而且对演讲的发声练习来说也有必要。”看到对方的反应很暧昧,次郎想,大概是例子过于老旧,就补充道:“噢,对了对了,还有柔道。我现在还在练。这都是以防万一,有备无患嘛。”

    采访者觉得这个人不懂得“兴趣”这个词的意思,便不再继续问下去。对次郎来说,所谓兴趣,就是出家人消磨时间时所做的事情。然而,自己作为有义务振兴楠家的人,是没有、也不应该有那份余裕的,他把这认定为有违祖父遗训的行为。同样,他也从未考虑过要享受余生。如果工作到一百岁,就不会有做些别的什么的余生。战败国家的国民要是先考虑余生就不可救药了。如是,次郎关于余生的想法总是朝着不同的方向跑得很远。

    在有这种想法的次郎看来,恭次吟歌咏诗的,就是让他放心不下的事情之一了。这是一种心里没底的感觉——只有恭次身上有不好发威的地方。在他背着自己做什么的时候,自己只是佯装不知,可他得了奖,出名了——报纸上登着一张酷似恭次的照片,仔细一看,还真是他。

    “喂,你看看。”吃早餐时,次郎把报纸推给坐在旁边的治荣,治荣取出眼镜,看了看报,说:“啊呀呀,恭次君真行啊!”

    次郎来了气,厉声道:“对孩子用不着加什么‘君’的,叫恭次就行了。”

    要说写东西,女人孩子会觉得很了不起。我还写过更严肃的《日俄财政比较论》呢,可惜治荣根本不懂。愚民真是没法子。次郎心想,清明和清康都到了合适的年龄,要对他们施行更严格的教育。这一天,次郎心中不快,想,治荣的孩子们中,除了最小的峰子以外,每到升学时,总是要花工夫,给学校拿大笔赞助才行,但也比那些把毛病带回家里的家伙们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