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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页

    “我想出去一趟。”

    “往哪儿去?”“哪儿都行。”

    安娜朝屋子扫了一眼。她剪下来的带电影明星的杂志封皮贴满了墙壁,封皮已经很旧了,颜色也褪光了。她每天都能从床上看见这些人头像,可是从来没有注意到它们已经变成今天这种颜色。

    “你是讨厌我,”她说。

    “不是的,”达马索说。“我讨厌这个镇子。“”这个镇和其他镇没什么两样。”

    “在这儿球脱不了手,”达马索说。

    “别管什么球不球的啦,”安娜说。“只要上帝还让我有劲儿洗衣服,你就甭去冒险了。”她停顿一下又轻声说:“我真不知道你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来的。”达马索抽完一支烟才开口说:

    “这很简单。我可说不清为什么别人没去干这种事,”他说。

    “还不是为了钱,”安娜说。“可是谁也不会这么傻,专门去偷台球啊。”

    “去的时候我连想也没想,”达马索说。“到了那里,看见柜台后面的盒子里有球,我想空着手回来太不值得。”

    “运气不好啊,”安娜说。

    达马索感到一阵轻松。

    “新球一时还来不了,”他说。“有人捎信说球涨价了,罗克先生说买球不上算,”他又点燃了一支香烟。说着话,他觉得压在心头上的那股阴暗心理慢慢地消逝了。

    他说弹子房老板已经决意把球台卖了。不过,据说这也值不了多少钱,因为台面上的呢绒让粗心的初学打球的人给弄破了,原来是用带色的布补上的,现在还得换块新的。他还说那些在球台旁边度过大半生的顾客们现在除去听听垒球冠军赛实况转播外,就再没有其他娱乐了。

    “一句话,”达马索最后说,“咱们的日子不知不觉地全在这个镇上打发掉了。”

    “真没有意思,”安娜说。

    “下个礼拜冠军赛就要结束了,”达马索说。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事。最倒霉的还是那个黑人。”就象刚结婚的时候那样,她偎依在他的肩上,心里很清楚丈夫在想什么心事。等到他抽完一支香烟,她小翼翼地说:

    “达马索!”

    “干什么?”

    “把球送回去吧。”他又点上一支烟。

    “几天来我一直在琢磨这件事,”他说。“问题是怎么送回去。”

    他们先是决定把球扔在一个公共场所。后来安娜想这只能解决弹子房的问题,黑人的问题还是解决不了。警察局可以对这件事作出各种各样的解释,而不去释放黑人。何况还会有这样一种危险:有人拾到了球不还回去,自己留起来卖掉。

    “要子就把事情子好,”安娜最后说。

    他们把球刨出来。安娜把球包在信纸里,把纸包得露不出球的样子,然后放到箱子里。

    “得要等个机会,”她说。

    等啊等,又过了两个礼拜。八月二十日夜晚,——偷球后的两个月,——达马索找到了罗克先生。罗克先生坐在柜台后面用一把芭蕉扇赶蚊子。收音机关上了,周围显得更加寂静。

    “我跟你说过了,”罗克先生好象办完了一件要办的事,心里颇为坦然地说,“这些都见他妈的鬼去了。”

    达马索把一枚钱币投进自动电唱机。唱片的号码、电唱机的指示灯似乎都有力地证明他是个老实人。不过,他感到罗克先生对这些都没怎么注意。他搬过来一个座位,想用一些模棱两可的话安慰安慰罗克先生。老板懒洋洋地扇着扇子,无动于衷地听他说话。

    “没法子啦,”他说“,垒球冠军赛也不能赛一辈子啊。”

    “球也许会回来。”

    “不会的。”

    “黑人也不能把球吃了。”

    “警察到处都找遍了,”罗克先生绝望地说。“他把球扔到河里去了。”

    “也许会出现奇迹。”

    “别幻想了,小伙子,”罗克先生反驳道。“倒楣的事就象蜗牛一样。你相信奇迹吗?”

    “有时候也信,”达马索说。

    达马索离开弹子房的时候,电影还没有散。扩音器传出了断断续续的大声对话,在黑黑的镇上回响着。只有几户人家还点着灯,大约是临时有点儿什么事。达马索在电影院四周徘徊了一阵儿,然后转身到舞厅去了。

    整个乐队正在给一位顾客伴奏。这位顾客同时和两名舞女跳舞。其余的舞女老老实实的排成一行靠墙坐着,等着轮到自己。达马索坐在一张桌子旁,向酒店老板打了个手势,要他拿瓶啤酒来。他咕嘟咕嘟地一口气喝完一瓶啤酒,两眼象透过一层玻璃似地盯住那个和两名舞女跳舞的汉子。这个男人比两个舞女都要矮小。

    半夜,看完电影的女人纷纷来到舞厅,后面跟着一帮男人。达马索的女友也在人群中间。她离开了人群,坐到达马索的桌子旁边。

    达马索看也不看她。他已经灌下去半打啤酒了,眼睛还是直勾勾地望着那个现在和三个舞女跳舞的汉子。这个男人也不大答理那几个娘儿们,只顾低头欣赏着自己鞋上绣的金银线装饰。看起来他似乎很惬意。当然,假如他除了手脚之外再长上一条尾巴,那他就会更惬意了。

    “我讨厌这家伙,”达马索说。

    “那你别看他好了,”姑娘说。

    姑娘向酒店老板要了一杯酒。这时舞池里挤满了一对一对的舞伴。那个和三名舞女跳舞的汉子在舞池里照样显得旁若无人的样子。他一转身,刚好和达马索的目光碰到一起。他跳得更欢了,朝着达马索微笑着,露出了满口兔子般的碎米牙。达马索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瞪着他,直瞪得他收起笑容,转过身去。

    “他很得意嘛!”达马索说。

    “是挺得意,”姑娘说。“每次到镇上来,他都是自己掏钱付伴奏费,和其他游客一样。”达马索扭过脸来,用呆滞无神的眼睛瞅了她一眼。

    “那你跟他去吧,”他说。“别让他一吃三,叫他一吃四好了。”

    姑娘没有答理他,扭过脸去朝着舞池,一口一口地啜饮着杯中酒。鹅黄色的衣服越发使她显得怯生生的样子。

    大家又跳了一轮舞。最后达马索直了直腰。

    “我都要饿死了,”姑娘说着挽起达马索的胳臂,拽着他向柜台走去。“你也该吃点东西了。”那个得意洋洋的汉子带着三名舞女正好从相反的方向转过来。

    “听着!”达马索对他说。

    那个人朝他笑了笑,还在继续跳舞。达马索从他的女友的胳臂弯里抽身出来,挡住那个人的去路。

    “我不喜欢你的牙齿!”

    那个人的面孔一下子变成铁青色,可是还是带着笑容。

    “我也不喜欢,”他说。

    姑娘正要上前拦住达马索,他却抢先一步,朝那个人的脸上猛击一拳,对方应声倒在舞池中央。顾客当中没有一个人出来劝架。那三个舞女拦腰抱住达马索,嘴里喊叫着。达马索的女友把他推到大厅深处。这时候,那个人站起身来,脸被打得扭曲了。

    他象个猴子似的在舞池中间一面跳着,嘴里一面喊道:

    “再奏个曲子!”

    两点钟左右,舞厅里差不多空无一人了。没有顾客的舞女们都吃夜宵去了。屋里闷热。那个姑娘把一盘米饭、豆角、炸肉端到桌上,用一把调羹吃起来。达马索呆呆地望着她。她递过来一勺米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