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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鹤舞

    斯科涅虽然有很多好地方,可是自古以来,就只有丘拉贝里有着十分美丽的山壁。那儿是一片绵长的山壁,有着广阔的山巅、森林和旱田,也有好几处生长石楠的荒地。这儿的景色,并不是十分突出,和斯科涅其他山地相较,也并无特出之处。许多从山峰那儿过来的人,觉得景色不如以前的好,不免感到失望。可是,从另一边的道路,信步行到山那边,俯瞰悬崖,峭壁、瑰丽的美景,竟是意外的多,几乎不可能全部看完。也就是说,丘拉贝里不像是普通的山,周围只是平地和溪谷,而是突出海上。在山麓,没有轻拍的海浪,汹涌的波涛直接冲击着山壁。山壁由于受到海浪和海风的侵蚀,变得奇伟壮观,瑰丽天成。

    山腰处,有一个十分险峻的山谷。许多又光又黑的大石头,正是因不断地受到风的吹刮而成的。水中矗立着石柱,入口处随处可见许多狭小而和暖的洞穴。绝壁处,童山濯濯,没有看到一棵树,此时也有了一些绿意。朝海望去,好几处都有海岬突出。岸边横卧着石头,被一波波扑来的浪头,摇得左右晃动。不过耸立在水中的大石头,也有十分勇敢、屹立不倒的,反而把冲击而来的浪花,激得泡沫四溅。在永远澄蓝的水面上,映着倒影。这些大石形状各异,有的像妖怪,有的像鬼脸。激起参观者更高的兴致想进一步去寻幽探胜,而被诱入更深的洞穴。

    在岩石和悬崖上,爬绕着葛藤,也生长着树木。可是这儿风力强劲,树木有如蔓草似的,紧紧地靠着,覆盖的叶子有如屋顶一样遮盖着树干。山毛榉像伸长了手脚,屹立在谷间,叶子就像撑开的帐幕似的。

    在雄伟的山壁上端,是清澄明亮的天空,下面是碧波万顷的海洋。夏天时,许多观光客都被丘拉贝里所吸引。每年,许许多多的动物都集合于此,举行运动大会。为什么动物都喜欢这块地方呢?这是很难解释的。总之,这是自古以来的惯例。

    运动会前一天的晚上,鹿、獐、兔、狐以及其他各种的兽类,悄然不被人知地,来到了丘拉贝里,在太阳还没升起来以前,就要进入会场。会场是在道路左边,长满了石楠的荒地,此地就是离最远的一个海岬也不至太遥远。运动场四周被许多小圆丘所围绕,纵使有迷途的人类误闯进来,也不可能发觉。在三月,更不可能会有人来。管理海岬灯塔的人、在旱田工作的老妇,以及农人和他的家人们,都走惯了平常熟悉的山路,不可能踏入这长满石楠的寂寞荒地。

    动物们进入运动场之后,各自占据了四周的圆丘。当然,这一天是要保持和平的,任何动物都不要担心会被其他动物攻击。可是,它们仍然和同族紧紧地聚在一起。在这一天,年轻的兔子就是在狐狸盘踞的山丘上蹦蹦跳跳,也不会被咬掉长耳朵。各种动物按照古代流传下来的惯例,走兽们先入场各就各位。

