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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江上吹的正是顺风,六面风帆被江风吹得满满的,船行甚是安稳迅速。

郭飞鸿慢慢由木桶后面移出身子,他此刻内心感到一些后悔,暗责自己未免太冒失了。

试想凭自己一人之力,又能作些什么?再说这条船,听他们口气,是往回程而行,到时候自己如何下去?又怎么藏身?

想着想着,他不由为之呆住了。

可是转念一想,既来之则安之,不能摸清对方的巢穴,便无从着手对付,结果如何,到时候再说吧!

这么一想,他内心就略为定下了些。

时已深夜,江面上行船寥寥,仰视河汉,但见天星点点,郭飞鸿算计一下时间,这艘船已开出了个把时辰了。

他左右前后打量了一阵,正要向内舱那边移,忽见眼前灯光摇晃着,走来了一个黑衣大汉子,口中嚷道:“关勇,该你的班啦!”

谁知叫了二三声,没有一点回声,这人口中咦了一声,又向前走了几步,用手上的灯四下照着。

郭飞鸿不由心中一动,忖道:“莫非死的那个汉子叫关勇不成?”

想到此,他不由硬下心来,暗忖着,只要这小子再敢走近几步,自己也说不得,只好也把他毙之掌下了。

也许是这人命不该绝,他只用灯四下照视,却未走过来。

忽然,他口中咦了一声,三步井作两步的跑了过来,用灯向下照照,在一层帆布之下,他看到一双人脚。

这汉子又“啊”了一声,手中的灯笼一阵颤晃,摔在了地上,他舞臂大喊道:“不好啦,船上来了人啦,你们快来呀!”

郭飞鸿不禁紧咬了一下牙,正要腾身过去,却见船头连续的掠过来三个人,其中之一,正是鬼脸常通。

这常通那张吊客脸,在月光之下,更是怕人。

他低叱了声:“不许吵!”

说着身子一纵,便来到了关勇尸身旁边,道:“掌灯!”

他身后的那个汉子,忙把熄灭了的灯笼又点亮了,鬼脸常通掀开帆布,就着灯光细看了看,只见关勇面色一片青紫,七孔流血,早已身死多时。

鬼脸常通双眉微微向两下一挂,冷森森的道:“好厉害的手法!”

说到此,他猛地站起身来,冷然道:“这件事,先不要惊动了下面的人,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厉害的人物,能逃过我常通的手去!”

他身边一个汉子面上变色道:“三爷,这人会在这条船上么?”

鬼脸常通冷冷一笑,没有答话,可是他那一双锐利的目光,却已开始向四周搜视起来。

他把身子向前移了几步,冷笑了一声道:“朋友,你招子未免太不亮了,在常二爷眼皮子底下,还没有你藏形的余地……”

说着森森地一笑,倏地抬头看看半空中的桅杆,道:“朋友,你以为常二爷就找不着你么?”

他说到这里,用右手微微把过长的下襟提起了一些,陡然一点双足,以“一鹤冲天”的轻功绝技,蓦地把身子拔了起来,直向着第一根桅杆上落去!

黑夜里,常通这种身法,简直就像是一只巨大的怪鸟,待临近了桅杆顶尖处,他二臂平着一分,如平沙落雁似的已落足在桅杆梢头上。

这时天风呼呼,把他身上黑衣,以及他肩后的那领金色披风猎猎有声的飘起来,看来确是险到了极点。

郭飞鸿虽是藏身于暗处,可是鬼脸常通这些举动,他看得很清楚,这时见对方“无的放矢”,禁不住有些好笑,可是常通这一身轻功,却也令他暗自惊心。

常通单足点在桅杆顶尖,身子霍地一个倒翻,只以足尖勾挂在了第一片帆头上,头下脚上的,已把整个帆面都看在眼中。

这时,他已证实了第一根桅杆上没有人,鼻中发出了一声冷哼。

旋见他二臂一分,如同是一只剪空的燕子,就在他乍分二腕的同时,双足陡地一踹,已又把身子窜到了第二根桅杆之上。

这二根桅杆距离太许远近,可是常通身子直窜出去,就像伸手可及一般,丝毫不见他怎么吃力。

紧接着他身子一个倒仰之式,翩翩如桐叶飘空,已把身子落下了桅杆。

这时只见他那张吊客脸,变得更白了,他发出类如猫头鹰似的一声长笑道:“朋友,你要是逃得过常二爷的掌下,我常通名字倒着写,我们就看看谁狠吧!”

说着双掌就胸一抱,正要试着以劈空掌力,向四下逼打出去,就在这时,船头那边,忽然传来一阵乱嚣之声,有人大声的叫道:“常二爷,你看这条船是存心找我们的麻烦!”

鬼脸常通森森一笑,道:“这就是了!”

话声中,足下一连几个疾点,已施展“晴蜒点水”的轻功绝技,倏起倏落地来到了船头。

目光望处,只见大船前面两丈左右的地方,行驶着一艘搭有彩篷的小花船。

这种小船,通常是供人游湖用的,很少有人用来在长江里行驶,如此深夜,在大江深处,竟然会有这么一条游船,实在是令人惊异。

再看那船上的乘客,鬼脸常通更不禁暗暗的叫了声:“怪也!”

