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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诡异的墓地野餐

    一九三二年春天,国人过得都很艰难……经济衰退、遍地失业。总统大选一天天临近,人们日益热衷谈论激烈的革新。北山镇比国内别的地方状况稍好,但我们也不得不在各方面紧缩开支,甚至连我本人都受到了影响。

    在北山镇中心营业十年之后,我和护士爱玻打算搬家。有八十个床位的北山镇圣徒纪念医院于一九二九年盛大开业。该院规模对于北山镇来说,太大了点。因此,医院大楼一翼——三十个床位左右的房间——被改造为医生执业诊所。医院董事院病人很多都是我的老主顾,而且诊所负债日益增加。在多重压力下,我无从拒绝。

    爱玻对搬家一事相当激动,因为新办公室比老诊所要大上一倍。我倒没她那么确信。“这下子我们离镇子就有两英里远了。万一有病人不会开车,或者年纪太大,受不了骑马或马车颠簸怎么办?他们怎么来看病?”

    “你的大部分病人根本就没住在镇上,即便不搬,他们还不是得长途跋涉。你还能上门出诊不是吗?而且,搬到医院之后,去看住院的病人就方便多了。”

    “我想你说得对。  ”我不情愿地表示同意。

    我们搬家那天,是四月里一个温暖的上午。圣徒纪念医院管理层之一——芬肖医生特意赶来迎接我们。“山姆,房间按你的要求粉刷一新了。  ”他个子不高,说话声音挺尖的。而且他那种紧张兮兮的态度,在董事会会议室里还算合时宜,但确实不适合在病床边关怀病人。

    “多谢,大卫。看起来真不错。诊所的家具随后就到。”“看这边,窗外的风景真不错。”他热心地说。我掩饰不住讽刺的口吻:“如果你喜欢墓地风光,那确实不错。不过,有些病人大概并不想看到这一幕。”“幽谷春景与其说是墓地,不如说是公园。  ”芬肖争辩道。我必须承认他说得对。有时候,甚至有人到此野餐。从我办公室的窗口看出去,只能看到为数不多的墓碑,沿着树林和小道散落分布着。幽谷春景的所谓“幽谷”是一条小峡谷,谷底流淌着蜿蜒的小溪,小溪源于上游高山间的清泉。一年中的这个时候,科博山北麓仍有雪水融化,灌入溪涧,使得小溪河面比平时要宽,水也要更深。溪流湍急地穿过幽谷春景,颇有点小河的意思。

    当天剩下的时间里,我和爱玻一直忙着安置家具,准备重新开业。爱玻特意加了几小时班,把一切弄妥,以便第二天一早开门迎客。连蓝思警长都特意来看了看,替他妻子送来一个花篮。

    “为了今年夏天的百年纪念,本镇到处都大张旗鼓地准备开了。”“警长,五年前我们刚过了三百周年纪念。怎么又冒出百年纪念来?”“五年前是清教徒在本地定居三百年纪念。这次是北山镇建镇的一百周年。”“等日子临近了我再准备吧。  ”他嘀咕道:“你明天上午去马特·哈维的葬礼吗?  ”

    “明天是我新址开张第一天,我走不开。不过,如果中午前后能清闲一点,我可以去墓地一趟。  ”哈维是芬肖医生的病人,九十二岁高龄上,终于从疾病中解脱了。

    第二天上午,诊所病人不多。大部分人都是来我的新办公室看热闹,而不是来看病的。快到中午时,我看到哈维的葬礼转移到墓地来了,打算步行过去参加。马特·哈维是本镇重要人士,我可不能因为他找其他医生看病,就缺席他的葬礼。

    里克和特迪·布什兄弟——扛着铁锹走上前来。特迪·布什是两兄弟中的弟弟,脑子不大好使,冲我挥挥手。我也冲他挥手示意。然后,我沿着小道走开,四下看看,观察观察新环境。

    在我的正前方,路边刚抽芽的一棵柳树下,停着一辆黑色的福特  T型车。五十英尺外,一对夫妻正在草地上野餐。他们野餐的地方风光还算宜人,尚未用做墓地。我能理解他们为何选择在此野餐。两人年纪都不大,估计跟我差不多。我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在吃三明治。不过,我刚想走上前去,背对我的女人突然站了起来。她一头黑色的长发披肩,穿着海军蓝宽松上衣和蓝色圆点花衬衣。刚一站稳,她就沿着小路,朝远处跑去。