    坐定之后,接下来就是鸟类入场。这一天,又像往日一样,是好天气。鹤是气象预报专家,如果它发现有下雨的征兆,它就不会叫动物集合。果真,今天就是万里无云的晴天,远处也能看得十分明晰。可是不知怎么着,到现在仍然没有看到鸟的踪影,这可有些奇怪了。太阳已经高挂在天空了,鸟们应该来了才是。就在这时,从平原遥远之处,看到有一片缓慢移动的黑云。一片、两片地飘来了,正盯着看时,只见有一片刚一抵达卡特加特艾勒海峡的岸边时,就突然朝丘拉贝里飞来了,一直飞到运动场的正上方。这时,这片云竟然叫了起来,那声音美妙极了,时高时低,婉转鸣唱。最后,这片云终于落在一个山丘上,一看之下,原来是灰色的云雀以及红、青、白的雷鸟。还有有斑纹的白头翁,和青黄色的山雀,黑压压一片。随后又飞来一片云,飞过小农家、街道市区、农场、停车场、渔村、制糖厂的上空,队伍渐渐变大,又行聚拢,就朝丘拉贝里而来。与其说像云,不如说像罩了一层雾一样。是很大的一片,从海加涅斯到梅尔勒之间,都投下了它们的影子。当它们飞到运动场的正上方时,连太阳都看不到了。不久,许许多多灰色的麻雀,像雨一般地降在土丘上。

    这些由鸟聚成的云当中,最大的是从四方聚合而成的灰绿色的那一片,遮天蔽日,像雨云般沉甸甸的,真有些吓人。它们又笑又叫,发出可怖嘶哑的叫声,却看不出它们的真相。等它们像雨雹般下来之后,才知道原来是小乌鸦、大乌鸦,和白脚乌鸦。这时运动场上的动物都向它们欢呼致意。

    此后又有不规则的线状和块状出现在空中。从东方和东北方出现了许多笔直的点线,这些都是住在艾因地方林中的鸟群,是鸐雉和雷鸟。每只相隔二公尺,排成一长列而来。住在佛斯德海,摩克勒岛的水鸟,不时排出三角形、长曲线、楔形、半圆等各种队形,越过卡特加特海峡,飘然而至。

    尼尔斯·何格生,和雁群旅行的那一年,也举行了大运动会。由阿卡率领的雁群,也赶在这一天最后一群到达。因为他们要整个横过斯科涅,才能到达丘拉贝里。阿卡这一天醒来时,就立刻去寻找小拇指。尼尔斯是在夜半时出去的,他一边吹着笛子,一边把沟鼠的大军引到十分遥远的地方去了。另一方面,猫头鹰先生回来说,熊鼠们会赶在拂晓以前回来。到时候就停止吹笛,任沟鼠要怎么办都可以。

    最早发现那吹着笛子,引着一长列沟鼠的,不是阿卡,而是鹳鸟艾尔免利克。艾尔免利克也和阿卡一样,四处寻找尼尔斯的踪影。当它发现尼尔斯时,马上飞了下来,用嘴将他衔回自己的巢中,并向他道歉:请原谅我昨天的卤莽无礼。尼尔斯听了,心中很高兴,于是和鹳成了十分要好的朋友。阿卡对尼尔斯也十分温和。它年纪虽大,仍然好几次用头来磨尼尔斯的手腕,并称赞他说:“尼尔斯好几次都帮助了那些不幸者。”但是,尼尔斯不认为这是多大的功劳,不愿被过分称赞。他说:“我并不是为了熊鼠才诱出沟鼠的,我只是要让艾尔免利克先生,看看我的本事。”同时,阿卡和鹳鸟商量,把小拇指也带到丘拉贝里去!阿卡说道:“我想小拇指绝不会做错什么事的!”鹳鸟马上热心地说:“阿卡先生,你一定要带他一起去!他昨晚太辛苦了,我们应该好好谢谢他才对!我也要向他道歉,这一次让他坐在我的背上,一起去会场!”雁和鹳都这么褒奖他,尼尔斯真是高兴极了,这还是生平第一次呢!于是尼尔斯定坐在鹳的背上,一道去丘拉贝里。对他来说,这是非常光彩的事。可是他也暗自担心着。因为鹳鸟是优秀飞行家,速度之快,绝不是雁鸟可以相提并论的。阿卡不断努力地鼓动着翅膀,笔直地飞去,而鹚鸟却不断地耍着把戏,得意地嬉弄着。一会儿在阿卡周围忽而大圈,忽而小圈地绕着飞。有时又学着落叶飘坠的样子,盘旋下降。或是表演急转直下的特技。坐在鹳鸟背上的尼尔斯,虽然提心吊胆,受尽惊吓,但他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飞法,尽管害怕,可是仍然十分高兴。

