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武侠修真 > 随喜菩提 > 第8章 【曼陀罗】02

第8章 【曼陀罗】02

    悲欣交集

    呀!弘一

    有一次,在大甲山间的寺庙,看到弘一法师写的《金刚经》被放大了,镶满整面墙壁,我站在墙壁前深深被感动了。

    从第一笔到最后一笔,始终平和、宁静、庄严,没有书法中龙飞凤舞、力透纸背、铁画银钩那一套,只是如实的、丝毫无烟火气的、没有一笔闪失地浮现在纸上。

    我近几年也有写经的经验,深知写经不易,要把整部《金刚经》写完而不闪失、不气浮,必须有极深刻的禅定力,弘一虽不讲禅定,我相信他的定力是甚深、极甚深的。

    大家都知道的当代大修行者广钦老和尚,在泉州城北清源山岩壁石洞苦修时,有一回入定数月,不食不动,鼻息全无,众人都误以为他已圆寂,屡次请方丈准备火化。那时弘一正驻锡于永春普济寺,听到消息,立刻赶到承天寺,与方丈转尘老和尚等数人一起上山探视。弘一看到广钦老和尚的定功,甚为赞叹,乃弹指三下,请广钦老和尚出定。这个常被略过去的记载,使我们知道弘一有甚深禅定,否则,怎能一眼就看出老和尚在定中?怎能弹指唤人出定呢?

    弘一写的经就像那三弹指,有如平静湛蓝的湖泊,给人一种温柔的力量,我恭谨地站在墙下诵了一遍《金刚经》。朋友开车送我回台北,路过大甲附近的火炎山,想到在这火炎中燃烧的人间,弘一的字正如一阵阵清凉的风,从火炎山顶吹抚而过,熨平了我们的忧伤。

    炉火纯青

    对弘一法师有深刻研究,曾写过《弘一大师傅》的陈慧剑居士曾吿诉我,弘一早年的字就很好,曾写过许多巨幅,才气飞扬,如风中飘动的大旗,但出家以后写的字就隐藏了才气,有如炉火纯青,无烟尘气。

    弘一写经的转化,想是受了印光法师的影响。他在给弘一的信中曾说:“写经不同写字屏,取其神趣,不必工整。若写经,宜如进士写策,一笔不容苟简,其体必须依正式体。若座下书札体格,断不可用。”

    “接手书,见其字体工整,可依此写经,夫书经乃欲以凡夫心识,转为如来智慧。比新进士下殿试场,尚需严恭寅畏,无稍怠忽。能如是者,必能即业识心,成如来藏。于选佛场中可得状元。今人书经,任意潦草,非为书经,特借此以习字,兼欲留其笔迹于后世耳。如此书经,非全无益,亦不过为未来得度之因。”

    弘一后期的写经,受到这一观念的影响,因此没有一丝动乱。

    许多人误以为弘一抛家弃子是无情之人,其实弘一是非常深情的。他出家以后写的经,有的是写于父母亲的生日或冥诞,有的写于发妻的亡故之时,用来感恩因向。那样看来没有一丝波澜的经文法书,竟是隐含着如此深沉的用心,犹如深水无波,想了令人眼湿。

    假如不是完全烧透的炉火,又何能至此?

