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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而现在是三百多年前,这里完全是早已被写下的历史。难道历史可以被改变吗?若是改变了,后世又会如何?

大政殿内站立着文武两排朝臣。估计我的出现而非哲哲,应该令其中一些人匪夷所思。岳托有些惊讶地看了我一眼,随即低下头去,没再有任何反应了。

各外族使节在总司仪太监的传唤声中,逐一进殿行礼。

首先是蒙古各部使节进入大殿。科尔沁、察哈尔,喀喇沁、敖汉、奈曼及喀尔喀诸部的使臣带着珍贵的礼品,跪地进献皇太极。

皇太极睿智地应对着每一位使臣,笑容满面却也不失威严。

我就坐在皇太极龙椅的边位上,他时不时回头给我一个鼓励的眼神,试图放松我紧张的情绪。其实我并不怕应对外交使臣,我是怕会改变历史原有的轨迹。

吴克善进献礼物的时候,望着我的眼神充满了忧虑。他心里所担忧的又何尝不是我的顾虑。

“为卓礼克图台吉赐坐。”皇太极沉稳的声音响起。

吴克善受宠若惊地叩谢皇恩。

我心里大叹一口气,他难道非要造成“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现象吗?

进殿行礼的使节络绎不绝,令我没有想到的是里面居然还有西班牙与葡萄牙的使节。我虽然知道明代对外贸易繁多,但是没有想到会有欧洲人走到东北这片相对封闭的地域。

“我是佑亚萨爵士,这是我皇菲利普四世为皇妃殿下准备的礼物。”一个典型欧洲贵族打扮的使臣捧着一支黑色盒子恭敬地说道。

颉德禄走下台双手接过盒子,捧到我的面前。

我轻轻打开了盒盖,出现的居然是一把赤色的小提琴。我真没想到今天会有这种收获,我久违的小提琴啊!我细细地轻触那四根细弦。

皇太极有些不解地看着我手中的小提琴,我抬头给了他一个兴奋的笑容。

西班牙使臣高傲地说道:“这是鄙国最简单的乐器,叫做微奥利。就连几岁的孩童都会拿它来演奏。”

皇太极微扯嘴角轻笑一下,回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朕这里也有份礼物,佑亚萨爵士可以带回去呈献于贵国皇后。”

皇太极一扬手,两个禁军抬出来一面八角鼓,摆到了满脸难堪之色的佑亚萨爵士面前。

我迅速拿丝帕掩嘴偷笑了出来。真想亲眼目睹这位佑亚萨爵士抬着八角鼓献给菲利普四世的样子。

满族人以打击乐闻名,看似不起眼的单面鼓,响鼓,腰铃,拍板等乐器到了满人的手里,都能成为节奏先快的乐曲。

该我‘补一枪’了,我伸手将小提琴放回盒子,看了皇太极一眼。然后开口对佑亚萨爵士说:“微奥利原本称为‘列里’,是一千多年前古埃及人弹奏时使用的龟壳型乐器。三弦的微奥利兴起于罗马,至于这四弦的微奥利应该是出自于阿玛蒂家族吧。”

我一番话说完,佑亚萨已是满面绯红,双目圆睁。我想他自己都不一定知道这么多关于小提琴的历史。我甚至都不需要演奏,这些已经够令他丢脸了。

这时期欧洲人一直自视甚高,自称世界强国,而视中国为落后的东方民族。世界究竟如何发展,到二十一世纪中国依旧在崛起之中,日后谁主沉浮还是未知数呢!

皇太极略显惊讶地看着我,还没等我表示什么,外面的司仪高喊道:“朝鲜使节觐见!”

皇太极瞬间收敛了笑容,注视着稳步走进大政殿的二位朝鲜使臣。

罗德宪、李廓躬身行礼道:“恭贺大清皇帝陛下登基。”

皇太极面色极其平静,看不出一丝波澜。

“这难道就是朝鲜该有的礼数吗?”多尔衮出声质疑。

“睿亲王何出此言?李廓不解,还望言明。”年岁偏大,留着山羊胡的使节李廓对着多尔衮问道。

“朝鲜乃大清附属子邦国,面见我大清皇上应行跪拜之礼。汝等适才的行礼方式,简直是藐视天尊!”多尔衮不卑不亢地质问朝鲜使节。

“朝鲜应是大清国的结盟国,何时成为了附属国?睿亲王莫要混淆视听,视天理公道于不顾。李廓与罗德宪奉我国君王之命来贺大清帝王登基盛事,绝非来此卖国求荣的!”李廓青筋暴跳地斥责着多尔衮。

罗德宪眯着一双小眼睛,站在原位一言不发。

“李大使此言差已,朝鲜本就是依赖于大清的保护才免受大明朝的掳掠。若是没有大清,朝鲜早已成为丧权国了。朝鲜归顺大清,奉我大清皇上为天尊圣上自是天公地道。”岳托冷酷地出声说道。