    男人似乎很生气。他也跳起来,大叫道:“罗丝!回来!  ”

    但女人好像根本没打算停下。我心里突觉不妙,追了上去。小路前方十英尺处有座石桥,桥下是涨了水的溪涧。她跑到石桥中间时,似乎绊了一下,从桥上跌进水里。她的惨叫声刚刚传来,就被落水的声音淹没了。我无助地看着她被湍急的溪流卷走,我还来不及跳下去施救,她的身影就已经从眼前消失了。

    “出了什么事?  ”二十分钟后,蓝思警长接到我的紧急通知,沿着小路蹒跚跑来,边跑边问我道。我让慌乱不已的丈夫去给警长打电话,自己则沿溪边朝下游走去,看能不能找到她。

    “有个女人从桥上掉进水里。  ”我大声答道。

    “我开车去下游更远处看看。  ”警长严肃地说,“我知道有个地方,也许能找到她。下游有个地方,一棵断掉的树挡住了溪流。”

    “来吧,  ”我对她丈夫说,“我们和警长一起去。  ”

    “好吧。  ”

    “我是医生。  ”一起赶往警长汽车时,我对卷毛的年轻男人说,“名叫山姆·霍桑。  ”

    “我叫鲍勃·杜普利,住在西恩角。。”西恩角镇离本镇有二十英里远,“上帝啊,如果罗丝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我们才结婚三年——”

    “我们会找到她。  ”蓝思警长边发动汽车,边向年轻男人保证道。我看他根本就没考虑实际情况。

    我们驶过马特·哈维的墓地时,我发现布什两兄弟只剩下一个人在挖掘。特迪不知道去哪儿了,也许去喝咖啡了,顺便偷个懒。警长在坑洼不平的路上熟练地开着车。在我们赶到枯树断流处之前,鲍勃·杜普利一直保持着沉默。

    “她在那儿!  ”一到断流处,他就大叫起来,“我看到她了。  ”

    我也看到她了——黑发和圆点衬衣缠在树枝上。我跳下车,朝河边奔去时,杜普利哭了起来。我第一个跳进冰冷的水中,爬上枯树干,朝女人所在处艰难地爬去。警长和杜普利紧跟在我后面。我们费力地将她从树枝的纠缠中解开,带到河边草地上。

    Shinn  Corners,埃勒里·奎因的小说《玻璃山庄》中虚构的小镇。

    吸。但我心里清楚,已经太迟了。蓝思警长默默地站在一旁,她丈夫靠坐在一棵树旁,哭泣着。我不得不艰难地宣布:“没办法。她走了。”

    “如果她能翻过这棵树,说不定不会有事。  ”警长说,“溪水流到鸭池塘之后,就没那么急了。”鲍勃·杜普利在我们身后低声重复着他妻子的姓名。“你能告诉我们,到底出了什么事吗?  ”我问他。他久久地看着她,默默地擦着眼泪。

    蓝思警长终于忍不住,重复了一遍问题。他回答道:“我和她都认为,来个野餐也许能让我高兴起来。我们特意从西恩角开车过来,到达时间估计是十一点左右。”

    “你们俩是谁提议在墓地野餐的?  ”我问道。警长从车上取了床毯子,盖在尸体上。“罗丝提议的。我们听朋友说过那儿还不错。上帝啊——”“别责怪自己。  ”蓝思警长说。“我们边吃边聊。突然,她站了起来,好像被什么东西惊吓了一般,开始逃跑。当时我们视线范围内只有一个人,也就是山姆·霍桑医生你。我当时还以为,她把霍桑医生当成了墓地管理人,来赶我们走——不过,即便如此,她也不至于吓成那样。”

    警长转过头对我说:“你看到的情况呢,大夫?”我尽可能准确地把我所见到的表述出来:“她好像绊了一下,从桥上摔了下去。不过,桥上并没有什么东西会绊住她的脚。路面很平坦。我跟着跑到桥上,如果有绊脚索之类的东西,我应该能发现。”

    “你太太经常头晕吗,杜普利先生?”“没有的事,警长。就我所知,她从来没晕倒过。”“她有没有仇人?  ”我问道,“比方说求爱不遂、心怀不满的人?”“当然没有!你为什么这么问?她又不是被人害死的!  ”

