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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我瞧见了大少爷可怕的形状,几乎吓死!后来小姐叫我到弄口烟纸店去,差桂生到湖心亭去请老爷回来,接着,我仍回进来陪着小姐。

姚国英旁听了一会,这时有些不耐缄默,就发表他的结论

他道:“从时间上推算,汀荪大概是在八点和九点之间死的。汪探长,你想对不对?”

汪银林沉吟了一下,答道:“正是,八点钟时,他既然还在梳发洗脸;九点过后,这位杨先生上楼去时,便发现他已吊死。他死的时候,的确在这一个钟头里面。”他说着,回头瞧瞧杨春波,又瞧瞧霍桑。

杨春波沉倒了头,两只手插在西装袋里,好似有些发窘。霍桑的眼光却凝视着壁上的几条山水屏条,似乎他的思想在别的方面,并不注意到汪银林的暗示。

他突然问道:“还有那个张阿三呢?我们再听听他怎样说法。”

这建议得到了汪银林的接受,那老主人便吩咐莫大姐退去,叫厨子张阿三进来。几分钟后,那身材高大的张阿.三,已走进客堂里来、他的高度似乎比霍桑还高一寸,宽阔的肩膊,苍黑的方脸,两条浓眉罩着一双黑眼,都显示他富于体力。他穿一身玄色假羽绸的夹袄裤,对胸钮子,里面衬着雪白的短衫,左胸口表袋里,露出一根白银的粗表练。他的声浪很粗壮,答语也比那两个女仆简单得多。

他说道:“我今天起身很迟,吃过了粥,就到菜市场去。这回事我完全不知道。’”

霍桑凝视着他问道:“你在什么地方吃粥的?”

“在后门里的披屋里。”

“那时在什么时候?”

“我不仔细,大约在八点过后,因为我吃粥完毕的时候,那位姓高的客人方才出去。”

“那时候可有别的人在后门里出进7”

“没有”

“你和吴妈莫大姐一块儿吃粥的吗?”

“不,她们在灶间里吃的。我吃好了粥,把粥碟拿到灶间里去时,她们正盛好了粥,还没有吃。我就提了篮到菜市上去了。”

霍桑想了一想,又问道:“你今天可曾瞧见过大少爷?”

那厨子很坚决地摇摇头。“没有。”

“你今天不曾上楼去过吗?”

“没有。我吃完了粥就出去了。

霍桑忽换了一个问题。“你平日吸什么牌子的纸烟?”

“我——不吸纸烟。

霍桑突然立起身来,表现一种意外的举动。他奔到那阿三面前,握住了他的两手,反复地瞧了一瞧。严肃道:“你为什么骗我?你的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间,还有黄色的烟痕!

那厨子似非常惊恐,想赶紧缩手,却挣扎不脱。他断续地答道:“我——我从前本来是吸烟的,不过——不过近来却戒烟了。”

霍桑放了他的手,婉和道:“原来如此。你几时开始戒纸烟的?”

阿三吞吐着答道:“我——我戒了三天,故而烟痕还没洗掉。

霍桑点点头,说道:“好,你到后面去罢。

汪银林似已领悟到霍桑最后的问话有什么用意,等到那厨子退出了客堂,他便回头向甘东坪问话。

“甘先生,你可知道他当真是新近戒烟吗?”

那老人疑迟了一下,答道:“这个我不很仔细,你可问问小女。……但你们为什么查问得这样仔细?莫非汀荪的死——”

汪银林接嘴道:“他是自己吊死的,但我们相信今天早晨有人到他卧室中去过,并且他的抽屉也有人翻动过,故而我们不能不查一个明白。

甘东坪连连点头道:“唉,什么人上去过呢?为什么翻动他的抽屉?这的确应当查查明白。”他提高了声调喊道:“丽云,你走出来!

不多一会,那丽云便从东厢房中出现。伊走进了客堂,鞠了一个躬,在靠近长窗的一只圆凳上斜侧着身子坐下来。伊手中执着一块白巾,低着头,等候我们询问。

甘东评道:“丽云,今天早晨可有什么人到你哥哥房里去?”

伊摇头道:“没有人,只有这一位杨先生——”伊顿住了,抬头向杨春波瞧瞧。

霍桑接嘴道:“是的,他是发现令兄吊死的人,我们已知道了。除他以外,你想有没有别的人进去过?”

伊答道:“没有了。刚才我听见吴妈、莫大姐和阿三的话,完全是合乎事实的。”

汪银林插口道:“你想你的舅舅可曾到你哥哥房里去过?”

“不会的,他洗好了脸就下楼来吃粥,吃完粥就动身。”

“当他下楼以前,你哥哥正在洗脸,你怎知道他不会走进去瞧瞧你哥哥呢?”

“我想不会的,因为他们是不招呼的。”

“唉,舅甥间竟不招呼?为什么呢?”

