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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接着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她逃也般地快步走出了卧室,关上了门。

这一晚上干枯的眼眶突然涌出了无尽的泪……

她快步走出家门。走出空阔的院子。

拎着一个大大的包,她如同幽魂般地在落寞的马路上漫无目标地走着……走着……走得没有了思维没有了感觉没有了活着的意识,最后走的脚再也迈不动

了……

终于她扔下手里的大包,把自己摔到马路牙子上,双手捧面哭了起来。终于她哭累了。

天上悠然地挂着一汪柔和极了的月牙,温柔地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女人脸上的泪痕。在月亮的光晕中,肖简拿出手机给宗民打了个电话。里面传来了男人先睡意矇眬继而惊讶的声音:

“简,这么晚了你怎么不睡?”

“宗民我可以到你那里去待一会儿吗?”女人压抑着想放声大哭的欲望。

“你在哪里?我马上过来接你!”电话里的男人焦急地说。

“不用了。我打车过来。”

第十五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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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民无法形容当他打开门第一眼看见心爱的女人时那种心痛的感觉。

朦胧的灯光轻轻地拂照在女人的身上。女人苍白的脸上有一种让人猝不忍睹的表情。是受惊?是疲惫?是害怕?还是受伤?仿佛一个走迷了路的小姑娘,每一个毛孔都透着惶惑。

已经是深夜4点!她像一个受惊的小兔子突然躲到了自己身边。宗民相信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否则女人绝不可能深夜跑到他这里来躲避。自从那个赵天雄把她从自己生活中抢走以后,简一直有意拉开和宗民的情感距离。一部分原因是怕伤害他;更大的原因是她的眼里只有赵天雄。她在赵天雄的情感中完全迷失了自己。可是那个赵天雄到底对简怎么样?宗民很关心却无法获得答案。因为简在宗民面前一直回避谈丈夫。但敏感的宗民还是从女人的闪烁其词中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个赵天雄能把这个女人时而带上天堂,时而带进地狱。他能让眼前的女人体会情天恨海,却不会给她带来真正意义的安宁和幸福。因为这个女人外表坚强,情感上非常脆弱。她需要一个懂得呵护她怜惜她又耐心慢慢读她的男人。宗民相信自己是这样一个男人。但遗憾的是他只能把女人的感情烧到99℃,他的个性使他怎么努力也无法烧开这最后一度。而赵天雄一进入女人的生活中就把这壶开水滚得轰轰烈烈。于是势不可当地自己心爱的女人成了他人的妻子。

整整6年了。他一直在努力提醒自己肖简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他和女人之间的故事已经结束。但每一天他都不能停止对女人情不自禁的思念。这两年,他也在试图改变自己的生活,强迫自己接受生活中倾慕自己或有好感的女人。但不管他生活中出现过多少可爱的女人,他的眼前永远闪动的是肖简的影子。潜意识里他觉得冥冥之中自己和这个女人有一种割不断的血肉联系。她虽然是别人的妻子,但仍然是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是自己至今割不断的牵挂。于是他开始有了一种宿命的解脱。

今晚,仿佛就是为了验证自己宿命的期待,简突然来到了自己身边!带着这么一种让人痛心让人怜惜的纤弱迷失和惶惑。一下激发了男人强压在内心最深处的情感。不管女人的生活中发生了什么变故,他都是她永远的港湾。他愿意为她容纳一切苦痛和困难!

此刻他多么想知道女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他什么都没有问。他害怕他的询问会再次吓跑了这个受惊的小兔子。他只是小心地牵着她的手进了自己的卧室,在女人灵魂出窍的迷茫表情中为女人重新换了一床干净的被褥,轻声说了一句:“都是新的。”然后又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粉色睡衣,放在枕头上,声音异样地说:“是你以前穿过的……”然后他退出了卧室,轻轻带上门。

他在客厅的沙发上铺了一套被褥。但辗转反侧,心潮起伏,久久难以入眠……

瘫卧在男人松软的大床上,身心疲惫的女人渴望入睡。但那一排排烈火文字如同光速般飞驰的列车不容置疑地冲进女人无意识思维的轨道,丝毫不肯间歇……

女人快要崩溃了!她紧闭双眼,想用睡眠去抵挡这一把把带血的尖刀。但是睡神残酷地推开了她,狞笑地看着心力交瘁的女人赤裸裸地被带血的尖刀戳得千疮百孔,无助而痛苦地渗着血和泪……

让我离开……女人用尽全身力气往外推挡着铺天盖地袭击过来的痛苦的记忆。

让我入睡……女人把身体蜷缩在被子里。然后又把松软的大枕头紧紧地压在脑袋上,希望能在窒息中躲避痛苦记忆的围追堵截。

她想堵住痛苦。

她想关闭记忆。

但无论如何辗转反侧,却依然无法让睡神接纳。她无法入眠。

我不想知道这一切!

真希望我不知道这一切!