    警长把我叫到一边:“他说得没错,大夫。这是个事故。没有其他解释。”“整件事也太奇怪了。  ”我坚持说。“听着,我成天忙着应付哈维那个疯侄子已经够恼火了,他坚持说叔叔死于谋杀。”

    “好吧。  ”我不想这会儿听人说起哈维的死,于是赶紧说道。我低下头,看看毯子下杜普利夫人的尸体,心里明白,自己要么目击了一桩不幸事故,要么是不可能犯罪。不过,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次到底是哪一种情况。

    第二天上午,蓝思警长又来到我的新诊所办公室。“你拿到罗丝·杜普利的验尸报告没?”他问道。我点点头:“刚刚才拿到。没什么异常情况。死因是淹死。除了落水和在河岸上撞击形成的淤伤,没有其他外伤。”“她会不会事先被下了什么药?  ”

    她生前身体无恙。实际上,根据尸检,死者已怀有两个月身孕。”“怀有身孕!  ”“警长,对已婚妇女来说,这很正常。”“没错,  ”他表示同意,“她丈夫知道这情况吗?  ”“这你得问他了。她还有其他家人吗?  ”“双亲健在,还有个兄弟。全都伤心欲绝。”

    我突然想到点别的事:“你说哈维的侄子认为他死于谋杀?  ”蓝思警长点点头:“没错,他侄子斯科特·哈维。你认识他,对吗?”“我在一次农业保护协会的集会上见过他。  ”“总之,斯科特声称叔叔死于谋杀,芬肖医生试图掩盖真相。”“芬肖怎么说?  ”“说哈维是老死的,斯科特在发神经。”“你怎么看,警长?”“斯科特确实有毛病,没错。每个人都知道。”“也许,我该去瞧瞧他。”“你还真想抓出个凶手来,对吗,大夫?”“我不会无事生非,放心吧。”我向他保证道。

    斯科特·哈维年逾五十,头发灰白了。在大萧条夺去他的土地前,一直在镇外以种地为生。失去土地一事对他打击很大,让正在大吵大闹,要求将叔父刚刚下葬的尸体重新挖出来。我安抚地按住他的肩膀:“还记得我吗,斯科特?我是山姆·霍桑医生。”

    他看了看我:“哦,我记得你。你是芬肖的朋友。”“他不过是我的同事而已。遇到什么麻烦了?  ”“马特叔叔是被谋杀的。凶手是芬肖,芬肖把他毒死了。”“你有证据吗?  ”“当然没有——证据都被他销毁了!因此我才希望他们重新验尸。”“斯科特,你不能毫无根据地指控他人。”“我有根据,只要他们重新验尸就能找出证据!”“我昨天在葬礼上看到你了。就在葬礼同时,一位年轻女士淹死在流经墓地的小溪中。”“听说了。  ”“你知道什么内情吗?  ”“我能知道什么?  ”继续谈下去也毫无进展。“忘了你叔叔的事吧,  ”我建议道,“他的死完全是自然死亡。  ”“就像那个被淹死的女人一样?  ”他干巴巴地说。

    离开法院后,我瞥到布什哥俩中的大哥——塞德里克——靠“你好,塞德里克。”我招呼道,“今天过得如何?  ”“还不赖,山姆医生。”“特迪呢?  ”“在那边的快餐店,喝今天头一杯酒呢。如果罗斯福真成为了总统候选人,你认为他会撤销禁酒令吗?”

    “在我看来,两党候选人都会使用这个竞选策略。  ”塞德里克读过些书,不像特迪,除了在理发店看看警局公告外,什么也不读,“昨天你们挖好哈维的墓地没?  ”

    “当然,人家花钱就是让我们干好。”“我中午前后路过,特迪当时不在。”“他去树林里小解去了。  ”他笑道,“他离开了很久,我还以为他迷路了。”“不过,他干活儿还卖力吧?”“有时候还行。  ”“你听说公园里淹死一个年轻女人的事了吗?  ”“每个人都听说了。西恩角来的家伙,对吗?”

