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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如期登上了返回埃及的船,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欣喜若狂,不仅是因为腰际的隐隐作痛,还有心情的180度转弯。可纶恹恹地躺在床上,微蹙着眉,显得心事重重。纳科特与曼图赫□□常来陪着她,但这些半大的孩子又懂些什么呢?何况纳科特离开了盲眼的推罗公主,也是一般的闷闷不乐。曼图赫□□则更醉心于跟着埃及王驾驭航船,自认为可以学到很多东西。而德卡本人,每天例行会来探望一下可纶,也不多说话。可纶能够真切的感觉到,在他们之间,不知什么时候起被一道厚重的墙隔开了,她那含蓄的恋情从一层窗户纸变成一道墙,从前很难说出口的东西现在更加的难以启齿,这令可纶感到压抑难安。对她来说,大绿海上的一来一去,都是痛苦。

        在船队经过塞浦路司第三天的傍晚,原来明净如洗的天空中忽然布满了云团,一块一块,鱼鳞似的,夕阳的光芒照在云上,亮出美丽的金红色。风,还是一阵一阵地吹,很是凉爽。可纶于是让纳科特陪着走到甲板上,想要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然而才出舱门,就看见了正往这边来的埃及王。

        “可纶,你出来干什么?”他表情不悦,“天似乎变了,风里能嗅到暴风雨的味道。你好好呆在舱里吧,别给我添乱了。”

        “哦……不如让曼图赫□□帮你吧,腓尼基人对付风浪一定很有办法。”她热心地建议道。

        德卡点了点头,想是赞同她的意见,“他不在你这儿吗?”他问,“我在前舱没有看见他。”

        “曼图赫□□对付女孩很有一套呢!纳科特,你晓得他在哪里吧?”可纶对纳科特微笑道,“对,就在侍女们的小舱房,去把他唤来,说法老需要他。”

        纳科特跑开了,这么晃荡的甲板,难为他能奔得这么快,眨眼就不见了。

        “你去忙吧,德卡,不用管我!”可纶看了一眼天色,风起云涌,云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连成了一片,变做了阴灰色,黑压压地覆在低空,夕阳早没了影,周围的景物都变得模糊了。

        德卡替可纶拢拢了凌乱的长发,“小心一些吧,丫头。这是神的为难,我们躲不过,只能迎上去。你的伤还没好透,回去乖乖躺着,最好能用条绳子把自己捆在柱子上,不然你会呕吐得很厉害。”

        “好,我知道了。”可纶一笑,少年王的这席话让她觉得很温暖,连痛也忘记了。她目送德卡迅速地往前舱走去,感觉到船体摇晃地越来越厉害,想是浪涌得很急,很难站稳。可纶扶住舱版,耳听得四周一片混乱声音,卫兵水手们都奔来跑去的,口中呼喝着“收帆”,“熄灭火种!”……

        又一阵风过,大雨终于没头没脑落了下来,可纶一下子给淋了个透湿。雨水砸得她几乎睁不开眼来,浪头高高卷起,“哗啦啦”扑上船,潮水汹涌,冲得可纶琅琅呛呛摔倒在甲板上,滑开几米,愈加远离的舱房。

        神哪!可纶甩甩满头满脸的水,近乎绝望地看着船上七零八碎的东西被卷进浪中,翻涌几下,瞬间没了影。船上的人都在前舱,要么在底甲板,大家都在同暴雨,同自己搏斗,无力在顾及她了。

        我还是——去帮德卡吧!

        这个疯狂的念头冲进她的脑海,她骤然间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这感觉妙得像是小宇宙爆发。可纶挣扎着站起来,掉转方向,步履艰难,顺着风向朝前舱走去。比起逆风而行,虽然仍与暴雨海水牵绊,至少还走得过去。

        “‘未知’!”是侍卫官先瞧见了她,大惊失色,叫道,“您还在舱外?这里很危险!”

        可纶勉强给他一个微笑,相信昏暗中他也未必能看清。“我知道!纪斯卡多!”她朝着正拼命护住船舵的侍卫官喊道,“德卡呢?”