    松  枝

    新加坡朋友陈瑞献因为向慕弘一的道风,以金石刻印了一本《松枝集》,认为弘一早具宿慧,以松枝为证,绝非薄地的凡夫。

    大凡是高僧,出生都有瑞兆,弘一也是,在出生的时候,有一只喜鹊衔着一根细长的松树枝飞进屋内,落在弘一母亲的床前,等到弘一生下的时候,喜鹊飞去,遗松枝于室。

    等到弘一成了高僧,大家都认为这枝松枝大有来历,但弘一只把它当成父母生养的纪念品。

    这松枝长年跟随弘一,甚至东渡日本时也未离身,出家后,松枝也长携身侧,用以长志父母劬劳。

    弘一圆寂的时候,松枝就挂在禅榻的壁上,现在还存于泉州的开元寺。那最后的松枝,是象征了弘一把缺憾还诸天地,走入了生命终极的圆满。

    松枝真是美的一种表达,表达了弘一的志节,和一生对于美的无限追求。他死的时候写下“天心月圆,华枝春满”,给松枝最好的句点。

    美的回声

    弘一是不断追求美的人,他的音乐、美术、文章、书法、金石、诗词都是在凡俗中寻找美的提升,即使出家后,也展现出超俗的美。这美的向往,从他出家后用过的名字可以看到一些。

    一音弘一演音善梦老人入玄亡言善月晚晴老人清凉无畏不著二一老人每个名字都是美极,他出家以前住的地方叫“城南草堂”,所组织的书画会在“杨柳楼台”,断食处叫“虎跑大慈山”,在“虎跑寺”出家,在“白马湖”隐居,晚年住在“水云洞”,圆寂于“不二祠晚晴室”。

    甚至他留学时的“上野美术学校”名字也很美,我有一次到东京,特别到上野美术学校,站在回廊中,想起弘一法师说不定曾穿着黑色功夫鞋,踽踽行走其中。弘一的一生是在追求生命的大美,在历程中留下许多美丽的回声,让我们听见。

    人间的演音

    弘一的另一动人心魄,是他的修行。他的修行完全是以人的觉悟为出发,不说空言,所以到晚年已是众所公认的高僧,他还谦卑得令人心疼。他是律宗的祖师,但是他一直提倡:“学戒律的需要律己,不要律人。有些人学了戒律,便拿来律人,这就错了。”他有一次隐居,屋前枯干的老树竟发出新芽,好友徐悲鸿去看他,大为惊叹,说:“有高僧住在这里,连枯干的树都发出新芽了。”弘一笑着说:“不是这样,是我来了以后天天给他浇水,就发芽了。”这是使修行完全落实于人间。我读到他的一段笔记,深有所感:“昔贤谓以饲猫之饭饲鼠,则可无鼠患。常人闻者罕能注意,而不知其言确实有据也。余近独居桃源山中甚久,山鼠扰害,昼夜不宁。毁坏衣物等无论矣!甚至啮佛像手足,并于像上落粪。因阅旧籍,载饲鼠之法,姑试之。鼠逐渐能循驯,不复毁坏衣物,亦不随处落粪。自是以后,即得彼此相安。现有鼠六七头,所饲之饭不多,备供一猫之食量,彼六七鼠即可满足矣……余每日饲鼠两次,饲时,并为发愿回向,冀彼等早得人身,乃至速证菩提云云。”从这段笔记,可以看出弘一的细致、敏慧,具有平等无分别的心,真正落实于人间。

    大悲与大喜

    弘一的最后遗墨是“悲欣交集”四字,每次读此四字,有如在黑夜中见到晶莹的泪光。他有一幅字写着“世间如梦非实”,落款的金石是“本来无一物”,因如梦非实所以悲欣交集,因本来无物,悲欣交集则美如烟霞。谁的生命不是悲欣交集呢?谁的情缘不是悲欣交集呢?弘一以此四字,写下了人生遗憾与悲悯的最后注脚。今逢弘一大师一百一十岁诞辰,想到这四个字,心中不免一动。

    我很喜欢『摩顶松』的传说,它和释迦牟尼佛的证道时所见到的晨星,同样有深刻的象征寓意,里面表达了玄奘感性的一面,以及在极坚固的志愿中,有着柔软的心。

    摩顶松

    玄奘法师将要到西域取经之前,住在灵岩寺,寺院前有一棵松树,玄奘有一天立在庭前仰望浩渺的云天,用手抚摩松树说:“我马上要到西方去求佛法了,你从今天起可以向西长;如果我要回来的时候,你就向东长吧!使我的徒弟们知道我要回来了!”