“朝鲜使节今日离经叛道之行为,简直是无视与我大清的尊严。孰不可忍!恳请皇阿玛恩准,儿臣愿带兵出征踏平叛国。”豪格也站出列,言辞激烈地跪地请命。

“你们——你们简直——”李廓气到哽咽,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我歪头看了皇太极一眼,他面色上始终无任何波澜情绪;他注视着李廓沉声道:“朝鲜使臣的确是给朕带来份不小的礼物啊!朕要说的话,诸位亲王都已表明了。如何抉择,李大使最好谨慎思考。”皇太极的话中充满了威胁。

李廓连眼睛都被气红了,怒发冲冠,额头上还覆盖着一层汗珠,却说不出话来。

大殿上史无前例的一片安静,显得殿外的落雨声格外清晰。

每个人都注视着处在生死边缘的两个朝鲜使臣。跪了,朝鲜就变为附属国了。不跪,朝鲜马上就会被卷入战争之中。这恐怕是人生最难做的选择题了吧。

而那个出题人——皇太极,此刻却是一派悠闲地看着面前的两人痛苦地挣扎。毕竟不论他们怎么选,赢得那个总是他。

“‘士可杀,不可辱’。朝鲜——”一直没有说过话的罗德宪突然开口说话,但是他的话却被突然介入的声音打断了。

“等一下!”韩烨杰站在大殿门口,高声喊道。

门口的两个禁军手持长棍,打了个交叉,把韩烨杰卡在殿外。

韩烨杰冰冷地注视着坐在高位上的皇太极。

萨哈琳在看到韩烨杰的一瞬间,眼神中透出的痛苦简直侵蚀人的心扉。

“让他进来。”皇太极的声音里透着一种肃杀之气。

韩烨杰一步步沉重的走到李廓的身旁,无可奈何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咬牙瞬间,低首“扑通”跪到地下说:“吾皇万岁万万岁!”

李廓惊讶地睁大双眼,伸出手指着韩烨杰声音发颤地说:“烨杰,你——你怎么能这么——,你给我起来!”

韩烨杰抬起头苦涩地对着李廓小声说了几句韩语,李廓听完后震惊地倒退数步,几乎撞到大政殿门上。

大部分的朝臣与使节听不懂朝鲜语,都是面面相觑。

我听得不是很清楚,好像大体上韩烨杰是告诉李廓说:他的父亲韩相博已经把什么海域布防图献给了皇太极。大清随时可以攻进朝鲜,现在只有臣服,否则必是一败涂地,生灵涂炭。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了韩烨杰的脸上,罗德宪气愤异常地站在韩烨杰面前。

萨哈琳双手攥成了拳头,双眼像冰山一样透着寒冷地注视着罗德宪。李廓依旧处于一连串的震惊中,回不过神来。

“朝鲜没有你这种贪生怕死的臣民。你不配做朝鲜人!你居然为大清皇帝下跪,韩烨杰你这个没骨气的小人!简直侮辱我们朝鲜国的尊严。他不是大使,不配代表朝鲜。罗德宪与李廓才是朝鲜使臣。我们宁死不跪!朝鲜决不臣服于大清!”罗德宪慷慨激昂地对着全大殿的人高声说道。

李廓更加面如死灰了。形势飞转急下,就算李廓现在想暂时臣服,做缓兵之计,罗德宪也已经断了这条后路了。朝鲜与大清的战争恐怕避无可避了。

韩烨杰突然冷笑了起来,那笑声映衬得整个大政殿都泛着一股寒气。他恍惚地从地上站起来,差点跌倒。萨哈琳想上前扶他,却被他像躲避毒蛇蝎一样地逃掉。

韩烨杰摘掉头上戴的大笠帽,露出了一张绝世悲情的面孔。此刻的他是眼中无泪,心中淌血。

他走到李廓面前跪下说:“老将军保重了。”

李廓面露心痛,绝望地看着韩烨杰,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韩烨杰复又站起身,注视着罗德宪质问地说:“如果说我的父亲是因为自己唯一的儿子而被逼无奈,那么你呢?你又是为了什么?”

罗德宪满脸通红,紧张地斥责道:“韩烨杰,你胡言乱语什么!你这个祸国殃民的罪人!”

“哈哈哈哈——”又是一声震撼人心的狂笑,韩烨杰轻轻拔下束发的发簪,满头长发瞬间落下,散成飞泻的瀑布。

“你说得不错,韩烨杰的确是祸国殃民的罪人。韩烨杰自会认罪,今日唯有一死以谢天下。”话尾刚落,韩烨杰手中的发簪已经刺向了自己的心窝。

“不!——”萨哈琳痛不欲生地叫了出来,扑身接住了韩烨杰下落坠地的身体。

我条件反射地伸手捂住双眼,泪水不期而遇地沿着眼眶溢出。这是我亲眼目睹最惨烈的人间悲剧。

皇太极伸出有力的手臂,揽我入怀。他将我的脑袋藏在肩下,不欲让我再多看一眼。

“将朝鲜使臣押下,收监。济尔哈郎,命你厚葬韩大使之子韩烨杰。岳托,豪格将萨哈琳送回亲王府,若有任何闪失唯你们是问。”皇太极沉稳干脆地作着处理,这个乱摊子总是要他来收拾的。

“辙!”整齐地应旨声。

“今日就到这里吧。未接见的使节,明日辰时大清门外侯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