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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奥萨与玛志(2)

    奥萨一直想着,这里人的生活就和这地方一样,他们大部分人的生活都是平静而有规律的。可是,奥萨已留意到一些特殊之处。她想,要达成她这番心愿,恐怕要到马仑贝里德那种特别的地方,也许会有可能实现。

    奥萨到了马仑贝里德,曾向人询问是否看到一个叫约翰·阿沙森的工人,他有着一双笔直的眉毛。“笔直的眉毛”,可以说是父亲脸部的特征,因此父亲很容易让人记住。她不久就获知,父亲曾在马仑贝里德工作了好几年,目前正外出旅行。爸爸每遇到烦恼时,就常外出旅行,这是他的老习惯了。可是他到底去了哪儿,就没有一个人知道了,不过大家都相信,过几个礼拜后,他一定会回来。由于奥萨是约翰·阿沙森的女儿,所以在她父亲回家之前,她可以暂时住在父亲的临时小屋里,不会有何不妥。一个妇人找出钥匙,让她进入屋内。这儿的人,看到这孩子千里迢迢地来寻找父亲,而这做父亲的,又时常会到荒地去旅行,都没有人会感到奇怪。因为这儿的人,人人都自由地为所欲为,所以也见怪不怪。

    对奥萨来说,安排出殡倒并不是一件难事。因为上星期天,她看到矿工工头出殡的景况,所以她很了解。工头的遗体,放在马车上,一路运往耶利威勒教会。棺木后面,矿工们排成很长的队伍跟着走。在下葬时,有乐队和合唱团演唱着。出殡后,所有参加出殡的人,都被招待到学校喝咖啡。奥萨心想,弟弟玛志的葬礼也应该如此隆重才行。

    奥萨的脑子里,想的全是出殡的事,好像送葬的队伍,都已经呈现在她眼前了。可是想来想去,却想不出妥善的方式。该怎么办呢?她不禁喃喃自语地说道。她倒不是在意金钱的问题,她和弟弟两人赚了很多钱,足以支付葬礼的各项费用。她现在烦恼的症结,就是大人们都不肯听一个小孩子的话,使她无法隆重地为弟弟出葬。她望着眼前死去的弟弟,就像睡着的幼儿似的。毕竟奥萨还是一个小孩;死去的弟弟,也只比她小一岁,大人们一定不会赞同一个小孩的主张。

    玛志死了一会儿,护士希玛修女才到,她还没打开门,就意识到这个小病人可能已经去了。玛志是在前天下午穿过矿场时,不巧遇到炸山,被大石头砸到,那时附近又没有人,他在矿场上已昏过去了好一阵子。后来,在露天矿场的几个矿工,获知了这消息。据说,事情是很奇妙的,那时,竟来了一个巴掌大的小男孩,跑到矿场旁大声呼叫:“玛志不好了,满身是血,倒在地上,快快去救人啊!后来,玛志就被大家七手八脚抬回家中急救,可是这时已失血太多,回天乏术,一切都太迟了。”

    当护士进入小木屋时,她担心的反而是奥萨。

    她自言自语地说:

    “这贫苦无依的女孩,她现在该怎么办呢?如果一味地悲哀下去,是悲伤不完的!”

    可是奥萨既不哭泣,也不悲叹。她有条不紊地帮着护士做事,护士心中反倒感到奇怪了。当奥萨说出葬礼的事,护士这才明白了过来。

    “有像玛志这样的弟弟,该让他风光地下葬才对。除了这件事,其他的我一律都搁在一旁。要悲痛,也留待以后了!”

    她仍像平时那么温顺,但是她的见解却是成熟的。

    奥萨拜托护上帮忙,让玛志的出殡仪式能办得很隆重。她认为没有人比玛志更配有这么隆重的葬礼。

    护士心想,这可怜、孤苦的女孩也许因为替弟弟举办隆重的葬礼而感到欣慰和幸福,所以她就答应奥萨的请求。这对奥萨来说,是一股很大的力量,她简直感到自己就像达到日的似的。因为希玛修女在矿区里拥有很大的影响力。矿区每天都要引爆炸山,对矿工而言,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可能被石头击中,或是不小心砸到塌落的岩石。所以人们对护士多少都要巴结。

    护士和奥萨,不断地奔走在矿工之中,请他们在下星期天,参加玛志的葬礼,很少有人说不参加。

    “希玛修女交代的,我们当然会去!”