    然后,玄奘整装往西域出发,那时是唐太宗贞观元年。他走了以后那棵松树的枝干年年往西长,长到数丈长。有一年,弟子突然看到松枝向东边长,都说:“师父要回来了。”于是群向西方迎接,果然,那一年玄奘从西域回来,回到长安时是贞观十九年正月二十五日,整整十九年的岁月。

    传记里说他回到长安城时“道俗奔迎,倾都罢市”,整个长安城全部来迎接玄奘大师,由于人太多了,“长安市政府”规定从朱雀街到弘福寺的门口,人都不准移动,以免互相践踏而受伤,可见当时欢迎的热烈景象。

    但是,第一个欢迎玄奘回国的却是灵岩寺的那棵松树。后人为了纪念这棵松树的灵感,称这棵松树为“摩顶松”。玄奘的几部传记都记载了摩顶松的故事,像《神僧传》、《佛祖统纪》等书。

    我很喜欢“摩顶松”的传说,它和释迦牟尼佛的证道时所见到的晨星,同样有深刻的象征寓意,里面表达了玄奘感性的一面,以及在极坚固的志愿中,有着柔软的心。

    想一想,玄奘从长安神邑出发,以印度的王舍新城为终点,长途跋涉达五万余里,来回十万余里,是一条多么漫长的道路。在《西游记》里虽然安排了孙悟空、猪八戒、沙悟净,使得玄奘的取经之路显得很热闹,我们看玄奘的传记,发现事实并非如此,而是他孤独地走向陌生之旅,这里面如果没有金刚一样坚固的志愿,菩萨一样柔软的心肠,如何能至呢?

    当他从印度取经回来,皇帝召见他时问他:“你能到西方求法来惠利苍生,朕非常欣慰,但是朕一想到那山川的阻隔,风俗的不同,也为你能顺利来回感到惊讶呀!”

    玄奘轻描淡写地说:

    “奘闻乘疾风者,造天池而非远;御龙舟者,涉江波而不难。”

    把那十万里的跋涉化成一缕轻烟,这是何等雄大的怀抱,玄奘以一介孤僧,所到之处都为人敬重,他在印度那烂陀寺时被选为通晓三藏的十德之一,在寺中宣讲《摄论》、《唯识抉择论》。后来,他会见了戒日王。国王邀他为论主,在曲女城召开一次大规模的佛学辩论大会,有五印十八个国王、三千位大小乘佛教学者、两千位外道参加,由玄奘大师讲论,任人问难,但没有一个问题能问倒他,从此玄奘大师威震五印,被大乘行者称为“大乘天”,小乘行者称为“解脱天”。

    这是玄奘传记中的几件小事,我们已经可以看出他是悲慧具足的高僧,对中国佛教有着不可磨灭的贡献。

    我从小就很喜欢玄奘,原因是在《西游记》里,他是活生生的人物,另一个原因是我的名字有一个“玄”字,常常自我介绍时说不清楚,就说“是玄奘法师的玄”,听的人立刻就懂了。

    比较不喜欢的是,在《西游记》里把玄奘写成了一个软脚虾,离开孙悟空的时候简直像白痴一样,任人摆布、任人宰割。其实在他的传记里,玄奘是一位智勇双全的修行者,有着许多神变与伏魔的记载,和《西游记》里的唐三藏真是大相径庭。还有,玄奘在西域印度各地都有极精彩的表现,各国国王均尊为“圣僧”,这在《西游记》里也都略而不提,真希望将来有时间,我能写一部《真西游记》!

    在唐玄奘回国后,有一天唐太宗对群臣说:“昔苻坚称释道安为神器,举朝尊之。朕今观法师词论典雅,风节贞峻,非惟不愧古人,亦乃出之更远!”

    这段话出自皇帝的口,也是对玄奘这样千秋万古的人物一个恳切的评价了!