    到达丘拉贝里以前,只休息了一次。这是因为阿卡要通知留在温普湖的伙伴,已经打胜了沟鼠,并要和它们一起振翅急飞,前往丘拉贝里。

    阿卡这一队,被分配在雁的丘上。尼尔斯环目四顾,看到在某一个丘上,鹿群耸立着美丽的鹿角。另一个丘上,可以看到蓝色鹭鸶诱人的冠族。狐狸群集的丘上,被它们的毛染成一片红晕。海鸟的丘则变成黑、白两色。老鼠的丘则成了灰色。大乌鸦的丘,聒聒噪噪,吵闹不休。云雀则在丘上兴奋得安静不下来,沉不住气地翻着筋斗,大声地唱着。

    依照丘拉贝里运动会的惯例,首先由乌鸦的花鼓舞揭开序幕。这是由两组乌鸦,从两边飞到一起,再飞回原地。这样不停地反复地做了好几次。虽然队形有着各种变化,却引不起观众多大兴趣,但是乌鸦们仍然自鸣得意。好不容易这场舞表演完了,观众这才舒了一口气。这场舞蹈表演,就像冬天的雪花在暴风雨中飞舞,阴悒无聊,可看性不高,大家都希望能看到更有趣的东西。

    没有等多久,兔子就蹦蹦跳跳地出场了。倒没有刻意去安排,有时是一只,有时是三、四只一组。每只兔子都用后面的丽只脚站着,很快地跑出来,长耳朵也跟着摇摇晃晃,绕着圈子旋转。有时朝上一跃,前脚和后脚双双碰着,有时连翻好几个筋斗或屈身翻滚。或用一脚支地旋转和倒立行走。虽然是不按牌理出牌,可是花样翻新,十分有趣。观赏的动物看得目不暇给。现在正是春天,是一个欢乐的季节。冬天已过,夏天的脚步近了,正是大显身手的游玩季节。

    兔子的舞蹈结束后,接着就是森林的鸟儿们表演。红眉以及闪耀着暗褐色、姿态美丽的大雷鸟,以运动场中央的大橡树为目标,几百只一齐飞了上去。停在最顶端的大雷鸟,理了理羽毛,垂下翅膀,抬起尾巴,露出了白色的羽毛。伸长脖子,宽厚的喉咙发出低沉的声音唱着“切枯、切枯,切枯”,它只能反复地这么唱,然后闭上眼睛,又叫着:“西斯、西斯,西斯。请你们听美丽的声音。西斯、西斯、西斯。”最上面的大雷鸟在西斯、西斯低语之际,下面的三只鸟也唱了起来。歌声从这根树枝,传到另一根树枝,最后变成了数百只大雷鸟的齐声大合唱,愈唱愈兴奋。观赏的动物们,也受到这种气氛的感染,原本是平静地循环在体内的血液,变得血脉喷张,激烈高昂。“是啦!的确是春天了!冬天的寒意已消失了,春天的火焰正在地上燃烧!”动物们都有此感。

    大雷鸟的表演令观众看得如醉如痴,雷鸟看到这情景,再也沉不住气了。可是已经没有枝头可栖,便突然朝运动场飞去。在高高的石楠上,可以看到雷鸟美丽弯曲的羽尾,和粗粗的嘴。它们也在那儿“呜噜、呜噜,呜噜”地唱着。

