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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页

    “我们刚来的时候倒还有些小鱼。”

    “是啊,”我说。“我不告诉你了吗。小鱼少了,不来了,就该大鱼登场了。”

    “你们在游船上当船长的老是这一套。不是来早了,就是来晚了,要不就是风向不对,或者月亮不好。可钱你们还是照拿不误。”

    “不过,”我对他说,“事情麻烦就麻烦在你们这些主儿往往不是来早,就是来晚,再加风向也常常不对劲。好容易有了个十全十美的好天,偏又兜揽不到一个主儿,出不了海。”

    “可你看今天准是好天?”

    “这个嘛,”我对他说,“今天我这就已经够忙乎的了,可我敢担保你今天也闲不了。”

    我们就定下心来守着钓竿。埃迪到船头去躺下了。我可是始终站在那儿,看船后有没有尾随的鱼儿出现。那黑人有时会打起盹来,对他我也得看着点儿。没说的,他晚上一定闹得够厉害的。

    “请你给我拿一瓶啤酒好不好,船长?”约翰逊对我说。

    “行,”我说。于是就从冰块底下替他挖出一瓶冰透了的。

    “你不来一瓶?”他问。

    “不了,”我说。“等晚上再喝。”

    我开了瓶子,正给他递过去,忽然看见有那么个褐色的大家伙,身子比人的胳膊还长,头上像是挺着把长矛,高高的蹿出了水面,猛地向那做了饵料的鲭鱼扑来。看这大家伙的身围,简直像一根没有锯开的大圆木。

    “不要硬拉!”我高声叫道。

    “鱼还没有上钩呢,”约翰逊说。

    “那就等一等。”

    那大家伙是从深水里蹿起来的,所以没有一下子咬住。我知道它一定会回头再来。

    “作好准备,它一咬住,你就把线儿松开。”

    这时我看见那大家伙伏在水下从背后追上来了。只见那鱼鳍张得开开的,仿佛紫红的翅膀,褐色的身体上尽是一道道紫红的条纹。那样子就像来了一条潜水艇,背顶上的鳍突起在水外,一路划开水面,浪迹清楚可见。不一会儿它就来到了饵料的背后,那长矛也出了水面,像是还甩了甩水。

    “快送过去让它咬住,”我说。约翰逊按在绕线轮子上的手一松,轮子呼呼直转,那该死的马林鱼就一扭身沉了下去,我看到它闪烁着一身灿灿的银光,侧向一个转身,就飞快地朝海岸的方向游去。

    “把螺丝拧紧点儿,”我说。“不用拧得很紧。”

    他就把制动螺丝拧了拧紧。

    “别拧得太紧了,”我说。眼看钓鱼线愈来愈斜了,我才又说:“快使劲拧紧,给它点厉害瞧瞧。得给它点厉害瞧瞧。这家伙会不乱蹦才怪。”

    约翰逊把螺丝拧紧了,眼光又回到了钓竿上。

    “快给它点厉害瞧瞧,”我对他说。“得给它点苦头吃。把线多提几下好把它钩住。”

    他狠命使劲,把线又连提了两三下,这时钓竿弯下来了,绕线轮子吱吱直叫,嘭的一下,那大家伙蹿出水面来了,朝天一蹦蹦得好高,映着阳光银鳞闪闪,随即泼剌一声落到水里,好似一匹马给推落悬崖一般。

    “把螺丝松开,”我对他说。

    “给它跑啦,”约翰逊说。

    “会跑了才怪,”我对他说。“快快把螺丝松开。”

    我看到钓线荡了下来。那大家伙接着又是一蹦,这一蹦可蹦到了船后,往出海的方向游去了。过了会儿工夫它又露出了水面,把海水劈得白浪纷飞,我终于看清了,它的口腔壁叫鱼钩钩住了。那一身条纹也越发显得鲜明了。真是条好鱼,此刻看去是一派灿烂的银光,遍体紫红的条纹,身围简直就有一根圆木那么粗。

