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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页

    每次做忏悔,都是这个顺序。她总是按这个次序泛泛地忏悔同样的罪孽。这一次,安赫尔神父一定要她深一步地谈下去。

    “什么样的邪念?”他问。

    “不知道,”特莉妮达犹豫了一下。“有时候有不好的念头。”安赫尔神父站起身来。

    “你脑子里从没闪过自杀的念头吗?”

    “圣洁的圣母玛利亚!”特莉妮达惊叫起来,低着头,用指关节敲打着桌子腿。接着,她回答说:“没有,神父。”神父叫她抬起头来,他痛苦地发现姑娘的眼睛里满含着泪水。

    “就是说,砒霜真是给老鼠买的。”

    “是的,神父。”

    “那你为什么要哭啊?”

    特莉妮达又要把头低下去,神父用力托住她的下巴。她的眼泪涌出了眼窝儿。安赫尔神父觉得泪水象温热的醋一样从他的指缝流过去。

    “平静些,”他对特莉妮达说。“忏悔还没完呢。”

    神父听任她抽抽噎噎地饮泣了一阵子。看到她哭得差不多了,神父轻轻地对她说:

    “好啦,现在对我讲吧!”特莉妮达用裙子擤了擤鼻涕,吞下一大口发咸的眼泪。再开口的时候,她的声音恢复了正常,那是少有的男中音。

    “我的叔叔安布罗西奥在追求我,”她说。

    “怎么回事?”

    “有一天晚上,他硬要在我的床上过夜,”特莉妮达说。

    “说下去。”

    “没有了,”特莉妮达说。“我向上帝发誓,再没有什么了”

    “不用起誓,”神父告诫说。随后他用忏悔神父的平静语调说“:告诉我,你和谁一起睡觉?”

    “我妈妈,还有别的女人,”特莉妮达说。“一共七个人,住在一间屋子里。”

    “他呢?”

    “他和男人佐在另外一间屋子里,”特莉妮达说。

    “他从来没到过你的房间吗?”特莉妮达摇了摇头。

    “要说实话,”安赫尔神父坚持说,“别害怕。他从来没打算进到你的房间里去吗?”

    “有过一回。”

    “事实经过呢?”

    “不知道,”特莉妮达说。“我醒来的时候,觉得他已经钻进了我的帐子里。他悄悄地对我说,他不想把我怎么样,只想和我一起睡觉,因为他害怕公鸡。”

    “伯什么公鸡?”

    “不知道,”特莉妮达说。“他就对我说了这些。”

    “那你和他说了些什么?”

    “我说,你不走,我就喊了,把大家都叫起来。”

    “他呢?”

    “卡斯杜拉醒了,问我出了什么事。我说没什么事大概是做梦吧。他闷着头不吭气,象个死人似的。等他从帐子里出去的时候,我都没觉出来。”

    “他穿着衣服,”神父用肯定的语气说。

    “穿着睡觉的衣服,”特莉妮达说。“只穿着裤子。”

    “他没想碰你一下。”

    “没有,神父。”

    “跟我说实话。”

    “是没有,神父,”特莉妮达坚持说。“我向上帝发誓。”

    安赫尔神父又把她的脸抬起来,盯着她那双闪烁着悲伤的泪花的眼睛。

    “你为什么瞒着我。”

    “我害怕。”“怕什么?”

    “不知道,神父。”

    安赫尔神父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用了很长时间劝解她。特莉妮达一再点头表示同意。最后,神父和特莉妮达一起低声祷告:“耶酥基督、上帝、圣父……”神父深沉地祈祷着,内心里感到一阵恐怖。一边祷告,一边尽其所能地回溯了一遍自己一生的经历。待到向特莉妮达赦罪的时候,一种灾难临头的感觉攫住了他的心灵。

    镇长推开门,高声叫道:“法官。”阿尔卡迪奥法官的女人走进卧室,用裙子擦干了双手。

    “他有两天晚上没回来了,”她说。

    “这个该死的,”镇长说。“昨天他没到办公室去。我有件急事,到处找他,谁也说不上他在什么地方。你想想他会在哪儿呢?”

    “八成到哪个婊子家里去了。”

    镇长扭头走了,连门也没关上。他走进弹子房。自动唱机开到最大的音量,在放送一支伤感的歌曲。镇长径直走到最里边的

    小房间,喊道“:法官,”老板唐罗克正在把大瓮里的甘蔗酒灌进酒瓶里。一听镇长喊,他停下手里的活计,大声说道:“不在,中尉。”镇长走到隔壁另一间屋里,一伙子人正在玩牌。谁也没见过阿尔卡迪奥法官。

    “他妈的,”镇长说。“按说在这个镇上谁干什么大家都知道。

    可现在我要找法官,可谁都不知道他钻到什么地方去了。”

    “您去问问贴匿名帖儿的人吧!”唐罗克说。

    “少拿那些破烂纸跟我瞎捣乱,”镇长说。

    阿尔卡迪奥法官也没在办公室里。已经九点了,法院的秘书还在院子的走廊上打瞌睡。镇长回到警察局,命令三名警察穿好衣服,到舞厅和三个尽人皆知的暗娼家去找阿尔卡迪奥法官。然后,他走到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来回转悠。最后,在理发馆里,他看到阿尔卡迪奥法官坐在椅子上,两腿劈开,脸上蒙着一条热毛巾。

    “我的法官,你可真够可以的,”镇长喊道。“我找你找了两天了。”

    理发师把毛巾拿下来。镇长看见法官两眼肿胀,下巴黑乎乎的,三天没刮胡子了。

    “你女人都临盆了,你呢,连影子也找不着,”镇长说。

    阿尔卡迪奥法官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下来。

    “哎哟,坏事了。”

    镇长放声大笑,把法官推到椅子背上。“别害怕,”他说,

    “我找你有别的事。”阿尔卡迪奥法官又闭上眼躺下去。

    “理完发到办公室去一趟,”镇长说。“我等着你。”说着,他在长条靠背椅上坐下来。

    “你钻到什么地方去了?”

    “就在这儿,”法官说。镇长不常来理发馆。有一次,他看见墙上钉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莫谈国事。当时,他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可是,这一次纸条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瓜迪奥拉,”他叫道。

    理发师正在裤子上擦剃刀。听见镇长说话,停下手里的活。

    “什么事儿,中尉。”

    “谁让你贴这个的?”镇长指着纸条问。

    “凭经验办事呗,”理发师说。

    镇长把一只小凳子拉到理发室的内墙前,踩着凳子把纸条摘下来。

    “咱们这儿,只有政府才有权禁止这个禁止那个的,”他说。

    “咱们现在讲民主。”

    理发师接着干他的活儿。“谁也不能禁止人们发表意见,”镇长继续说,把纸条撕得粉碎,把碎纸扔进字纸篓,然后走到梳妆台前洗了洗手。

    “看到了吧,瓜迪奥拉,”阿尔卡迪奥法官严肃地说。“怀疑上你了。”

    镇长对着镜子查看了一下理发师的神色,只见他全神贯注地在干活儿。镇长一边不错眼地盯住他,一边擦干了湿手。

    如今和从前不一样了,”他说。“过去是政治家说了算,现在是政府说了算。”

    “听见了吗,瓜迪奥拉,”阿尔卡迪奥法官说。他脸上涂满了肥皂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