    当雷鸟和大雷鸟的大合唱开始时,动物们都陶醉在大雷鸟的动人声音里。这时,有一只狐狸悄悄地挨近了雁丘。狐狸的脚步很轻,谁也没注意它什么时候爬到小丘上了。这时有一只雁猛然察觉,狐狸一定是来者不善。于是雁惊叫道:“大家小心啊!小心啊!”说时迟、那时快,狐狸就在这一瞬间,咬住了雁的喉咙。这时雁群都一飞而起。狐狸“滑头”,衔着咬死的雁,站在雁丘上。“滑头”很快地被狐狸群围住抓了起来。

    “滑头”一直把阿卡和雁群当仇敌,怀恨在心。因此,扰乱了运动会的和平。这是犯了大罪的,按照自古传下的律法,要判终生流放。没有一只狐狸认为,它可以获得减刑的。

    “滑头”因而被逐出斯科涅。它必须抛下妻子,辞别亲友,离开现在所拥有的狩猎场、居住地、休憩地和隐匿处,前往陌生的地方,去过孤独的生活。为了警惕斯科涅的狐狸,由最年长的狐狸咬断了“滑头”的右耳根。这么一来,那些年轻的狐狸,嗅到血腥的味道,就像发疯似的,拼命地追击。“滑头”除了落荒而逃之外,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大群的年轻狐狸在后面紧追不舍,“滑头”头也不回地逃离了丘拉贝里。

    在这番骚扰中,雷鸟和大雷鸟仍不断地高声歌唱着。它们太专心了,所以一旁的喧闹吵嚷,都完全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

    森林中鸟儿的大合唱结束后,接着是由从黑格拜亚而来的鹿举行角力比赛。它们一次有好几组上场,努力地互抵互击对方的角,响起了很大的声音。繁茂的石楠,被蹂躏得七倒八歪。鹿的鼻子一面呼吸,一面吐出烟雾般的鼻息,勇敢地吼着。肚子上,汗珠子像泡沫那么大。在最精彩的时候,全场观众都紧张得屏声静息,目不转睛。竞赛之中,在大家心里又涌出了新的感情,个个都勇气倍增,仿佛自己也变得强大了。随着春天的来临,它们体内也产生了新的力量,任何冒险,都有胆量跃跃欲试。鸟儿不知不觉举起了翅膀,脖子的毛竖了起来。走兽们的爪也似乎变得锐利了,只是彼此之间并没有敌意。黑格拜亚的鹿儿们,如果继续进行激烈的角力,各个山丘上恐怕都要摩拳擦掌,大打出手了。这时每只动物都变得精力充沛,冬天的昏懒已经完全消失了。它们都想卖弄一下,自己这身筋骨,是多么的具有活力!

    好在这时鹿的角力结束了。忽然间,每一个丘上都叫嚷着:“鹤来了!鹤来了!”。

    真的!鹤来了!来了。

    鹤的头上顶着艳红的毛,翅膀上也有着美丽的纹饰。一只灰色影子的鹤飞下来了。有着长颈、长脚、小头,姿态十分优美。大家都为之目眩神迷,兴奋地等待着。鹤动作潇洒、姿态优美地降落在群丘的前面。它们半飞半舞地前进,愉快地抬起了翅膀,让身体取得平衡。然后快速地动着,让观众忙得目不暇给。这种舞蹈是不可思议的,叫人看着如醉如痴。只见一个黑影舞动着,却无法看得清楚。恍如是群山万壑里飘来的一片雾影,给人羽化成仙、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初次来丘拉贝里的人这才明白,为什么动物们的表演大会,要冠以“鹤的舞蹈大会”。

    鹤舞姿之美,充满了难以形容的魅力。观赏者无不涌起了美丽而诗意的憧憬,再也没有那些勾心斗角的俗念。不管是有翅膀的,或是没翅膀的,都恨不得插翅飞去那天上的太虚幻境。抛下俗厌的肉身,奔向无垠高邈的长空,寻找那最奇妙神奇的世界。鸟兽们一年只有一次才能享受这种飘然高举的况味,那就是在观赏“鹤的舞蹈大会”时,才能体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