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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为此,她心中总是不时泛起一层似有似无的隐忧。  

赵桓是温柔的,尤其是在深深凝视她美丽容颜的时候。他在初见她时所作的那首小令,已在宫中传遍,风流的皇上当然也少不得好奇地问过一次。  

宫中美人们争宠吃醋的花样百出,有暗进谗言的,有痛斥谩骂的,有寻衅出手的,甚至有行刺未果的,完全不是你想与世无争就能避免得了的——只要太子一日对她还有兴趣,她便一日不得安宁。可是,尽管她多次进言,但太子兴趣却不见稍减,王映淮只能小心翼翼,以不变而应万变,三天两头的惊险经历得多了,面对时已近乎麻木,对那些嘲讽怒斥只当不知;寻衅滋事者则拜求陈瑞帮忙打发——幸亏这些时日以来,她多半的资财都流进了陈瑞的腰包。就在最近,她晨起时正想洗漱,盆边蓦然蓬起一群吸血蚋蚊,霎时扑满她整张脸!她的脸为此红肿一片,数日不退。这一惊之下,她吓得再也不敢亲自到盆中用水。而在陈瑞暗查之后,发现那些蚋蚊原来是失宠的窦良媛指使宫人所下。可是,这窦良媛乃是当今皇太后的甥孙女,太子也奈何她不得。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娘娘,莲子羹来了!”紫穗的轻唤把她从沉思中拉回。  

王映淮示意她在小几上放下,仍旧回头去看那塘中的锦鲤。  

“娘娘,你要多吃些,这样腹中的小皇孙才会长得白白胖胖呢!太子殿下也吩咐过了,叫我们要好好侍候您吃下去。”  

王映淮淡淡一笑,拿起小碗敷衍地吃了一下。  

青黛过来禀道:“随昭训来拜望娘娘。”  

“王良媛今日气色,比之月前好了太多了。”随玉茗边走近边说。  

“也是托姐姐的福!”王映淮道,“姐姐还是唤我妹妹更中听些,自家姐妹,不用客气。”自从受宠以来,只有随玉茗和贺小怜仍然一如既往地与她交好,在这冷漠的深宫中,这种难得的友情,多少能慰籍她心头驱之又来的的胆战心惊。  

“妹妹这是吃的什么好东西?”随玉茗凑近小几来看那碗中的莲子羹。  

王映淮笑着吩咐青黛道:“去为随姐姐也盛一碗来吧。”  

“哟!那就多谢妹妹了!”随玉茗微笑着坐下,“妹妹近日都有些什么消遣?说与姐姐知道,也好回去与众姐妹们一起耍耍。上回你那斗草令,着实让姐姐我小赢了好几回呢!”  

王映淮笑笑,“近日倒没有什么消遣,无非是发发呆而已。小妹只是羡慕姐姐,能有众多玩伴嬉戏,可我……”  

“唉!”随玉茗黯然起来,“姐妹们还羡慕妹妹独受专宠呢!而我们,这些时日来,连太子殿下的影子也不得一见!”  

“姐姐!”王映淮难堪地叫道。  

“嗨!不说这个!”随玉茗挥挥手,拿起青黛呈上的莲子羹吃了一口,赞叹道:“嗯!妹妹这里连莲子羹都如此美味呢!哎,妹妹可是在喂鱼?”她看到王映淮不时拿饼屑撒到栏外池塘中。  

她站起身,凑到栏杆边,和王映淮一起去看那塘中的锦鲤,“妹妹,我昨日见到……”她看了一眼随侍在一旁的两个宫女,欲言又止。  

“你们都下去吧!”王映淮屏退了宫女。  

随玉茗这才小声道:“昨日,我见到贺小怜竟然从刘婵儿的房中出来,两人在门口还交头接耳地密语,不时察看着周围的动静。见到我走近,就赶忙拉开了距离。也不知她们都密议了些什么?我今日此来,也是想提醒妹妹一下,我觉着贺小怜未必和咱们是一条心呢!那刘婵儿自从妹妹册封良媛以来,更是总跟你作对,现在又拉拢贺小怜,不知是何居心?”  

王映淮悚然而惊,一时怔怔无语。  

随玉茗自行坐回原处,吃着莲子羹说:“不过妹妹也不必过多计较,美人们争风吃醋的事,在宫中也是司空见惯,就算闹得再大,也不过就是警告一下,若是害了你的性命,太子殿下也不会轻饶的。何况妹妹行事一向小心谨慎,多多提防一些,自然无事。”  

“多谢姐姐良言!”王映淮谢道。  

“妹妹何必客气!咱们姐妹也是同乡,总要相互照应一些。日后妹妹得有富贵,不要忘了姐姐就行了。”她见王映淮也不吃那莲子羹,又道:“妹妹的莲子羹怎么不吃啊?快吃吧!很是美味!你看,我都吃光了!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来!来!”她端起莲子羹,一边搅动,一边送到王映淮嘴边,喂着她吃下去。  

随玉茗走后不久,陈瑞遣小太监来传话,说是太子今晚要前往朱良娣寝宫,不来栖霞苑过夜了,教王良媛自行安歇,不必相待。  

王映淮睡到四更时分,骤然腹痛如绞、腿间血流如注,连连惨哀唤醒了睡在外室的青黛和紫穗。两个宫女慌慌张张披上外衣,奔将进来一看,只见床上、褥上鲜血淋漓,娘娘正捧腹在床中不停地翻滚。两人大惊失色,欲问缘由,可是娘娘已经说不出话,头上身上汗水湿透。  

紫穗见娘娘腿间仍在不停地涌出血来,吓得泪流满面,浑身发抖。还是青黛沉着些,喝斥她道:“娘娘还没事,你先自乱了阵脚,如何再处置下去!你且速去寻来陈公公,我留在此处,快去!再把那些外厢的姐妹们都叫起来照应!”她一边安排着,一边出手去稳住娘娘滚动的身子,“娘娘!娘娘!不能动!娘娘!忍一忍!您千万要忍住啊!”  