    大家都这么回答道。

    护士很幸运地请到了在墓地演奏的仪葬乐队和合唱团。虽然没向学校借校舍,可是当时正是温暖的夏天,天气一直很好,就决定请参加葬礼的人们,在户外喝咖啡,桌椅是向禁酒协会的餐厅借的,咖啡和碗盘是向商店借来的。那些矿工太太,平日住在这荒漠枯寂的地区,有许多东西都收藏在长方箱子中,很少拿出来用。这一次冲着希玛修女的面子,打开箱子,也有人拿出漂亮的桌巾等,借给奥萨。

    此外还向波林面包店订了炸面包,甜面包卷,另外向努烈奥糖菜店订了黑白点心。

    奥萨要隆重地为弟弟举行丧礼的事,传遍了马仑贝里德。这事最后终于传进了工地主任的耳中。

    他听说竟然有五十位矿工参加十二岁小孩的丧礼,这真是疯狂。此外还有合唱、演奏、咖啡和用红叶装饰的墓地,另外还向努烈奥糖菜店订制了丧仪用的糕点。于是,矿区主任就把护士叫来,对她说这事还是不办的好。

    “那少女要在丧礼上铺张,花上这么多钱,这又是何苦呢?她是小孩子不懂事,你是大人怎么也和她一样不明理,那就太蠢了!”

    他这么说道。

    矿区主任并没有生气,说话时倒是和颜悦色。他对护士说,劝小女孩把合唱、乐队、行列都取消吧!只要十个人去参加丧礼,就足够了。

    护士对矿区主任说的话,也深有同感。她想道:也许这么做才是对的,因此,她也没争辩什么。为一个乞讨的孩子,摆这样的排场,实在显得嚣张了些。她可能是太同情奥萨的遭遇,而失去了理性。

    护士离开矿区主任的家,又回到临时搭建的小屋。她想到要对奥萨说,她无法做她托付的事。一想到这个葬礼对这小女孩是多么重要时,她就难过极了。在途中,她遇到两位矿工的太太,她就把自己顾虑的事告诉她们。她们不假思索地说道:矿区主任这话是对的,没有必要为一个乞讨的孩子举行那么盛大的葬礼。小女孩固然值得同情,可是一个小孩竟想以自己的力肇,举办这么隆重的葬礼,真有些异想天开。大家的结论都是,还是省省的好。

    主妇们也各自回去了。不久,这话就传开了。没多久,就从临时小屋传到矿山中——玛志的葬礼不扩大举行了,然后又传遍了整个矿区。大家马上改口说,不盛大举行才是对的。

    在马仑贝里德,持此反对意见的,只有一个人。不消说,自然是奥萨啦!

    护士实在不知该怎么才能说服奥萨。奥萨既不哭泣,也不悲哀,只是一直秉持着自己的想法。她认为在金钱方面,她并没有要求矿区主任,所以他又有什么必要干涉此事呢?她要为弟弟举办丧礼,矿区主任是无权阻止的!

    奥萨也明白,许多矿工的太太是不可能来参加这个被矿区主任反对的葬礼的。这么一来,势必要取得矿区主任的赞同才行。

    看鹅的奥萨静静地沉思了一会儿,突然站了起来。

    “你要到哪儿去呢?”护士问道。

    “我想到矿区主任那儿去,我有几句话想和他谈谈!”

    “矿区主任可能不会听一个孩子的话!”

    许多女人们在旁边说道。

    “我想,弟弟玛志一定也希望我能去一趟。我相信矿区主任从没听过弟弟的事!”

    看鹅的奥萨很快就准备好,打算到矿区主任的家里去。可是在马仑贝里德最有权力的矿区主任,是不会将自己决定的事,因这么区区一个小女孩之请而重新考虑。因此护士和其他的女人们都想知道,奥萨是不是真的有勇气,一个人到矿区主任的家里。于是,她们就隔了一段距离,悄悄地跟在后面走。

    看鹅的奥萨在路上走,神色和平日不同。路上的行人不自觉地回望她。奥萨就像生平第一次到教堂领圣餐的少女,既认真又严肃地走着。她头上包着黑色的绢丝,这是母亲的遗物。手上捏着卷绕的手帕,另一手提着篮子,里面装着玛志做的木头玩具。

    在马路旁边玩耍的孩子,看到奥萨这打扮,都跑过来叫道:

    “要去哪里啊?奥萨!要去哪里啊?”

