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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赖盖特之谜(1)

    我查阅了记录,看到在四月十四日,我曾收到一封从里昂发来的电报,通知我福尔摩斯在杜朗旅馆病倒了。没过二十四小时,我就赶到他的病房,发现他的症状并不如想象的严重,才松了一口气。不过,即使是他这样强健的体魄,进行了连续两个多月的调查,也不免累垮了。在那段期间,他每天最少工作十五小时,而且他向我说,甚至有一次他连续没日没夜的连续工作了。甚至胜利的喜悦也不能使他在如此可怕的劳累之后恢复过来。在他的名字响遍欧洲,各处发来的贺电在他屋中堆积如山的时候,我发现福尔摩斯依然感到很痛苦,神情沮丧。消息传来,三个国家的警察都失败了,而他却赢得了成功,他成功的挫败了欧洲最高超的诈骗犯玩弄的鬼把戏。即使这样的盛名,他也无法高兴起来。

    三天以后,我们一起回到了贝克街。我想换个环境也许对我的朋友会更好一些,乘此机会,我们可以到乡间去呆一个星期,我也非常想要这么一个假期。我的老朋友海特上校在阿富汗时,我曾给他治过病。他现在在萨里郡的赖盖特附近买了一所住宅,经常邀请我到他那里去作客。最近,他说,只要我的朋友愿意和我一起去,他也会很高兴地款待他的。我转弯抹角地把这意思说了出来,当福尔摩斯听说主人是个单身汉,而且他的行动不会受任何束缚的时候,便同意了我的计划。在从里昂回来后一个星期,我们便来到了上校的住所。海特是一个洒脱的老军人,见多识广,他很快就发觉,他和福尔摩斯很谈得来。当然,这正是我早就料到的。

    在我们来到的那天傍晚,我们吃过晚餐,坐在上校的贮枪室里。福尔摩斯伸开四肢躺在沙发上,海特和我正在看他那贮藏东方武器的小军械室。

    “顺便说一下,”上校突然说道,“我想从这里拿一支手枪带上楼去,以防遇到警报。”

    “警报?”我说道。

    “是的,最近我们这个地区出了事,使居民们大受惊扰。老阿克顿是本地的一个富绅。上星期一有人闯进他的住宅。他虽然没有遭到很大损失,可是那些家伙并没被抓获。”

    “没有一点线索吗?”福尔摩斯望着上校问道。

    “现在还没有。不过应该是小事一桩,是我们村子里的一件小小的犯罪案件,在你办过这样巨大的国际案件之后,它一定不会引起你的注意吧,福尔摩斯先生。”

    福尔摩斯摆手叫他不要称赞自己,可是却面露笑容,说明他还是很享受这种赞美的。

    “有什么重要的特点吗?”

    “没有。盗贼在藏书室大搜了一通,尽管花了许多力气,却似乎什么也没得到。整个藏书室翻了个底朝天,抽屉全部打开了,书籍都被翻得乱七八糟。结果只有一卷蒲柏翻译的荷马的诗,两只镀金烛台,一方象牙镇纸,一个橡木制的小晴雨计和一团线不见了。”

    “真是五花八门,怪了!”我喊道。

    “唉,这些家伙根本没考虑,不过是碰到什么拿什么。”

    福尔摩斯在沙发上哼了一声。

    “地区警察应当能够发现点什么的,”福尔摩斯说道,“嗯,显然是……”

    可是我伸出手指警告他道:“你是到这里来休息的,我亲爱的朋友。在你的神经还十分疲惫的情况下,你不能碰任何案子。”

    福尔摩斯耸了耸肩,无可奈何地向上校那里瞅了一眼,我们便转到无关紧要的话题上去了。

    然而,世事难料,注定我作为医生提醒他注意健康的那些话要白费了。因为第二天早晨,这个案件发生了变化,让我们不得不插手,我们的乡村之行发生了令人始料未及的变化。我们正进早餐时,上校的管家一点礼节也不顾地闯了进来。

    “您听到消息了吗?先生,”他气喘吁吁地说道,“坎宁安家里!先生。”

    “又是盗窃吗!”上校手中举着一杯咖啡,大声地说道。

    “杀了人呢!”