甘东坪忽然代替答道:“唉,这回事我来解说。这孩子近来越发荒荡,每夜里总要半夜时分回来。前天晚上,骏卿训斥了他几句,汀荪不服气,彼此曾口角过几句,因此大家便不招呼了。”

汪银林点点头,向霍桑瞧瞧,霍桑仍毫无表示。

汪银林又问道:“你舅舅在什么时候动身的?”

丽云答道:“他出门时约在八点一刻。他说他还要去买些东西,准备乘十点钟的特别快车回无锡去。”

“那么,你舅舅动身以后,吴妈和莫大姐都在灶间里吃粥,吃罢了粥,他们又到后院里去洗东西。那时候阿三也到外面去买菜了。在这个当儿,可有什么人来过?”

“没有——完全没有。”

“那时候假使有人从后门里进来,吴妈和莫大姐当然不会注意。那人走进来后,也许直接上楼。你想可全有这样的事?”

那女子沉吟了一下,又摇头道:“不会的,如果有人上楼了,楼梯上总有声音,我一定听得到。”

汪银林又问道:“你在东厢房里,隔着这样一个客堂,那人或许故意放轻脚步,你想你也可以听得出上楼声音吗?”

伊低头想了一想,又用白巾抹一抹嘴唇。一会,伊答道:“今天早晨我在这次间里裁一件衬衫。如果楼梯上有什么声音,我一定听得。

“那么,你始终不曾听到楼上有什么声音吗?”

“完全没有。

霍桑静听了好久,这时又解困似地插话。

他道:“这一点大概没有疑问了。现在还有一句话,莫大姐说,刚才令兄在厢房楼窗上喊洗脸水。你可也听见吗?”

伊点头道:“听见的。

“他喊什么人送脸水上去?”

伊将那块接着嘴唇的白巾放在盖覆亡色素绸旗袍的股头上,迟疑着道:“他只喊洗脸水,不曾喊什么人。

“还有一句。那阿三可是新近戒纸烟的吗?”

“这几天我的确不见他吸纸烟了。

霍桑点点头,便立起身来,像要告辞的样子。那老人也立起来准备送客。

汪银杯忽从衣袋中摸出了那条丝带,给东坪和丽云瞧视。

他问道:“这条带是什么人的?”

甘东坪接过了瞧了一瞧。“这带我没有见过。丽云,你知道吗?”

那女子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可以问问吴妈。”伊说着拿了丝带走到白漆屏门后去。

霍桑利用着这个左右无人的机会,走到老人的身旁,放低了声音问道:“甘先生,据你推想,令郎为了什么原因意会自寻短见?”

老人顿了一顿,答道:“我不知道。不过我在去年年底,曾给他料理了一千一百元债务。现在我每月给他五十块钱年用,他似乎还不够用。这一回事,他或许就为着这经济问题,但他也不至于这样子。这孩子性情很爽直,我倒很疼爱他。他欠了钱,我总给他料理。我想他似乎不会因此而送了性命。

“那么,你想他可还有别的原因?”

“我委实想不出。”

霍桑忽从衣袋中摸出那封怪信,抽出了里面的信纸,用手指执着纸角展开来。

“甘先生,这一张符,你可曾见过?

老人露着惊骇的眼光,连连摇着头。“奇怪,奇怪!我没有见过。这是什么东西呀?”

“这是‘三日死’三个字,是一种诅咒性的怪符,我们刚才在令郎的枕头底下发现的。

老人又向霍桑手中的信封面上瞧了一瞧,寻思道:“唉,这信是邮局里来的。奇怪,奇怪!他放在枕头底下吗?……他是很迷信的,莫非他——”

霍桑催问道:“甘先生,你有什么意见?”

老人又顿了一顿,反问道:“你想他不会因为这咒语的恐吓,便干出这没主见的举动来吗?”

“他既然迷信,这理解也可能的。但这封信你想是什么人寄给他的?”

“我完全没有头绪。这信封上的笔迹,我也不曾见过。

“那么,这封信应当昨天送到,你可知道是不是他自己接到的?

甘东坪又摇头道:“我不知道。吴妈和莫大姐时常代替他收信,你可以问一问。

这时他的女儿已领着那老婆子进来。

丽云说道:“吴妈认得出这一条是哥哥的裤带。

汪银林问老妇道:“你怎样知道的?

吴妈答道:“我给他洗过一次。他穿西装时用皮带,穿中装时就要用这条丝带。

霍桑又把信封给老妇瞧瞧,问道:“这封信昨天可是你给他收下的?”

老妇摇头道:“不是,昨天没有信来。但我记得在一个礼拜以前,我曾给他收接过这样一封信。

霍桑点点头,顺手将信封放进衣袋里去。

汪银林回头向姚国英道:“好,国英兄,你赶紧准备正式呈报,请求检验官就来检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