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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就在这八大胡同的外首,有不少是摆地的人物。摆地的,这也是一种行道职业。干这种行道职业的人,没有个胳膊粗、力气大的本事,没有个窦尔墩的派头和黄三太、黄天霸、胜英、杨香武的功夫,那是不行的。要说吃这碗饭,也不算难。

本钱不大,底垫不厚,只是买上些桌子、凳子、杉篙、竹竿、棚布,弄上几个生意场子,有那么几方地皮,让那上些江湖艺人有个临时落脚的地点,那样也就行了。他们只不过是在其中吃些份子,或二八、或三七、或四六、或五五,待那生意结束下来,拢拢帐,分一分,也就算了事。不过,话是这样说,听来也容易。可是,人要压不住地皮,镇不住人,那个份子也是劈不到手的。

单说这摆地的,无意中就成了一方地主;而那来做生意的江湖艺人,也就成了上地的。上地的行当,样子很多,包含也广,有说子弟书的、唱大鼓的、摔跤的、变戏法的、打把式卖艺的、唱坠子的、抖空竹的。除掉这些玩艺儿之外,还有卖大力丸的、算卦的、相面的、点痣的,等等。干这些生意的人,往往都要租上一桌一凳,或者三条竹竿、两顶布棚什么的,也就足以够了。其实,租用这些东西,只是摆地的用作收钱搞提成的一种手段,即使是不用这些物件,只要占上一方地皮,那也是要付钱的。像卖大力丸的,往往只是在地上画个圆圈,铺上一块红布,扣上几个蓝花瓷碗,弄几个琉璃球在里面翻腾来翻腾去的闹活一番,也用不了什么东西物件,但是也得照样花钱、付份子。

在诸种玩艺儿中,尤值得一说的是说子弟书。子弟书,是清代乾隆初年兴起的一种鼓曲艺术。它的特点是:文辞典雅绮丽,讲究平仄声韵。这种子弟书,是专供满族八旗子弟酒后茶余消遣用的。正因为这样,它被北京人说成是"带方字旁人听的书"。"带方字旁的",即指"旗"字言,也就是指满汉蒙旗人而言的。那个时候,竹板书已经兴起。子弟书同竹板书、唱大鼓的,并称为三种鼓曲艺术。又由于这些鼓曲艺术所操持的工具不尽相同,又分别地获得了不同的称谓。唱大鼓的,因为使用的是弦子,比较长些,故人们调侃时又叫它使长家伙的;唱竹板书的,因为使用的是竹板,比较扁些,故人们调侃时又叫它使扁家伙的;说子弟书的,使用的往往只是一把折扇,比较短些,因此人们调侃时又叫它使短家伙的。不管是使长家伙的,短家伙的,或是使扁家伙的,只要是卖口黄、耍嘴皮子的,江湖人调侃时都叫它"吃柳海轰儿"的。当然,这都是北京的方言土语了。

纪晓岚,平生有三大嗜好,即吃肉、抽烟、听书。

这年是嘉庆七年,岁在壬戌,纪晓岚已经79岁了。但是,他仍精神矍烁,兴致不减。每当朝事完了,闹得轻闲时,他总是要到八大胡同说书场子走上一趟,或听上三言两语,或喝上几杯清茶,倒也清幽自在,解却一心的朝事烦闷。

这日,他来到八大胡同青云阁说书场,正赶上唱《青楼遗恨》段子。他见屋内听书的人很多,尽管与书场馆主相识,他也没有去打招乎,而是拣个空座子坐下来,便听上了。

千古伤心杜十娘,

青楼回首恨茫茫。

痴情错认三生路,

侠气羞沉百宝箱。

瓜州当年曾赏月,

李生何物不怜香。

我今笔作龙泉剑,

特斩人间薄梓郎。

那说书人说过开篇诗后,便将折扇一打,咽咽哑哑地唱起来了。

说一段明朝万历年间事,

勾栏院家家灯火夜辉煌。

杜十娘粉黛班头烟花女,

巧遇上浙江布衣李儿郎。

遵父命释菜南雍游国子,

爱春情看花北星逢名娼。

他二人凤友鸾交盟誓语,

十娘子褥里藏金欲从良。

李公子柳恋花迷钱用尽,

只剩下双双素手一空囊。

愁得他措贷无门挪无路,

三百两赎身银价费周张。

多亏了同窗柳生成好事,

兼得那众家姊妹助资帮。

出勾栏风帆万里烟同水,

走运河桨打涛声月涌樯。

沿潞河径奔李家苏松路,

柳浪里莺声不尽好舒畅。

再看那船儿内里无多物,

剩一支描金文具伴十娘。

这一晚十月中旬瓜州渡,

只迎来收帆二十四桥旁。

见几点岸上残芦花作絮,

听几声云中断雁字成行。

问船头倚棹买鱼人沽酒,

果然是江南风景不寻常。

更有情一轮明月当空挂,

复望去光浮暮霭雾苍苍。

公子说自出都门行自此,

扁舟儿随波逐浪人奔忙。

趁今宵江清月朗水如天,

卿卿呀何不高唱慰凄凉?

