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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西门恩无声的对他笑笑,苍白的脸上浮起喜悦的红晕。

西门义想了想,又道:“俗话说,驴子咬痒——一抵一口,和尚剃头——一剃一刮,你送了我东西,我也须得给你点回礼。”他低头,又从颈中掏出一个红绳系着的古钱来。他出身贫苦,没有什么珍惜玩物,却也知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义重”的道理:“这个厌胜钱是我从小戴着的,但我身体一向好的很,也用不着它的庇护。现在,我把他给你。希望他保佑你健健康康的。”

厌胜钱,是指一些形状类似钱币的吉利或避邪物品。它来源于古代方士的一种巫术——厌胜法,当时人们认为运用厌胜法就可以制服他们想要制服的人和物。厌胜钱则是人们为避邪析福而制造的一种饰物,仅供人佩带赏玩。名曰钱,实示上并不作货币在市场上流通。西门义的那枚厌胜钱是最常见的“五毒去邪”钱,其穿(即方孔)上为“五”字,穿下为“毒”字,穿右为“去”字,穿左为“邪”字,正面是这四个篆书文字,背面则攒有蝎子、蜈蚣、蛇、蜂、等毒虫。人们通常在过瑞午节时把“五毒去邪”钱给孩子们佩带、玩赏,以求怯邪镶灾,保佑弦子们键康成长。他送了给西门恩,倒是颇有实际意义的赠礼。

“谢谢三哥。”

西门恩接过那枚厌胜钱,立即戴在脖中。

他长年卧病在床,长兄西门笑又忙于打理家务,即使每天不忘抽时来陪他,可终只是少少时间。二哥西门永又长年学艺不归,现在,多了个会常来看他,陪他讲话的三哥,他着实非常开心。骷髅一样的小脸也溢着快乐的笑容。其实这种厌胜钱他多的很,西门笑笃信神怪,所以每逢节庆,都会找来这些好采头的玩物给他。什么赐钱、古语钱、庙宇钱、撒帐钱、生育钱、图案钱、符咒钱、洗心钱、洗儿钱、春钱、五毒怯邪钱,他都有收藏。也不以为稀。可这枚钱,钱身尤带温热,显是西门义贴身而带,极为珍惜之物,便决定好好珍视,也贴身戴好。

“三哥,你真好。不像大哥,每次都只会哄我吃药。”

“大哥也是对你好啊!不吃药,身体怎么会好。”

看着西门恩苦恼的小脸,西门义也很是同情。他自小健康,很少生病。唯有五岁那年冬天,生了一次重病,当时大夫开给他的那些中药,确实非常难喝。想到西门恩年纪小小,却每天要喝那大罐闻起来就令人作呕的补药,真的让他非常怜惜。“对了,三哥想到了个好主意,等下吃药时,三哥来喂你,包你不会觉得苦!”“咦?真的吗?”

“是啊!我小时候生病耍赖喝药,就是被人那样喂的,虽然憋气了些,却尝不出味道了!”“好啊好啊!”

兄弟二人的对话断断续续的传出小屋,站在院内窗角下偷听的青衫少年面上也露出喜悦的沉稳笑容。西门义主动说要来陪恩弟时,他尚有几分担心。尤其是有过当年西门永的前车之鉴,脾气暴躁的次男虽也非常痛爱这小弟,可天性倔强,做事又大手大脚,往往好事也被他办成麻烦事。而这义三弟的性子和永二弟明显不同,沉重内敛,虽然有时眼中闪过的狡黠和过于慎重的态度让他有些不安,却是个聪明细心的孩子。西门恩交给他照顾,应该能让他省不少的心。踮起脚,蹑手蹑脚的走出院门,示意刚才在他的吩咐下等候的佣妇:“进去后把药交给三少爷,你就出来。”“是。”

妇人应着,看一眼还在笑的合不拢嘴的大少爷,强压好奇心走进了守福院。

站在院外等候了片刻,等那妇人关上门,又走出来时,西门笑再次踮起脚尖,施展轻功提纵术,片尘不动的落在西门恩的房外。只听里面又传来两个孩子的对话。“咦,三哥,真的要这样吗?”

“是啊。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可是……”

“没问题的啦,这可是三哥我的经验之谈哦!”

“可是……”

对话中断了,可西门恩最后不安的语调也让西门笑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壁虎游墙一样顺着墙根溜到门口,从门缝里向内窥视。不看还好,一看大惊——只见西门义一手捏了西门恩的鼻子,一手拿着药碗向他嘴里灌。西门恩被他灌的喘不过气来,却也挣不开他的手,垂死的鱼一样扭动着身体。若不是事先知道是西门义好心下的行动,他定会把他当成谋财害命的小贼当场处决掉。“恩……恩弟!!”