    琉璃王以一个小时候的恶愿竟消灭了一个民族。释迦族则由于不诚实及鄙视,引来了难以想象的灾祸。可见人的心念是多么需要守护,一念的嗔恨及恶心,就像天火焚林一样,往往造成不可收拾的结果。

    琉璃王的悲歌

    憍萨罗国的国王波斯匿,是佛陀初传教法时最大的护法。他在年轻时非常欣羡释迦族男女的俊美,因此渴望娶一位释种少女做王妃。他派人到迦毗罗卫国的释迦族去提亲,由于有一部分释迦族人不肯将贵女嫁给邻国,最后把摩男家中婢女所生的女儿送给波斯匿王为妻。这个出身卑微的婢女之女,就是后来非常有名的“胜鬘夫人”。胜鬘夫人非常贤慧,十分得到国王的宠爱,不久生下一个儿子琉璃王子。

    琉璃王子幼年时代就常随母亲返回娘家迦毗罗卫国。由于释迦族的人都知道他母亲出身贫贱,常在暗地里取笑他,称他为“婢子”。他长到八岁的时候,奉父王之令到迦毗罗卫城学习射箭,经常被以白眼相待,甚至被怒斥,加深了他心中的仇恨。年轻的王子于是发下恶愿:长大继承王位以后,一定要消灭释迦族。波斯匿王过世后,王位传给琉璃王。他每次一想起童年的遭遇就心如刀刺,为了消多年之恨,他大举率领四军(象兵、骑兵、步兵、战车兵)向迦毗罗卫城出兵。

    佛陀预先知道这件事,独自站在琉璃王大军向迦毗罗卫国前进的街道大树下,等待国王及大军。挥军而至的琉璃王,看到佛陀无言地站立树下,想到父王生前是多么恭敬佛陀,他迟疑了一下,然后无言地带兵折返原路。

    但是他的恨意并未随他折返,不久他的愤怒又爆发了。他再度率军出征,佛陀又站在路边的大树下,他的大军又折回去。第三次琉璃王发动大军,再一次看到佛陀。如是折回三次,琉璃王第四次发兵时,心里想:“如果这一次再看到世尊,从此就停止进攻迦毗罗卫国。”没有想到,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第四次佛陀并没有站在路上,琉璃王便大举挥兵攻掠了迦毗罗卫国。

    经典上记载,琉璃王一共鏖杀了释种九千九百九十万人(这是极言其多),血流成河。他又捕捉了五百位端正美丽的释族贵女,要娶狎她们,被严峻地拒绝了,琉璃王更加嗔恚,把她们的手脚都砍断丢在深坑之中……释迦族的族人在琉璃王手中就像大海里的泡沫般迅速地消失。

    琉璃王的杀戮非常彻底,差不多灭了释迦一族。复了仇的琉璃王十分畅快,终日饮酒欢娱。到第七天,他率领诸兵众和诸婇女(宫女)到阿脂罗河畔娱乐,夜半突然刮起暴风疾雨,河水大涨。琉璃王、兵众、婇女全被水所漂没。

    旋即,琉璃王的宫殿不知何故起火,被焚毁了。

    琉璃王落入阿鼻地狱,更不在话下。

    这个记载在佛教原始经典的故事,使我读了非常感伤。琉璃王以一个小时候的恶愿竟消灭了一个民族。释迦族则由于不诚实及鄙视,引来了难以想象的灾祸。可见人的心念是多么需要守护,一念的嗔恨及恶心,就像天火焚林一样,往往造成不可收拾的结果。

    琉璃王的身世固然是一出很大的悲剧,但更让我们感慨的是,释迦牟尼是伟大的觉者,他所属的种族释迦族,竟在他生前就惨遭屠戮而消灭了。就好像西方的圣人耶稣一样,从耶稣一出生,犹太民族就似乎注定了暗淡的命运,甚至到了近代,还是几百万的被杀害,连耶稣本人也被杀害,其悲惨并不亚于释迦族。