    “给它跑啦,”约翰逊说。看钓线并没有张紧。

    “绕线,把它拉过来,”我说。“钩子分明钩得很牢嘛。开足马力赶上去!”这是对那黑人嚷嚷的。

    于是一次、两次,那大家伙直撅撅像根桩子一样冒出了水面,整个身子向我们直扑而来,每次一落到水里,就高高的溅起一大片浪花。钓线渐渐紧了,我发现它又是在向海岸的方向游去了,而且我看得出它正打算要转身改向。

    “它想要逃跑了,”我说。“只要钩子没脱,我就跟着追上去。螺丝不要拧紧。线只管放好了。”

    那要命的马林鱼改朝西北方向去了,凡是大家伙一般总是往那个方向去的,可是朋友,别忘了它的身上还挂着个鱼钩呢。它连蹦带游,一蹦就是老远,每次溅起的浪花真不亚于海上飞驶的高速快艇。我们一路紧追,我一转过弯来以后,便不让它超出船尾。这时已是我在亲自掌舵了,我嘴里还不住向约翰逊嚷嚷,要他螺丝别拧紧,线要绕得快。冷不丁我看见他的钓竿猛一弹,钓线顿时都松了劲。钓线在水里总是弯弯的有股拉力,没有经验的话,钓线松了劲你是看不出来的。可我就看得出来。

    “给它逃跑啦,”我对他说。那大鱼还在往前蹦,一直蹦到看不见。真是一条好鱼,没说的。

    “我还觉得它在拉我的线呢,”约翰逊说。

    “那是线本身的分量。”

    “可我简直绕也绕不动。会不会它死了呢?”

    “你看它,”我说。“还在那里蹦呢。”远远望去它已到了半英里以外,依然蹦得水花冲天。

    我摸了摸他的制动螺丝。原来让他给拧得紧紧的。钓线一点也拉不出来。难怪要扯断了。

    “我不是叫你别把螺丝拧紧吗?”

    “可它一个劲儿把线往外拉。”

    “往外拉又怎么啦?”

    “所以我就只好拧紧了。”

    “听我说,”我对他说道。“鱼儿一旦这样上了钩,你不放线的话线准得给扯断。再牢的线也拉不住它们。它们要拉着线跑,你就得放线。你就只能把螺丝松开。那些靠捕鱼吃饭的渔民,用的是鱼叉绳呢,都还不见得一定拉得住。我们就只能用船去追它们,等它们逃到筋疲力尽,拖垮为止。它们逃到逃不动了便只好潜入海底,那时你把制动螺丝紧一紧,就可以收线了。”

    “这么说我这次要是不断线的话,就准能把鱼逮住咯?”

    “很有可能。”

    “那样的话它这会儿大概也支不住了吧?”

    “它到底会怎么样这很难说。反正要等到它逃跑了,搏斗才算开始。”

    “好吧,我们就逮它一条,”他说。

    “你得先把这钓线绕好,”我对他说。

    我们得鱼失鱼,却始终没有把埃迪闹醒。直到这时这位埃迪老弟才回到了船尾。

    “怎么回事?”他问。

    埃迪以前并不是个酒鬼,他原先倒是干船上活儿的一把好手,可如今已是啥也不中用了。我对他瞧瞧:高高个子,双颊凹陷,站在那儿,嘴唇松松下垂,眼角里还挂着白兮兮的眼屎,一头头发早已晒得光泽全无。我知道他一醒过来就犯了酒瘾憋得难受。

    “你还是喝瓶啤酒吧,”我对他说。他就从冰箱里取出一瓶啤酒来喝了。

    “哎呀,约翰逊先生,”他说,“我看还是让我把这个盹打完了吧。多谢你的啤酒啊。”这埃迪可真有他的。钓得到鱼钓不到鱼,在他看来根本无所谓。

    后来,到中午时分我们又钓上了一条,结果偏又给它挣脱了。这家伙挣脱钩子的时候,看得见钩子反弹到空中,足有三十英尺高。

    “我这回又是哪儿干得不对啦?”约翰逊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