十娘说郎有情妾岂无意,

恰好是苗吹玉树泛琼浆。

一声声卖弄精神夸手段,

一曲曲响遏行云韵绕梁。

起初时翩翩紫燕啼朱户,

到后来点点黄莺鸣素窗。



忽变作壮士衔枚赴战场,

凄惨惨猿啼鹤唳五更霜。

李公子击掌称奇颇呼妙,

真可谓人间一曲杜十娘。

歌几套情词话几条古典,

玩几番皓月焚几阵沉香。

李公子醉倚红妆浅斟饮,

未提防天缘良机耳隔墙。

有一个新安盐客年虽少,

岂是那风月场中老在行。

泊舟处恰离李生船不远,

对良宵倚栏酌酒暗思乡。

忽听得余音袅袅随风至。

呀是何处歌声让人断肠?

细思量定是勾栏绝代者,

不然时哪里会有此悠扬!

待得机按着船头访一访,

破千金买笑当属我孙郎

纪晓岚听得入神,竟凉了一杯茶水。正待他要去喝时,忽听得旁边有二人在低语。他无意回眸一看,见是两个举子模样的人。其中的一个说道:“仁兄,我有一诗想背诵于你,看意下如何?"另一个道:"这好端端的说书,还听得那诗有何用场!"那人道:"我叫你听,自是有听的妙处。"另一人道:"那么,你就说说看。"偏巧,这时说书已到了一段,屋内的声音也少了些,话也容易听得真了。这会儿,只听那人背诵道:禁御花盈百,迟迟送漏声。

此中饶绚烂,

遥听亦分明。

籁静敲愈响,

红深望不成。

铃脆金个个,

柯杂玉琤琤。

代把鸡筹报,

先教蝶梦惊。

霞开林外曙,

雾封竹间清。

园鼓休催羯,

楼钟未吼鲸,

皇州春色满,

更待转流莺。

另一人听了,叫道:

"好诗,好诗。"

那诵诗者听了,瞥了他一眼,说道:

"当然是好诗,它的题目叫《漏声遥在百花中》,还有评点呢。"“怎么评点的?"“第一,点题有法;第二,音色交绘;第三,音节清脆;第四,意境深邃。这是首早朝诗,摹写宫禁中晓景,字字逼真。清华之中有富贵气,与寻常游园赏花不同。作此题诗者,不难于雅,而难于壮,不难于切,而难于称。若带些子山林气,便是不称著了。一句绮靡语,便是画龙点睛处。诸卷殊少合同,惟此诗清稳得体。"“看你评点个高妙得当。"“这不是我的评语。"“谁的?"那人四下望了望,见无炸眼人,便放低声音,耳语道:"这是当今大主考纪昀的批语。"另一人听了,大为惊讶,道:"纪昀,不就是在这乾嘉两朝五任都察院左都御史、两赴千叟宴、两迁礼部尚书的纪晓岚纪大人吗!"那人说道:"正是,正是这个纪大才子,事情也就出在这里。"另一人道:“这分明是殿试中的试卷诗,现在未等揭榜,怎么就传了出来?"那人说道:"这事,不能不说与这位主考大人有关了。"另一人道:"难道是他泄露了课士诗题?"那人说道:"也说不定啊,钱能通神。如今的科场,营私舞弊者多矣。"那人说完,还回眸望了望纪晓岚。多亏纪晓岚未着朝服,易为便装,未被认出。

不过,这事也在纪晓岚心中留下了一个问号。他想,这诗确实是试卷中的策试诗,批评也是出自本人之手。但是他也纳闷,这诗怎么会传扬出去呢?榜尚未发,可是为何出现此种事情?这事要一但传到皇上耳中,岂不是落下个偌大罪名!

他想到这里,很想与那两个举子模样的人盘旋一会儿,也好弄个水落石出。不料,那两个举子竟然离座而去。

纪晓岚看了看,心想也罢,即便去问,还能得出个什么结果?莫不如回朝听听风声会更好些。

他想到这里,也无心再听那《青楼遗恨》的子弟书说唱段子了,索性的向居所"阅微草堂"家中走去。

原来,在嘉庆七年,纪晓岚这位79岁的老臣,再次被谕命之为会试正考官。正考官共有两名,另一名正考官是左都御史熊枚,副考官是内阁学士玉麟、戴均元。

在此之前,纪晓岚曾两次充任会试正考官,一次充任武科会试正考官。每次都谨慎从事,严于防范,没有出什么差错,录取了一批又一批具有真才实学的人。因而就担任正考官来说,他已是轻车熟路,可是事有偶然,没想到这次出了麻烦。

在尚未发榜之时,外边就有人传扬前几名的名字,并能诵出前列者的诗句,有人密告嘉庆皇帝,奏请查处泄密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