西门笑狼狈的扑进门,连滚带爬的从西门义手中抢过西门恩,那可怜的孩子已经庵庵一息了。他欲哭无泪的瞪一眼西门义,却看那加害者一脸纯洁的无辜。当家大哥再度眩然。“咳……咳咳……”

好容易恢复了呼吸功能,西门恩不停的咳着,看西门笑一脸的凄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给他安慰。转了头,看傻站在一边的西门义,扯起嘴角,笑道:“果……果然……不……不怎么苦了……三……三……”一口气接不上来,二眼一翻,西门恩彻底的晕了过去。

守福院呈方形,点缀有假山和林树美化景观。由于南京城夏时阳光强烈、温度高,为了避免东西两厢朝夕都受日晒,建造时,便有意将天井纵向的南北距离缩小,以减小日晒的角度,确保居所通风凉爽。现在,困在这小小的院子里,西门义被圈的黄鼠狼一样,沿着墙根一圈圈的溜着。西门恩自从昨天下午晕倒后,一直没再醒来。笑大哥当然不敢远离,守在左右,而他……虽自认无辜,大哥也连重话都没讲一句,不加责罚,可毕竟还是有些做贼心虚……尤其是,西门恩那就随时一口气接不上来就会气绝的样子,让他……“唉……如果恩弟就这样好不了,不知道南京城里的人会不会说……笑大哥收养我,就是为了……”

想着想着,最坏的发展的模拟场景已经在眼前了——西门笑手脚带着刑具,跪倒在府衙大堂,残破肮脏的囚衣上血迹斑斑。台上,长着朱夫子的脸的大老爷一拍惊堂木,对着在一旁哭泣的他喝问:“大胆刁童,还不从实招来!可是这人指使你加害那西门家幼子……”“不是!!不是!!绝对不是!!”

想的太过投入,西门义狼狈不堪的连连摇手。一步步后退,撞上一堵肉墙。

“义弟,你在这里做什么?不是什么?”

西门笑在屋内时,就知道这小三弟在院子里溜?半天了。西门义虽有刻意放轻脚步,可怎及瞒得过他这习武之人的耳目。“我……大、大哥……恩弟他,还没醒过来吗?”

西门笑无奈的摇摇头,心中难过,却安慰他道:“没关系,恩弟不是福薄之人。想当初,你永二哥初见他时,就把他摔了个头破血流。”“咦?二……二哥他……??”

“永弟就是那粗手大脚的毛病,恩弟那时候也不过才3岁……”想到西门永的冒失,西门笑唇角扯起些弧度。那次,也让他担心的数日没有合眼:“不过你看,这后来不也没事了。你不要太放在心上。恩弟会好起来的。”

用手抚着西门义的头,西门笑带他走到屋内:“你是来看恩弟的吧。我已经请刘大夫给他看过了,只是受了些惊吓,醒过来,喝了药就没事了。”“………”

“不过,这次,你可别再那样喂他了。”

“大……大哥……”

西门义心里涨的满满的是感动。他本以为,初来乍到就惹了这天大的麻烦,西门笑会逐他出门。可现下,这大哥不仅不以为忤,还仍给予他信任,让他照顾西门恩……他、他的眼睛又模糊起来。

低下头,装作看西门恩,从西门笑看不见的角度偷偷擦去眼泪。才看了晕迷中的小弟——他呼吸时而急促时而缓慢,苍白的小脸上又浮起一种难看的青气。

“大哥,你刚才可是说,恩弟是受惊吓?”

“大夫是这么说的。”

“我知道了!”西门义兴奋的大叫,拉着西门笑的衣袖,跳着脚。他一向感情内敛,西门笑还是初次看他这样大笑大叫。“知道?知道什么?”

“恩弟这是掉了魂了!我们给他叫魂,把魂叫回来就行了!”

叫魂——婴幼儿偶然痴痴迷迷、睡眠不醒,俗认为是吓掉了魂(吓着了),要把魂叫回来,俗称“叫魂”。西门笑笃信鬼神,自然知道“叫魂”一说。可恩弟现下已有七岁,怎么说……但看西门义那即高兴又得意的样子,也知道他是想将功恕罪,便不忍违逆他的心思。“朱夫子说,\'叫魂\'有三种,现下……”西门义看看门外太阳,掐指算了算,才道:“正好是午时,咱们须的用\'看猫眼\'!大哥知道怎么看吗?”“不,不知道。”西门笑含蓄的笑笑,也不明言,其实那三种方式烂熟于心。西门恩小时候,常常会有掉魂的情况发生,那时,就是他和西门夫人一起张罗的。

“大哥,我们需得找一个年老的妇人,年龄越大越好!我看,就霍大妈吧!你再让她取两个碗和一张很薄的白纸,记往,一只碗要装上清水!”西门义兴高采列的吩咐着,西门笑一一应了,走出门去吩咐佣人备好一切。过了不久,东西和人都备好了。

西门义将两个小碗放在门坎内太阳能照晒到的地方,装了清水的那碗放右边,左边的空碗则用那张很薄的白纸蒙上。“叫魂者通常是要孩子的母亲担任,现下就只能由大哥代劳了!如果份量不够的话,我也来帮忙!大哥,你去站到……”他赦有介事的指示,却看到西门笑已经含笑站在病床正前:“啊,就是那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