    我点点头:“你和特迪没看到事情经过?  ”“至少我没看到。  ”我从他身边离开时,他仍然靠在车上。我沿街朝快餐店走去。

    出于某种原因,我越来越确信罗丝·杜普利并非死于事故。有些凶手的手法是什么?动机何在?

    特迪·布什不在快餐店。不过,店员说他刚走不久。我刚想开车回诊所,蓝思警长朝我匆匆走来:“我需要你帮忙,大夫!”

    “怎么了?  ”

    “特迪·布什刚刚意图对一个姑娘行凶。我必须逮捕他。  ”

    受害的姑娘吓坏了,不过除了一点淤伤之外,毫发无损。姑娘二十出头,一头红发,长得很漂亮。她名叫苏珊·格里格,从卡宾路来,正赶往西恩角镇。她独自驾驶着胡德森  。家庭车到本镇来买点东西。事发时,她正穿过快餐店后的停车场。就在这时,特迪·布什朝她走了过来。

    “我闻得出他喝过酒,  ”我在警长办公室外的隐秘房间替苏珊做完检查后,她对我说,“他嘴里说着些我听不懂的话。然后,他突然抓住我的裙子。我马上尖叫起来——”

    “可以穿好衣服了。  ”我说,“你真是个幸运的姑娘。  ”

    回到警长办公室后,警长将来龙去脉告诉给我:“我听到她的尖叫,赶快跑了过去。我赶到时,特迪已经把姑娘按在了地上。我赶快把他拉起来,给他戴上手铐。”

    “我不敢相信特迪会做这种事,  ”我说,“让我跟他谈谈。  ”

    Hudson,美国汽车品牌,由胡德森汽车公司出品。1954年,胡德森汽车公司关闭。

    们进来,他抬起头说:“你好,大夫。”“怎么回事,特迪?你到底想干什么?”“没什么,大夫。我喝了点酒——脑子出了点问题。  ”“所以,你就跑到外面去,抓住视线范围内的第一个女人?特迪,这可不像你。”“我也不知道,大夫。我不想谈这回事。”“特迪——”“我喝醉了,仅此而已!”我叹口气,离开他。“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下楼时,我问警长。“他没怎么伤害那姑娘。一切取决于姑娘告不告他。  ”我突然想起塞德里克还在卡车边等着他弟弟,于是我对警长说,最好去通知他一声。我找到塞德里克,把发生的事告诉他。他一言不发地听着。“那个该死的笨蛋。  ”听我说完以后,他怒道。“来吧,塞德里克。”我说,“我带你去监狱见他。  ”

    中午时分,我和蓝思警长待在一起,倍感沮丧:“警长,我没办法了,这案子我一点头绪都没有。”“说不定压根儿就没什么案子,大夫。不是每个无法解释的死亡都是凶杀案。你喜欢一切井井有条。你希望马特·哈维的葬礼、杜普利的死和特迪攻击那姑娘有关系,可以用一套推理完美地联系起来,但生活并非如此。”“也许吧。  ”我说。“听着,我在等死者的丈夫,鲍勃·杜普利。他说好一点钟到。

    你想留下来等他吗?可以跟他谈谈。”“他来干吗?  ”“来领尸体,好安排葬礼事宜。他们打算明天一早在幽谷春景举行她的葬礼。我必须把尸体还给他。没有理由不还。”“确实没有理由。  ”我附和道。

    杜普利来的时候,脸色苍白,神经紧张,仍然没有完全接受不幸的事实。“我没想到你打算把她葬在此地。  ”蓝思警长签署尸体移交文件后,说道。

    “她一直都很喜欢幽谷春景。  ”“杜普利先生,你知道你太太已经怀孕了吗?”我问道。他点点头:“芬肖医生上周才告诉她。  ”“她对将要出生的宝宝感到高兴吗?有没有紧张,忧郁什么的?”“完全没有。我们都很期待宝宝的降生。  ”

    我深吸一口气:“你听说过一个名叫特迪·布什的男人吗?  ”“没有。  ”“你妻子会不会认识他?  ”

    “我表示怀疑。你到底想说什么?  ”

    墓的活儿。我在想,她会不会是想从他身边逃开?”“我们视线范围内,只看得到你一个人。”“我知道。不过,她并没有朝我这边看。”

    他离开后,蓝思警长说:“你该不是以为他杀了妻子?  ”

