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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爱恨情仇



        第二十七章爱恨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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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语说罢,辛韵兰极力的吸了一口气,脸上洋溢出一种极其满足的表情。

        过了半晌,归天鹤才勉强收回心神,他望着辛韵兰,眉毛猛烈的挑了一挑,仿佛被一把愤怒的火狠狠地烧了一下:“你……你可知道自己在胡说些什么?”

        说完这句话,归天鹤的瞳孔在一点点的紧缩,如两道尖锐的针,直刺对面的辛韵兰。

        通常一个人在出现这种眼神时,往往会是三种心情:

        ——悲愤、心痛和疑惑。

        辛韵兰却笑了,就像一个刚吃过人的妖精,眸子里闪着一丝丝的陶醉和自得:“驸马,我没有胡说,小女子‘迷情仙子’辛韵兰,你是知道的啊!”

        “辛韵兰,你好狠——”归天鹤一气之下,竟自语塞。

        “驸马,大丈夫敢做敢当,你既然做了还怕什么?何况事已至此,这场戏也该结束了,你又何必再演下去呢?”辛韵兰伸出左手小指勾起一缕青丝含在嘴里,斜瞅着归天鹤吃吃一笑,“你是不是不曾想到,到头来我会出卖你哦?这一点嘛,其实我早就想到了。因为我知道,凭你的为人,即便是我不出卖你,迟早有一天,你也会杀我灭口的。驸马,小女子的分析对也不对?”

        “辛韵兰,好你一个贱人!枉我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到头来……却栽在了你的手里。”归天鹤在胸口上重重擂了一拳,痛心疾首的道,“可是你说过,你……你是爱我的……”

        “我爱你?”看到归天鹤的样子,辛韵兰又笑了,她仿佛觉得“爱”这个字虚伪得有些可笑,仍自吃吃的笑,“什么是爱?我不懂!因为自从七年前韵兰的爹娘死后,我所有的爱便都死了。从那时起,我就立下重誓,此生此世,无情无爱,为恨而生。驸马,你说我会为了你,而忘了自己曾经立下的誓言吗?”

        归天鹤怔怔的道:“可我记得你刚入府时,并不是这么说的,为什么?”

        辛韵兰肩头轻耸,格格格的娇笑道:“不为什么,那些话只是用来骗你的,因为小女子发现,和你这等绝顶聪明的人讲话,实话越多,反而会死的更快。”

        三王爷听到这里,仍觉云里雾里,不明所以,忍不住一旁问道:“辛韵兰,你到底是什么人,混入驸马府是何企图?”

        “王爷稍安勿躁,你听我慢慢的讲。”辛韵兰用一种略带孩子气的表情看了三王爷一眼,笑着眨了眨眼,“老实说,我混入驸马府一不为避难,想天下之大,随处都是我藏身之所。风捕头的消息再怎么灵通,想要抓我也是势必登天。第二,我更非为了想做什么劳什子的公主,因为我也并不希罕,至于我真正的目的,便只有一个——”说着得意地一指归天鹤,“我就是要借他的手,为我杀更多的狗官,来替我蒙冤受死的爹娘报仇雪恨。”

        三王爷僵着脸道:“本王不管你替谁报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是什么后果?”

        “小女子当然知道,四年前的四十条人命血案,再加上眼下陷害公主之罪,也无非是‘满门抄斩,户灭九族’而已。”辛韵兰充满固执的一笑,“不过这并没什么了不起的,纵然朝廷将我碎尸万段,凌迟处死,我也觉得死得其所,快慰平生。”

        三王爷甚觉好奇的道:“蝼蚁尚且偷生,你为何不怕死?”

        “因为我已经完成自己的心愿,虽死而无憾。”辛韵兰毫不在乎的撇了一下嘴角,脸上浑无半点惧意,“我爹娘若是知道我曾杀了二百一十一条狗官的性命,也定会含笑九泉的。”

        三王爷皱了皱鼻子,沉着脸冷哼道:“辛韵兰,你一口一个狗官,莫非天下为官之人便没有一个好官不成?”

        “难道不是吗?”辛韵兰冷着脸木然一笑,“自古‘天下乌鸦一般黑’,什么将相王侯、公爵九卿,别看他们表面上仁义道德,熟读圣贤,哪一个不是争名于朝,争利于市的屑小之辈。他们自知钟鸣鼎石,夜夜笙歌,又有几个会把老百姓的生死放在心上?”

        三王爷沉下脸道:“放肆!朝堂之上,岂容你如此胆大妄为?便凭这一点,你就已经犯了大不赦的罪。”

        辛韵兰笑着反驳道:“那好,当今朝廷谁是好官,小女子倒想请王爷说出几个听听。”

        三王爷铁青着脸低声嗔道:“本王懒得和你解释,风捕头,速速将她拿拿下!”

        风遗仙刚要出手,辛韵兰右手一翻,早在怀里掣出一柄碧森森的匕首,反手在胸口处用力一抵,大声道:“王爷,你急什么?小女子的话还不曾说完,说完了无须王爷下令,小女子自当了断。”

        三王爷挥手将风遗仙摒退一旁,轻轻仰了仰脸,道:“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当然有。”辛韵兰孤傲的笑了笑,“王爷不爱听,是因为王爷高高在上,小女子却不同,我只是个低贱的人。有钱的个个为富不仁,掌权的官官相护,王爷身在龙庭,自是一无所知。那些不公平的事我不但看到过,而且还亲自尝到过,如果不是那些狗官予以相逼,小女子又何苦有家难奔,流落于此?”