    但奥萨却不回答,她压根儿就没有听进去那些孩子在说些什么,她只顾朝前走,孩子们在她后面跟着跑,不住地问她。跟着奥萨的那些女人们,拉着孩子,对他们说道:

    “不要去缠她,奥萨要到矿区主任那儿去。她希望他能让她举行玛志的丧礼!”

    孩子们很吃惊,奥萨竟要做这么大胆的事,真把他们给吓坏了。但是他们也很想去看看,会有什么结果,有些孩子也就跟着她一起去。

    傍晚六点,矿区收工了。奥萨往前走时,迎面走来好几卣名矿工,正迈着大步,准备回家。他们通常不会去注意旁的事,可是其中有几个人发现了奥萨神色有异,禁不住好奇地问她是怎么回事。奥萨一句也不回答,后面的孩子倒是争着说,奥萨要去见矿区主任。这时有些矿工心想:只不过是个孩子,难得却有这般勇气。他们倒想知道会有什么结果,就成群结伴地跟着后面走去。

    奥萨到了矿区主任的办公室,这时门正开着,矿区主任正戴着帽子,拿着拐杖,准备回家吃晚饭。

    “找谁呀?有什么事?”

    矿区主任看着这走入的严肃女孩,围着黑丝巾,手里捏着手帕,不禁问道。

    “我想见矿区主任!”奥萨说道。

    “哦!是吗?那么请进吧!”

    说着矿区主任又折回房间,他以为小女孩可能只说几句话就结束了,所以办公室的门仍然照常地开着。许多跟着奥萨的人们,挤满了门口和台阶,都想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看鹅的奥萨,一走人办公室,就昂起头,挺着胸,用圆溜溜孩童般的眼神,一本正经地望着矿区主任。谁看了这种眼神,心中都会不忍的。

    “我要谈的,是我死去的弟弟玛志的事……”

    她声音颤抖,无法再往下说。矿区主任明白她下面要说的是什么了。

    “啊!你就是想举行隆重葬礼的那个孩子是吧?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那可要花费不少钱哩!如果我早点知道,一定会立刻劝阻你!”

    他亲切地说道。

    少女的脸微微地动了一下,矿区主任心想她也许要哭出来了。想不到她却说道:

    “我希望矿区主任能听听我弟弟玛志的故事!”

    “我早就耳闻你们的事了!”矿区主任仍一本往日那平稳而和善的声音说道。“我不是不同情你们,只是为你着想!”

    看鹅的奥萨又昂了昂头,以清楚的声音说道:

    “玛志从九岁起就没有了父母,他必须像大人一样地赚钱。像他说:要我向人乞讨,那是很耻辱的事。购买任何东西,他都如数付账。他常说:男人岂可沦为乞丐。弟弟常在乡间收购鸡蛋和牛油,他做生意的样子,精灵得就像一个大人。他决不浪费,每一块钱都如数交给我。弟弟在田间看鹅时,也像大人一样,拼命地工作。在斯科涅,玛志来往农家做生意时,深得农家的信任,都把他当做自己人。有时托他带一大笔钱,请他转交。如果你们只当他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孩子,那是错的。他就像大人一样……”

    矿区主任一直凝望着地面,奥萨想也许他没有了解自己的话,就止住了。如果在家中谈到玛志,她一定会滔滔不绝地说着,可是现在却心思枯竭,什么都说不上来了。她心里在想,不知要怎么说矿区主任才能明白,弟弟是值得为他举办一次像大人一样的葬礼。

    “我愿把我所有的钱,拿来办这次葬礼……”

    奥萨刚一启口,又嗫嚅地说不下去了。

    矿区主任抬起头来,愣愣地望着看鹅女孩奥萨的脸。他望着这个小女孩,一边想着她的事。这孩子失去了家,失去了双亲,失去了手足。她如今吃得苦中苫,也许他日就会成为人上人了。但他真担心她是否能负荷起这个重担,她真能承受得住吗?他也明白,奥萨这次来,为的是什么。她是太爱她的弟弟,他到此再也说不出要把出殡仪式取消的话。

    “那么,就照你喜欢的去做吧!”

    矿区主任终于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