陈瑞接报很快就赶到了,来时王良媛已经气若游丝,很快便不省人事。他匆匆急遣小太监速速前去相召当值的御医,一面冷静地观察着栖霞苑中的十来个宫女、太监,在心中默默计较着。  

经御医诊治,还好抢救及时,王良媛总算保住一命,可是,王良媛腹中的胎儿,却已回天无力。御医告知陈瑞,王良媛所中之毒,毒性至烈,还好所食不多,否则就算华佗再世,也是束手无策,现在命虽保住,只是恐怕日后,王良媛再也不能怀孕生子了。  

直到三日之后,王映淮才真正清醒过来。睁开沉重的眼眸,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愁眉深锁的青黛和紫穗。  

“青黛、紫穗!”她沙哑地唤道。  

“娘娘!您可醒了!”紫穗说着又哭了起来。  

青黛也眨了一下眼睛,握住娘娘伸过来的手,哽咽道:“娘娘!您再不醒,奴婢们这些小命也不要了!现在好了!谢天谢地!太子殿下正在外厅和陈公公议事,可要请他进来?”  

王映淮摇摇头,“太子议事,不必相扰。”  

紫穗道:“这也不知是哪家狠心贼,竟然下得如此虎狼之药!分明就是要置娘娘于死地!害得娘娘……”  

“紫穗!”青黛猝然打断紫穗,生怕她不小心说出御医的诊断,娘娘方才死里逃生,若是知道再不能孕,岂非雪上加霜!她宽慰道:“娘娘现下先养好身子要紧,太子殿下已经着陈公公彻查此事,不日就会有音讯。娘娘但放宽心,太子殿下一定会为娘娘主持公道的。”  

*  *  *  

赵桓望着床上勉力强颜欢笑的美人,心中酸酸涩涩的,曾经丰润白皙的娇颜,经此一场大厄,萎顿得苍白而憔悴。他心疼地伸手抚上王映淮的脸颊。  
王映淮强笑道:“太子殿下不必担心,臣妾只是小恙,如今已无大碍,殿下无需以臣妾为念。东宫事务繁忙,太子殿下还是应以学业、国事为重啊!臣妾这里,有一应宫女、太监们照料,一切都好。”  

赵桓叹道:“若是一切都好,我也不必如此忧心了。这次爱姬饮毒,便是这些奴婢们照应不力!必当重重处罚他们,管教他们日后不敢懈怠!”  

“殿下不可!”王映淮急忙劝阻,“栖霞苑中诸人,臣妾素知皆为良善,下毒之事定不是他们所为!我料他们也不知情!殿下不可轻易处罚他们啊!”  

陈瑞在外轻轻唤道:“太子殿下!”  

赵桓回头看了一下,又抚抚爱姬脸颊,嘱道:“爱姬且先歇息,好生将养,我去去就来。”等王映淮点头,依言躺下,他才起身出去。  

陈瑞迎上前,低声道:“殿下,所查之事,已有眉目。”  

“哦?”赵桓急问,“如何?”  

陈瑞低声回道:“原来是随昭训所为。”  

“随昭训?”赵桓沉吟着,他已记不太清那随昭训是什么模样了,“她从何处得来的毒药?”  

“她起先说是从自家带来,可是凭她一介酸儒之女,如何能有这等奇药?老奴不信,几番审问之下,她才吐实说是从李良媛处得来。自始至终,她一直狡辩说那只是一般泻药,绝非致命之毒。奴才思量着,当是那李良媛忌恨王良媛,利用了随昭训,谎称只是一般泻药,只是想对王良媛稍事儆戒,那随昭训方才为她投的毒,否则,便是她向天借胆,也不敢轻举妄动。”  

“李良媛?”李画屏妖媚的笑脸浮上赵桓脑际,“她敢妄动我爱姬,真是不知死活!”他恨声说道,心中思量着要如何严惩。  

“殿下!”陈瑞急忙提醒道:“那李良媛乃是两浙转运使的千金,又是小皇孙的生母,还有,她可是东宫诸美中最讨王贵妃欢心的,日后这东宫中诸多事宜……”那王贵妃可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宫中事务说一不二,风头俨然压过正牌的皇后,可谓圣眷正隆、炙手可热。  

赵桓这才记起李画屏的背景,虽然对她满怀愤恨,然而投鼠忌器,却又奈何不得。  

看出他的犹疑,陈瑞献策道:“殿下,李良媛虽则提供了毒药,若是那随昭训不从,自然无事。而那随昭训投毒,却是不争的事实,无论她所投为何毒,终究是毒,此人不可轻饶!”  

赵桓点头。  

“那……”陈瑞追问他的决断,“随昭训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