        纪斯卡多□□不得,只好回答:“王在船首——保护帆索桅杆——可纶小姐,请快回舱——”

        那也要回的去啊!风这么大,我根本走不回去嘛!可纶正要答话,又一阵强劲至极的风吹来,几乎将她整个人卷了起来,她不得已被风推着朝前冲去国,一下子就远离了纪斯卡多,也看得见少年王了。

        “德卡!”她喊。

        少年王一个人趴在甲板上,头伸在船舷外,大吐特吐,可纶跌跌冲冲走近他,跪在他身边,“德卡!”她再叫了一声。

        德卡猛地抬头看她,黑眸中竟有了些许惊惶,一张脸煞白的,也是满头满脸的雨水,连嘴唇也没了血色。他瞪着可纶,不知是气恼还是担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可纶知道他要说什么,在他说出口之前,她赶紧凑近他耳边,急急喊道:“对不起,我大概走的太慢了,所以……还没来得及回舱,就被风一路吹过来了,并不是想给你添乱,……这么大的风浪,我也实在很担心你啊!”

        德卡的脸被暗夜隐住了,可纶看不出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的手臂拥住自己,一股热力顿时暖洋洋地包围住了她,他扯下腰带将可纶绑在龙骨大柱上。“风的确很大,”他的嘴唇贴着她的耳朵说道,“丫头,你回不去啦!怕不怕?”

        可纶正要满怀幸福地回答说“不怕”,一个浪头劈头盖脸打过来,冲的可纶晕头转向,浑身又湿又冷,感谢上帝她完全不记得去体会腰际的疼痛,德卡也因此而被冲开了。这下可纶着实领教了巨浪的味道,要不是已被绑在龙骨上,准被冲进海里与鲨共舞。但也因此随着船上下颠簸,呕吐不止。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一片里,海的咆哮,风的怒吼,还有教人惶惶的雨声,可纶怎会不怕?她是真的怕了,最叫她害怕的是,她连声叫喊“德卡”,却什么回声也没有。

        德卡被冲进海里了吗?

        这念头只吓的她更大声地叫:“德卡!德卡!”

        仍是半点人的声音也没有。

        泪水夺眶而出,“我还能做什么?我要怎么做德卡才能平安无事?”她心慌意乱,“倘若德卡已经完蛋了,那就请把我也卷进海中吧!”

        一想到这,有个声音从心里冲出来,在耳边回响:

        “祈祷吧!祈祷吧!祈祷吧!”

        “神啊!”祈求冲口而出,“请眷顾埃及的法老王,保佑荣耀之子德卡安然无恙吧!请您拯救他,助他度过劫难,如果要为此而付出代价,请让我来承担!我愿为此接受神的惩罚!绝无怨言!”

        她并不能确切的知道正宗的祈祷词是怎样的,她只能将脑海中能想得起来的词汇用上,多半是小说电影里学来的冠冕堂皇的词句,却是用最真切的祈求将它们告知于冥冥之中的神灵。

        想来这就是可纶对于德卡的爱了,那种遍布地球众生的奇妙魔法!从来就是两个人之间的事,不管一个是统治上下埃及的少年法老,也不管另一个是来自遥远三千年后的失意少女,可纶就是这样任性地爱上了德卡。心甘情愿地为他祈祷着  ,愿意为他付出一切,还觉得幸福无限。

        风与浪依然翻卷在船侧,雨依然“哗啦啦”地下,而可纶姑娘,被绑在柱上,双手握在胸前,静静地,静静地祈祷。虽然风雨交加之中她无比狼狈,可她的翠绿色眸子却因为某种新滋长的信念而亮得灼人。

        爱,法力无边。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恳求了几千几万次,虔诚的“未知”耳边,忽然响起一声轻笑,随着这声轻笑,少年王站到她的面前。

        “别担心,丫头!”他低声笑道,“我没事,好得很!”

        可纶呆呆看着他,绿眼睛里复又溢出了新的泪水,眨一下,便滑落脸庞。

        德卡解开绑着她的腰带,微微笑道:“雨停啦!你瞧天那边,五彩的云朵好漂亮,太阳要出来了——可纶,你怎么一动不动?吓坏了吗?刚才我也差点叫浪掀进海里去,不过还算蒙神眷顾,给冲到了后舱,费了好大劲才走过来呢!”

        泪水仍是滚滚而下,可纶伸出双臂环住德卡的颈项,踮起足尖,轻轻吻了吻德卡的脸颊,霞光映在她雪白的肌肤上,美得出奇。少年王几乎有些受宠若惊了,但可纶以指尖摁住他的唇。

        “什么也别说,德卡!让我告诉你一件事——”她深深吸口气,笑靥如花,“我爱你,德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