    “她丈夫总是嫌疑最大的人。不过,当时他一直在我视线范围内。他没扔过东西,也没拉过什么线之类的。如果她死于谋杀,凶手肯定另有其人。”

    “说不定凶手用上了钓鱼工具,朝她扔了条钓线,把她拉落桥下?”“如果是这样,我肯定看得到。当时阳光明媚,光线很好。而且,她并不是被拉倒的,她好像是绊着什么东西,跌倒了。”

    “她体内没有药物——你自己说的。该死,别咬着这案子不放了,大夫。也许她因为怀孕,一时头晕才栽倒下去。你的言行越来越像斯科特·哈维了。明明没有凶案,偏偏咬住不放。”

    “我想你说得没错。  ”我承认道,“我猜,我最好先回诊所去。”“顺便说一句,那姑娘决定不告特迪了。我再关他几个钟头,吓吓他,然后就放他出狱。”“这个,不管怎么说,算是好消息吧。我真希望能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做。”“还有,他会不会再犯这种错误。”

    意识到诊所设在医院里的坏处了。“我得和你说两句。  ”他坐在我办公桌的一角,对我说。“说什么?  ”我边翻爱玻在记事簿上留的言,边问道。“我听说你今天早上在法院外跟斯科特·哈维聊了聊。你知道,那男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这是你的医学诊断结果吗?  ”“听着,山姆——哈维是个老头子了。他的死完全是自然死亡。  ”“你反应过度了,大卫。不过,我相信你。”

    这似乎让他满意了:“我只是不想跟斯科特·哈维闹出麻烦。”

    他离开后,我开始天马行空地推理。如果大卫·芬肖是杀害哈维的凶手,罗丝·杜普利通过某种渠道知道了真相——毕竟她也是芬肖的病人。她建议在墓地野餐,正是为了观察哈维的葬礼。芬肖发现她也在场后,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她灭口。不过,如果凶手真是芬肖,也可能有其他动机。

    不过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魔术?催眠术?催眠术有那么大的作用吗?能让一个根本不会游泳的人从桥上跳到水里?我放弃了,专心看爱玻留下的消息,还有病人等着我去看。

    当天下午晚些时候,快到五点时,爱玻告诉我,特迪·布什在外面等着,想见我。我处理完最后一个病人之后,让他进来。特迪明显很尴尬,低着头进来,不肯接触我的目光。

    “这么说,你出狱了,特迪?”

    “没错,大夫。她——那姑娘决定不告我。我也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搞不懂,是不是脑子突然抽风了。”“坐吧,跟我聊聊。你早上喝了点酒,对吧?”“和平时一样,用咖啡杯喝了点。”“空腹的话,足够让人醉了。”“我想是吧。  ”他同意道。“所以,你走到外面,看到那姑娘,就冲人家扑过去了?”“我——我本来不会——不过,大夫,昨天我看到她光着身子在鸭池塘游泳。突然间,再次看到她,穿着衣服出现在我面前。

    当时我又有点醉了,所以才想扑上去——”“特迪,她都不是本镇人。你肯定看错了。”“不可能,绝对没看错,我认得她那一头红发。当时我正在山顶上的树林里,就在我们挖掘的墓地附近。我往山下一看,就看到她在那儿,在池塘里游泳。我还看到她光着身子走上岸边,穿好衣服。”

    “这么说,塞德里克找你的时候,你在偷看人家姑娘啊。”“我想是吧。  ”他承认道,“我一直盯着她,转不开眼。”“特迪,我希望你能戒酒。你心里明白,喝醉闹事对你没好处。

    如果再来一次,你就不会这么走运了。蓝思警长肯定会把你关起来,下次可没那么容易放出来。”“我知道。  ”他低下了头。

    “那就好。现在你可以出去了,别惹麻烦。”“你不给我开点药吗?  ”“你不需要吃药,只需要长点脑子,特迪。”他走了以后,爱玻走进来。“明天上午我有预约吗?  ”我问她。“只有一个,去威尼斯太太家出诊。”“打个电话过去,跟她说我午饭后到。上午我打算去参加罗丝·杜普利的葬礼。”

    我和蓝思警长一起赶往西恩角参加葬礼。仪式开始前,我和他长时间坐在汽车里等着。“你没有证据,大夫。”他坚持说。“不管怎么说,让我试试。”