这条小花船上,除了一个撑船的汉子以外,就只有一个乘客,细看这个所谓的“乘客”,常通更不由暗暗皱了一下眉头。

却见那花船上设置甚是简单,仅一张方桌,一张靠背的卧椅如此而已。

靠船壁的两根细漆柱上,各自悬挂着一盏青光闪烁的松蕊油灯,小船上由于有了这两盏灯,亮光十足,使得附近的江水都变成了青碧之色。

这时,在那张舒适的靠背卧椅之上,躺着一个白衣白帽的文士模样的人物。

由年岁上看来,这人可能是五十左右,也可能是四十左右,很难判定。

他那瘦削的双颊,深深的凹下去,连内部的牙床,都清楚的由面皮上印出来。

在他那双乌溜溜,异常明亮的精目之上,却生着灰黑色、过长的一双黑眉毛,这个人非但是面色奇白,就连全身上下,也无一处不是白的,白的一尘不染。

这时他正躺在卧椅上,仿佛聚精会神的读者一本书,一双细腿,高高的放在方桌上,意态甚是悠然。

鬼脸常通看到此,忍着心中怒火,问左右道:“这条船来了多久了?我们走快一点也就是了!”

他身边一个黑衣汉子,此人名叫刘一虎,外号人称“铁胳膊”,这个人双臂上很有些蛮力,故才得到这么一个绰号。

他听了常通之言,双目圆睁道:“常二爷,你哪里知道,我己忍了他半天的气了,妈的,这条小船,显然是存心和我们找别扭,我们快他也快,我们慢他也慢!”

鬼脸常通冷冷一笑道:“这好办,你去吩咐停船!”

刘一虎怔了一下,旋即道:“好!看看谁横!”

说着他一抬腿,“扑通”一声,已把放在船头的一个大铁锚踢到了水中,接着招呼船尾管舵、管帆的,同时动手,风帆一转,这艘虎头大船,顿时就停住不动了。

铁锚下水,带出了极大的浪花。

眼望着面前的那艘彩篷小舟,在水上打着秋千,浪花高高地把它抬起来,又低低的把它栽下去,由于船身过小,看起来相当的惊险!

那个看书的老文土,忽然放下了手中的书本,呵呵笑道:“老七,你是怎么撑船的呀?”

他说着,那只白玉也似的玉手,在方桌上微微一按,看起来是要扶住要倒的身子。

可奇怪的是,那动摇起伏的船身,竟然忽地不再摇动,而趋平稳,一任船底的浪花,如何的汹涌,船身却是平稳前行,绝不起伏。

当然这种情形,错非是明眼人,不会注意,连大船中的人竟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遂见那老书生回看一眼,嘻嘻一笑,以一种极难懂的甘陕口音道:“喂!老七,人家停下了,咱们也停下来歇一会儿吧,死赶个什么劲儿!”

那个叫老七的船夫,闻言一笑道:“小的还不是听你老的吩咐吗?”

一抬腿,“扑通”一声,把船锚踢入水中,小船顿时也定住了。

二船相距不过一丈四五,可说相当的近了。

白衣书生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咳道:“老七,把我的‘七月黄’泡上一碗,我润润嗓子。”

老七答应了一声,遂至船后小炉上提起了水壶,泡了一杯茶,双手捧着送到了文士面前的桌上。

这个老书生端起杯来,微微呷了一口道:“好!真好。”

说着又往躺椅上一坐,把那本放在桌上的书拿了起来,重新看了起来。

他那种悠闲的样子,似乎根本就没有把面前大船看在眼中,甚至于连大船上的人,他望也没望一眼。

鬼脸常通一看到这种情形,就知道不大对劲了,他不是傻子,一看也就知道,这小船上的文士,是有心和自己这条船找别扭来的!

俗称“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自己这条船上,慢说还有金婆婆坐镇,就是以自己,以及墨蝴蝶唐霜青,海鹰冯大海这几个人,也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来人只身犯险,如没惊人的身手,焉敢如此大胆?

常通这么一想,止不住一双吊客眉,拧在了一起。

他身边的那个铁胳膊刘一虎,却骂了一句粗话:“他娘的,真有这种事!”

说着顺手捞起了一根长篙,就要向小船扎过去,却为常通横臂阻住道:“不可!”

刘一虎一翻眼道:“常二爷,您老还看不出吗?简直是欺侮人吗!”

鬼脸常通冷冷一笑道:“得罢手处且罢手,能容人时先容人!”

语毕,他在船头上抱了抱拳,朗声笑道:“前船的朋友听了,兄弟们这条船大,可能会撞着了尊驾的小船,请让开一旁,改个路,感恩不浅!”

鬼脸常通如非看准了那船上的文士有些个来头,焉能有如此好听的口吻。

可是他的一番用心,却是白费了。

这几句场面话说过之后,前面那小船丝毫无反应,只有习习的江风吹过,愈发显得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