    东西方两位圣人,他们种族的悲剧命运,里面一定有深刻的寓意与教化。我时常在长夜里,思索其中的命题,想到老年的佛陀悲伤地站在树下,预见了民族的灭亡;想到壮年的耶稣被赶到“骸骨之丘”,施以极刑,在忧伤的夕阳中看着自己人民的悲剧,我的心就悲绝而静默了,屋里只流动着空虚而喑哑的风。

    呀!这是一个怎么样的人生命题呢?答案在哪里啊?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风里,也没有回答。

    无涯歌

    元晓大师生前就曾把佛法的观点写成《无涯歌》教苦难的人传唱,这首歌甚至比他的论述影响力广大得多。他的《无涯歌》,意思是知识有涯,但生命轮回无涯,苦难也就无涯,与我们传统所说的『生也有涯,知也无涯』是不同的生命观点,却是真切得多。

    朋友推荐我看韩国人拍摄的电视剧《元晓大师》,看完后甚为感动,想到我们的电视电影这许多年来,佛教题材也拍了不少,却没有拍过什么真实动人的作品。同样以佛教为题材,日本人拍过《空海大师》,韩国人拍了《元晓大师》,都是极好的作品,听说在台湾也非常流行,许多佛学院甚至当作教材放给学生看。

    朋友说:“这部电视剧中元晓大师的修行固然令人感动,编剧实在功不可没,不知道有没有虚构的成分?”

    我说:“这部剧的成功,就是它的真实。元晓大师不只在韩国很有名,其实从唐朝开始,在中国就非常有名。”

    我找来手边的《宋高僧传》卷四“义解篇”里《新罗国黄龙寺元晓传》指给朋友看,元晓在青年时代出家,从小就是文武全才。传记里说他:“勇击义围,雄横文阵,仡仡然、桓桓然,进无前却,盖三学之淹通,彼土谓为万人之敌,精义入神为若此也。”

    这时,我们已可以看出元晓是一位气派雄浑的青年,与他同游的义湘法师也是人中龙凤。两人在少时就向慕玄奘法师的道风,想要一起到大唐向三藏法师学法。两人长途跋涉到海边,在海边等待大船出海,突然遇到风雨,两人跑到路边的土房子避雨,到天亮时才知道自己躲在古坟里与骸骨为伍,两人不免相视大惊。但是,雨仍然很大,只好又在那里过了一夜,夜未央就有鬼物作怪,元晓突然顿悟说:“前之寓宿谓土龛而且安,此夜留宵托鬼乡而多祟,则知心生故种种法生,心灭故龛坟不二,又三界唯心,万法唯识,心外无法,胡用别求?我不入唐!”

    这段故事不是记载在元晓的传记里,而是记在义湘的传记里。两人后来在海边分手,义湘入唐,元晓飘然返国。两人后来都成为新罗的一代高僧,义湘为华严初祖,元晓为净土祖师,此是后话,我们再来看看元晓回到新罗的情景。

    由于在海边土坟的顿悟,元晓回到新罗之后仿佛变了一个人,或在酒肆倡家喝酒,或在庙宇抚琴唱歌,或在路边为人讲经,“或闾阎寓宿,或山水坐禅,任意随机,都无定检”。因为他放浪形骸、融入群众,被许多出家人在国王面前毁谤。元晓不以为意,与浪游街坊的大安禅师同游。传记里说到大安:“大安者,不测之人也,形服特异,恒在市尘击铜钵,唱言:‘大安,大安’之声,故号之也。”

    元晓大师晚年隐居寺庙做杂役,并随手著论疏,写有《华严经疏》、《阿弥陀经疏》、《金刚三昧经论》、《大乘起信论疏》、《十门和诤论》、《法华宗要》、《二障义》、《判比量论》等书,有许多著作流入大唐,对我国的佛教也产生了影响。

    他所著的《金刚三昧经论》原有五卷,有一天被嫉妒他的出家人偷走,只好重录成为三卷。

    元晓大师因为少年习武的缘故,一直渴望国家统一(当时韩国分为高句丽、新罗、百济三国)。晚年他在寺庙里听到国家统一,独自在庭中唱诵佛号,满面流泪,一个和尚问他:“你不是已经超越苦乐了吗?为什么还会流泪呢?”他说:“苦乐和流泪有什么关系呢?国家的统一应该使人大哭大笑,即使出家人也不例外呀!”