    上校不由惊呼了一声,“天哪!”他说道:“那么,是谁被害了?是治安官还是他的儿子?”

    “都不是,先生。是马车夫威廉。子弹射穿了他的心脏,他再也醒不过来了,先生。”

    “那么,是谁杀了他呢?”

    “是那个盗贼,先生。他飞也似地跑掉了,逃得无影无踪。他刚刚从厨房窗户闯进去,威廉就撞上了他。为了保护主人的财产,威廉就丧了命。”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夜里,先生,大约十二点钟。”

    “啊,那么,一会儿我们去看看,”上校说道,又沉着地坐下来吃他的早饭。“这可真是是一件不幸的事,”管家走后,上校补充说道,“老坎宁安是我们这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也是一个作风正派的人。他对此一定是感到很伤心的,因为这个人侍候了他好几年,是一个很忠厚的老实人。案犯肯定是潜入阿克顿家的窃贼。”

    “也就是偷盗那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的那个人吗?”福尔摩斯沉思地说道。

    “对。”

    “哦!这看起来很简单,不过,乍看起来,还是非常奇怪的,是不是?在人们意料之中,一伙在乡村活动的盗贼总是要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绝不会在几天之内在同一地区多次作案。在你昨晚谈到采取预防措施时,我记得我脑子里闪现过一个想法:这地方可能是英国盗贼最不注意的教区了。由此可见,我还有许多东西需要学习。”

    “我想这是本地的小偷干的,”上校说道,“假使是这样的话,当然,阿克顿和坎宁安家他是绝对要去了。因为他们是本地最大的两户人家了。”

    “也是最富有的人家吗?”

    “对,他们应当算是最富有的了。不过他们两家已经打了好几年的官司。我想,这场官司消耗掉了他们双方不少血汗钱。老阿克顿曾经提出,要求得到坎宁安家的一半财产,而律师们则从中获利。”

    “如果这是当地恶棍作的案,那应该很容易调查。”福尔摩斯打着呵欠说道,“好了,华生,我不打算查这件案子。”

    “警官福雷斯特求见,先生。”管家突然打开门,说道。

    一个英俊而机警的年轻警官走进室内。

    “早安,上校,”他说道,“我希望我的突然造访没有打扰到你们,不过我们听说贝克街的福尔摩斯先生在这里。”

    上校把手向我的朋友那里一挥,警官便点头致意,说道:“我们想你大概愿意光临指导,福尔摩斯先生。”

    “我想又会让你失望了,华生。”福尔摩斯转过头,又笑容可掬地说道,“你进来时,我们正在聊着这件案子呢,警官。或许你能为我们提供更多的线索。”当他照平素习惯的姿式向后仰靠在椅背上时,我知道我的计划又泡汤了。

    “阿克顿案件,我们还没有线索。但是目前这个案子,我们有许多线索,可以进行工作。毫无疑问,这两个案子是同一伙人干的。有人看到作案人了。”

    “啊?”

    “是的,先生。但是盗贼在开枪打死了可怜的威廉·柯万之后,飞快的逃跑了。坎宁安先生从卧室的窗户看到了他,亚历克·坎宁安先生从后面的走廊看到了他。是十一点三刻报的警。坎宁安先生当时刚刚睡下,而亚历克先生穿着睡衣正在吸烟。他们两人都听见了马车夫威廉的呼救声,于是亚历克先生跑下楼去看是怎么一回事。后门开着。他走到楼梯下面时看到两个人正在外面扭打。其中一个开了一枪,另一个倒下了。凶手便跑过花园越过篱笆,逃走了。坎宁安先生从他的卧室望出去,看见这个家伙跑到大路上,但转眼之间就消失了。亚历克先生没有去追,他停下来看看威廉伤的是否严重,结果就让这个罪恶的人逃走了。除了知道凶手中等身材、穿着深色衣服外,其它我们没有任何线索,但我们正在竭力调查,如果他是一个外乡人,我们马上可以把他查出来。”

    “那个威廉怎么样了?在临终之前,他说过什么话没有?”