    他低声叹口气。等我们从西恩角的教堂赶往幽谷春景时,他拒绝再谈案子。“全是猜测,  ”他翻来覆去就这么一句,“光靠猜测不能钉死凶手。”

    今天仍是个四月间的好天气,阳光明媚。和罗丝·杜普利死的那天差不多。送葬的队伍慢慢走向选定的墓地。我看到特迪和塞德里克·布什扛着铲子候在一旁。

    罗丝来自一个大家庭,她数目庞大的家人跟在鲍勃身后。鲍勃一个人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我转过身,看看其他观礼者,惊讶地发现芬肖医生也在队伍里。很明显,他是从医院直接步行过来的,跟我那天出席马特·哈维的葬礼一样。

    牧师站在棺木边说着什么,我们不大听得见。仪式一完,特束时,蓝思警长问我道。

    “快了。  ”我说。就在这时,我看到树丛间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跟我来!  ”我大叫着,飞跑起来。

    “大夫,见鬼,怎么回事——”

    我们离树林并不远,我没花多长时间就冲了过去。“凶手回到凶案现场来了。  ”我说着,抓住藏在树后之人细细的手腕,把她拉了出来,“警长,请容许我介绍杀死罗丝·杜普利的凶手——她就是苏珊·格里格。”

    “你多半是发疯了!  ”她大叫道,“放开我!  ”

    蓝思警长面色不善:“大夫,我——”

    不过,我赶紧继续道:“苏珊,你擅长游泳。要不是这样,你怎么能从桥上跳进水里,一直游到鸭池塘。你戴着黑色假发,穿着类似罗丝的衣服。在整个过程中,我一直没看到过你的脸,所以很自然地把你误认成了死者。你游到池塘后,脱掉湿衣服,换上藏在岸边的干衣服,你自己的衣服。在这一过程中,特迪·布什刚好看到了你。我问你,当你游过罗丝的尸体所在,也就是下游那段枯木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我又没杀她。  ”她坚称,“你没有任何证据。  ”我掰着手指向她数着证据:“第一,特迪·布什看到你裸体在小溪下游的鸭池塘游泳。我可以作证,当天溪水非常冷——上游冰水里玩。第二,你的好朋友鲍勃·杜普利说过,也许是我的出现惊吓了他妻子。不过,她从头到尾脸就没冲我——我看不到她的样子。因为你不是她,所以不敢冒险面对我。看都看不到我,你怎么可能被我的出现吓到?

    “第三,我走近你们时,看到杜普利和他所谓的‘妻子’刚刚吃完三明治。但尸检显示,罗丝·杜普利胃里什么也没有。也就是说:

    我看着掉下桥的女人根本不是死者。第四,我在特迪意图伤人后替你做过体检,我注意到你身上有些淤伤。不过,你被袭击才过了几分钟,淤伤根本不可能那么快形成。所以,淤伤是头一天你在小溪里游泳时形成的。第五,如果罗丝真被溪流冲了那么远,为什么尸体上几乎没有伤?答案很简单,她根本没被冲那么远。

    她身上为数不多的伤痕,是你在打晕她,然后淹死在溪水里时造成的——行凶处多半是后来发现尸体的地方。  ”

    我看到鲍勃·杜普利匆匆朝我们跑过来,苏珊·格里格也看到他了。“不,  ”她说,“我可不愿意背这个黑锅。是鲍勃杀了她。

    是他把她打晕,是他淹死了她。我所做的不过是,在证人眼前跳进水里。他想跟老婆离婚,然后娶我。不过,她发现自己怀孕了,死活不肯离。”

    鲍勃·杜普利已经近到听得见我们说话。他气得面孔扭曲。“闭嘴!  ”他吼道,“闭嘴!你这蠢货,把咱们俩都暴露了!”蓝思警长对证据终于满意了。他掏出手铐,在杜普利扑倒苏珊之前,将两人铐了起来。

    “所以,你瞧,”山姆·霍桑医生最后说道,“我还是把罗丝·杜普利溺杀案和特迪袭击苏珊·格里格案扯上了关系。你问马特·哈维的死是怎么回事?这个,就我所知,那确实是自然死亡。下次我再跟你讲讲北山镇百年纪念过程中发生的事吧。庆典期间发生了一起诡异的密室杀人,险些破坏了整个庆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