    我觉得《元晓大师》电视剧处理得最好的是两部分,一是把出家人也回到人的本位,一个出家人如果没有得到悟境,与凡夫并无两样,有一些甚至比凡夫不如;一是在元晓、义湘、大安这三位法师的传记中都有许多神变的部分,它全部舍弃了,完全以人格来塑造元晓的伟大,这是很值得赞叹的观点。

    关于神变,元晓在戏里说过:“要飘落的花瓣,连一天也不能等待。”这是多么优美而真实的观点。在这个时代,有许多外道利用神通惑众,使许多无知的众生受骗,成为财色的祭品。我们如果深思这句话,便知道神通是不可依恃的。那些自称可以通神的人,可不可能使他们神坛中的花朵不谢呢?可不可能使神桌上的供品不烂呢?如果不能,怎么可能让人在天堂挂号?怎么可能献财献色就可以入解脱之路呢?

    在元晓大师追随大安禅师时,有一次大安的小狗死了,元晓采了一些树叶覆在小狗身上,坐在旁边诵经超度。大安看见了,问他说:“你念这么深的经给一只小狗听,它怎么听得懂呢?”接着他把化缘得来的奶放在小狗身边,对小狗说:“你好好的吃吧!”元晓当时豁然开悟,从此对妓女就说妓女的法,对乞丐就说要饭的法。他说:“如有一众生慈悲为怀,必然震撼法界,不管他是以什么形式说法!”

    他也时常对那些偏执于来生解脱的修行者说:“今生的问题都不能解决,担忧什么来世?”“灯火不明,周遭必然黑暗,追求来世的修行,就像不点灯而找光明的地方一样。”

    对于入山的观点,元晓大师说:“不管到多么高的深山上,都还是尘世的范围,因此释迦佛叫我们厌离世间,不是要远离尘世,而是要远离对尘世的贪爱,贪爱一旦清明,尘世的束缚也就解脱了!”

    在电视剧里,元晓大师出家以后还以居士自居,并且与新罗国的公主谈恋爱,后来还生下一个王爷。他与柔多公主的恋爱浪漫动人,两人要分离的时候,柔多公主问他说:“你是不是会因为和我在一起而后悔?”元晓平静地说:“就好像多念了一卷经一样。”——这一段在传记里并没有,应该是编剧所加。

    电视剧的结局,是元晓大师与柔多公主所生的孩子到寺庙去看他。他什么话也没说,拿一把扫把叫他扫庭院,过了一会儿,他走出来问孩子说:“都扫好了吗?”

    “爹,都扫干净了!”

    元晓抓起扫好而堆在一旁的一把树叶,洒在庭中,对孩子说:“树叶是永远扫不干净的,因为它随时随地会落下来!”

    然后转头走进寺院,孩子则在庭中拜别。这一段也是编剧所加,依我看,是取材自日本茶道祖师利休教导孩子的故事,这故事在日本普为人知,编剧顺手拈来,也颇为符合元晓的情境。

    我从前读《宋高僧传》就读过元晓大师传,并未留下什么印象,看完电视剧再看高僧传,感触便深刻得多,可见用现代媒体来传扬教法,是一个值得尝试的工作。元晓大师生前就曾把佛法的观点写成《无涯歌》教苦难的人传唱,这首歌甚至比他的论述影响力广大得多。

    他的《无涯歌》,意思是知识有涯,但生命轮回无涯,苦难也就无涯,与我们传统所说的“生也有涯,知也无涯”是不同的生命观点,却是真切得多。

    多么希望我们可以拍出一部像《元晓大师》这样的电影或电视剧,让现代人知道菩提道并不遥远,但偏离生活与生命而想求得菩提,那是不可得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