真希望这一切的记忆仅仅是一阵肃杀凌厉的狂风一掠而过!

情愿被蒙蔽在虚假的幸福里愚昧地陶醉!

第十五章(2)

黑暗中,女人用尽全力挣扎着逃遁万劫不复的记忆,但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她绝望到了极点。

但绝望中,女人还在不屈不挠地为能入睡能忘却而痛苦地挣扎着……时间在身体和精神的挣扎中一分一秒地逝去……渐渐地,女人的身体似乎遁入了一个遍地都是烈火的炼狱。

她觉得自己好热好热。口干舌燥火燎。身体的每一个骨节都是那么酸痛。

她觉得自己好累好累。她想停下来找一块凉爽的地方歇一歇。

可是烈焰疯狂地追逐着她,吞噬着她的身体思维灵魂。为了躲藏她不得不继续疲惫地跑啊跑……

突然,她看见一座高高的冰山。被烈焰烤得无法忍受的她仿佛沙漠里看到了绿洲一般,拥抱着奔向冰山,奋不顾身地纵身跳了下去。


凉。怎么如此刺骨地寒凉。凉得人快要窒息。

她牙床在哆嗦。嘴唇在哆嗦。身体在哆嗦。思维也在哆嗦。

她的脸麻木了。心脏麻木了。身体麻木了。思维也麻木了。

但麻木中,她内心深处竟然泛出一丝欣慰:痛苦也在麻木中暂时脱离了她的躯壳。

她的灵魂出了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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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雄昨晚和“企鹅”折腾得太累,回家以后那一觉睡得很沉很长。醒来的时候窗帘上已经布满了斑驳热烈的阳光。一摸身边,空空荡荡的。简怎么不见了?今天是星期六啊!难道忙到了周末也要加班吗?她昨晚是几点回来的?怎么没有一点感觉?以前简再晚回来,不管天雄睡着没有睡着都会把鱼一般滑腻的身体钻进他宽厚温暖的怀抱。她的身体总是那么冰凉,经常把睡得正酣的自己冻得一个激灵。但遗憾的是,很长时间简已经不再和他玩这种亲昵的游戏。她原来像个叽叽喳喳的“百灵鸟”;现在回家疲惫得连话都不愿说。连夫妻生活也快一个月没有了。天雄知道最近妻子工作很不顺利,也知道自己作为丈夫应该关心一下妻子。但面对突然失业的难堪,自己又能说什么?

为了落实资金,这几天他不停地谈,却还是没有结果。这年头不知怎么了,商人把钱袋捂得这么紧,一点儿风险都不肯冒。只要是新项目,哪怕风险只有百分之几,他也不肯出资。哪怕他有几亿资产,而你不过需要几十万,但如果没有百分之百的赢利可能,他也不肯出手。这段时间折腾项目资金让天雄明白了打工和做老板的最大区别:打工只要做好分内工作就衣食无忧;而老板没有资金马上面临生存问题。自己以前的辉煌是打工仔的辉煌,根本不值得炫耀。想想肖简也不容易。一个小女人却非要到美国鬼子那里强撑起半边天。如果天雄养得起她,绝不会让她去受那个气!再熬一段时间,等找到了资金挣到了钱,一定要补偿妻子!

天雄想着拉开窗帘。灿烂的阳光热情地向他拥抱过来,瞬间洒满了半个屋子。看到这么好的阳光,天雄的心情也觉得灿烂了许多。他回过身准备收拾床铺,突然感觉有些不对。肖简那一边的被褥怎么折叠得好好的?简是个小懒虫,平时起床经常把被子卷成一团就走了。天雄几乎每天要替她把被褥收拾平整。怎么她突然改变了习惯?天雄围着妻子的被子疑惑了半天。甚至弯下腰闻了闻被子上有没有妻子的气味。味道似乎很淡很淡,像是更早的时候留下来的。更早的时候?难道昨天晚上简没有睡觉?难道,难道她没有回家?!天雄被自己突然滑过的念头惊了一下。不会的!不会的!简从来没有不回家!要是不回来她一定打电话通告的!周末加班她也绝不会一声不吭就离开!

天雄一边疑惑地想着离开卧室,走进客厅,目光来回搜索着妻子回来过的痕迹。没有发现什么,就向书房走去。

书房深棕色的厚窗帘拉得密密实实的,屋子里还是一片夜的灰暗。天雄拉开了窗帘,阳光一瞬间变成金色的碎片扑进了屋里,急不可耐地点缀着窗边一片片肥厚的绿叶;然后又攀上了那面天雄精心设计的摄影墙;爬上了墙上正中间那两幅装裱精美色彩对比鲜明的照片。两张照片都是酷爱摄影的天雄在北戴河海边为简拍的。左边的那张是面含着淡淡忧郁的素面朝天的肖简。穿着一身飘逸的白裙站在海边。海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却无法掩饰她天使般的清纯和美丽。另一张的肖简身穿火红的连衣裙,同样长发飘飘,但她的笑仿佛在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