    “一个字也没有说。他和他母亲住在仆人住的房间里。他是个忠厚老实的人,我们想,可能他到厨房里去,是想看看那里是否一切平安无事。当然,阿克顿案件,使每个人都提高了警惕。那强盗刚刚进了房间开——锁已经被撬开——威廉便碰上他了。”

    “威廉在出去之前对他母亲说过什么没有?”

    “他母亲年纪大了,听力不好,我们从她那里打听不到什么东西。她经受不了这样的事,几乎吓傻了。虽然,我知道她平常也不怎么聪明。但是,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情况。请看!”

    警官从笔记本里取出一角撕坏的纸,把它铺在膝盖上。

    “我们发现死者的手里抓着这张纸条。看来它是从一张较大的纸上撕下来的。你可以看到,上面提到的时间正是这个可怜的家伙遭到不幸的时刻。你看,要么是凶手从死者手中撕去一块,要么是死者从凶手那里夺回这一角。这张纸条读起来很象是一种同人约会的短柬。”

    福尔摩斯拿起这张小纸片。下面是它的复制品。

    “十一点四十五得知什么将会(at  quarter  to  twelve  learn  what  maybe)”

    “我们姑且认为他们是去约会,”警官继续说道,“当然也就可以相信:虽然表面上威廉·柯万素是个老实人,但完全可能和盗贼勾结。他可能在那里和盗贼碰面,甚至帮助盗贼闯进门内,后来他们两人可能又闹翻了。”

    “这字体倒是很有意思,”福尔摩斯把这张纸条聚精会神地察看了一番,说道,“这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他双手抱头沉思,警官看到这件案子居然使这位大名鼎鼎的伦敦侦探如此忧虑,不禁也很得意。

    “你刚才说,”福尔摩斯过了一会儿说道,“可能盗贼和仆人之间有关联,这张纸也许是一个人给另一个人的密约信,这确实是一个独到的见解,并不是不可能的。可是这张纸条上明明写着……”他又双手抱头,沉思了片刻。当他再抬起头时,我很惊奇地看到他又恢复了健康时候那样满面红光,目光炯炯,精力充沛的样子。

    “我告诉你们,”他说道,“我很想偷偷地去看一看,了解一下这个案子。说实话它有些地方非常吸引我。如果你允许的话,上校,我想告别你和我的朋友华生,跟警官一起去跑一趟,看看是否和我想的一样。半小时后,我再来见你。”

    过了一个半小时,警官独自一人回来了。

    “福尔摩斯先生正在田野里散步,”他说道,“他邀请我们四个人一起到那所屋子里去看看。”

    “到坎宁安先生家里去吗?”

    “是的,先生。”

    “去干什么呢?”

    警官耸了耸肩,说道:“我也不知道,先生。我只跟你说,我认为福尔摩斯先生病得很严重。他表现得非常古怪,而且很激动。”

    “没必要大惊小怪,”我说道,“我经常和他在一起,只要他行为不太像常人的时候,他就已经对案子有把握了。”

    “在别人眼中,他简直像疯了一样,”警官嘟嘟囔囔地说,“不过他急着要我们去,上校,所以如果你们准备好了,我们最好现在就去。”

    我们见到福尔摩斯的时候,他正低着头双手插在裤兜里,在田野上踱来踱去。

    “这件事现在变得非常有趣了,”福尔摩斯说道,“华生,你要求的乡间旅行看来收获很大呀。这可真是个美妙的早晨。”

    “我知道,你已经到犯罪现场去过了,”上校说道。

    “是的,我和警官一起已经对现场检查了一下。”

    “有什么收获吗?”

    “啊,我们看到了一些非常有趣的东西。我们边走边谈吧,我把我们做的事都告诉你们。首先,我们看到了那具不幸的尸体。他确实象警官讲的那样,死于枪伤。”

    “那么,你还有什么不同见解吗?”

    “啊,还是谨慎些好。我们的侦察并不是没有成绩。后来我们会见了坎宁安先生和他的儿子,因为他们能够指出凶手逃跑时越过花园篱笆的确切地点。这是极为重要的。”

    “那当然了。”

    “后来我们又看了看那个可怜人的母亲。但是她已经相当年迈,我们并未从她那里得到更多的线索。”

    “那么,你调查的结果如何呢?”

    “结果就是这可真是一宗奇特的案件。或许我们眼下这次访问可以让我们多少有点线索。警官,我认为我们两个人都同意,死者手中的这张纸片上面写着的时间,正是他死去的时间,这一点很重要。”

    “这样我们就有了一个线索,福尔摩斯先生。”

    “这的确是个突破。写这张便条的人,就是要威廉·柯万在那个时间起床的人。可是这张纸的那一半在哪里呢?”

    “我曾仔细找过。”警官说道。

    “它是从死者手中撕去的。为什么有人那么急切地要得到它呢?因为它能够证明他的罪行。撕下以后他又怎么处理它呢?他把它塞进衣袋里,很可能没有注意到有一角纸片还抓在死者手里。如果我们能够得到撕走的那片纸,那么,我们离谜底就不远了。”

    “是的,可是我们连罪犯是谁都不知道,要怎么找呢?”

    “是啊,这是值得思考的问题。而且还有另外一点也很明显。这张便条是给威廉的。写便条的人是不会亲自交给他的,不然的话,他当然可以亲口告诉他。那么,是谁把便条带给死者的呢?或许是通过邮局寄来的?”

    “我已经查过了,”警官说道,“昨天下午,威廉从邮局接到一封信。信封已经被他毁掉了。”

    “好极了!”福尔摩斯拍了拍警官的背,大声说道,“你已经见过邮差了。和你一起工作,我真是荣幸。好,这就是那间仆人的房间,上校,如果你愿意进来,我把犯罪现场指给你看。”

    我们走过被害者住的漂亮的小屋,走上一条两旁橡树挺立的大路,来到一所华丽的安妮女王时代的古宅,门楣上刻着马尔博罗的日期。福尔摩斯和警官领着我们转了一圈,然后我们来到旁门前。门外便是花园,花园的篱笆外面是大路。

    一个警察站在厨房门旁。

    “请把门打开,警官,”福尔摩斯说道,“喂,小坎宁安先生就是站在楼梯上看到那两个人搏斗的,两人搏斗之处就是我们现在站的地方,老坎宁安先生就是在左起第二扇窗户旁看到那个家伙刚刚逃到矮树丛左边的。他儿子也这么说。他们两个人都提到矮树丛。后来亚历克先生跑出来,跪在受伤者身旁。你们看,这儿地面非常硬,根本没给我们留下任何痕迹。”福尔摩斯正说着,有两个人绕过屋角,走上了花园的小径。一个年龄较大,面容刚毅,脸上的皱纹很深,目光抑郁不欢;另外一个是打扮得很漂亮的年青人,他神情活泼,满面笑容,衣着华丽,与我们为之而来的案件,形成非常鲜明的对比。

    “还在调查这案件吗?”他对福尔摩斯说道,“我想你们伦敦人是英明的。但你似乎现在并没有太多头绪。”

    “啊,我们需要时间,”福尔摩斯愉快地说道。

    “我想也是,”亚历克·坎宁安说道,“哦,我根本什么也看不出来。”

    “我们现在只有一个线索,”警察回答道,“我们认为,如果我们能找到的话……天哪!福尔摩斯先生,你怎么了?”

    我那可怜的朋友的脸上,突然现出极为可怕的表情。他的两眼直往上翻,痛得脸都变了形。他忍不住地哼了一声,脸朝下跌倒在地上。他突然发病,又那么严重,真把我们吓坏了。我们急忙把他抬到厨房里,让他躺在一把大椅子上。他吃力地呼吸了一会儿,终于又站了起来,为自己身体虚弱而向我们道歉。

    “华生很清楚,我刚刚生了一场重病。”福尔摩斯解释道,“这种神经痛很容易突然发作。”

    “那要不要送你回家去?”老坎宁安问道。

    “唉,不用了,既然都来了,我会坚持的。”

    “究竟是什么问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