        三王爷微感不耐的再次将手一挥,吩咐道:“风捕头,与本王将她拿下。”

        “王爷且慢!”辛韵兰手上稍一用力,匕首已刺入胸口半寸,“王爷是不是觉得小女子的话不是真的?不过,我知道有人会相信我说的话句句是真,因为他和我一样,也恨绝了这天下的贪官污吏。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请王爷允许小女子讲出自己的家世,那时无论王爷信与不信,我都会自行了断。”

        三王爷顺着她的目光落到了王佛脸上,摇了摇头道:“你说有人和你一样,也恨绝了天下的贪官污吏,指的可是王佛?”

        辛韵兰颔首道:“不错。”


        三王爷转向王佛问道:“王佛,她的话你相信吗?”

        王佛道:“是,我相信。虽然她杀人的手段为我所不屑,但有一点,我和她一样,都是低贱的人。”

        “所以你相信她说的话。”

        “是。”

        “她的话本王不信,但你的话我信。好,本王看在你的面子上,姑且信她一次。”三王爷笑着掸了掸衣襟,“辛韵兰,有什么话,你可以说了。”

        “小女子多谢王爷。”辛韵兰嘶哑着嗓子一笑,转过脸望着归天鹤道,“驸马,你可有兴趣听小女子陈述前情,讲一讲我的故事?”

        归天鹤心念电转,一味寻思着如何应对眼前众人,哪有兴趣听她讲什么故事。当下将袖子一甩,大为不耐的道:“你爱讲什么讲什么好了,随你的便。”

        辛韵兰咬了咬嘴唇,又转过身迎着三王爷道:“好!那我就先谈谈我的家世——小女子本为山东济南府历城县人,听我父亲言讲,我曾祖父辛尚之曾于永乐十一年随‘三宝太监’第四次出使南洋,因功卓著,于永乐十七年做了济南府的一名候补守备。那时比起一般的百姓,我们辛家还算得上是富贵之家,但自曾祖父死后,我辛家的境况便日渐败落,到了我父亲时,已是家徒四壁,一贫如洗。”

        三王爷问道:“令尊的名讳如何称呼?”

        “家父的名讳上锦下程,王爷,不是小女子谩夸海口,以才学而论,他丝毫也不逊于今日在场的各位大人。”辛韵兰抬起一只手理了理头上的长发,眼中掠过一抹淡淡的忧伤和凄凉,“无奈他时运不济,生性又过于孤傲,文章做的虽好,每每科举,辄因无钱打典主考而名落孙山。有时不是被主考弃之不顾,便是为他人所取代,就这样连考了数次,家父心灰意冷,从此便放弃功名,流连于街头闹市,靠说唱聊以度日。

        “父亲说,他十九岁那年,正在茶楼内弹唱,无意间路见不平,救了一名富家小姐。那小姐姓杨名虞影,乃是历城县‘万盛绸缎庄’大掌柜的掌上明珠。那天,杨家小姐为感谢父亲的救命之恩,特意记了下父亲的名字和住址,并以头上的一枚碧簪做为敬赠。自此,她隔三差五的总是去找父亲,日子久了,他们二人便互生情愫,私定了终身。”

        王佛坦率的问道:“辛姑娘所说的杨家小姐,莫非就是你的娘亲?”

        “正是我的娘亲,父亲说我娘年轻时好美……好美!说她是杏脸桃腮,纤腰轻盈,肤如凝脂,比画上画的还要美上几倍呐!”辛韵兰轻闭着眼睛甜甜的笑了一笑,接着眼帘一垂,轻声叹道,“后来,他们的事被杨奉宇得知,杨奉宇大发雷霆,将我娘痛责了一顿。为了阻止我爹和娘亲再行来住,狠心的杨奉宇不顾我娘百般哀求,竟生生将我父亲的一条左腿打断,并将我父亲的房子一把火烧了个净光。还说我父亲如果再敢呆在历城县一天,他便将我父亲送往官府治罪。”

        柳依依失声道:“吓!你外公好狠的心肠,难不成他也是个嫌贫爱富之人?”

        “外公?”辛韵兰一张脸阴郁得有些可怕,“我从来没叫过他一句外公,我也根本没有他这个外公。我说过,有钱的个个为富不仁,他杨奉宇便是其中之一。”跟着一仰头,她又骄傲的一笑,“杨朝奉自以为我爹已经出了历城县,可他没想到,我爹每天都在他的家门外守着呢。有一天,我爹借杨奉宇外出办事之机,遂暗中通知了我娘身边的一名贴身丫鬟,我娘大喜,当天便随我父亲逃出了杨家。

        “为了不让杨奉宇抓到他们,他们二人决定逃出历城县,远走高飞。于是他们背井离乡,一路之上靠卖唱为生,辗转到了陕西西安府华阴县才定居了下来。到第二年的七月十九日这天,他们生下了我这个不孝的女儿。不瞒王爷及诸位大人,小女子八岁时便随他们外出卖唱,声音虽然没有我娘亲唱的动听,我认为还听得过去。不知各位有没有兴趣,听小女子唱上一曲?”

        三王爷微一皱眉,刚要阻止,柳依依却欣然一笑,柔声道:“好啊!我有兴趣,我想你唱的一定很好听……”

        “不知柳姑娘喜欢什么样的曲子?嗯!我记得我父亲生前最爱唱的是张养浩的,不如我就唱几曲张养浩的小令吧!”辛韵兰眼波儿柔柔一笑,溜了柳依依一眼,“但不知王爷让不让唱?”

        三王爷笑着问王佛:“本王还听你的,你让他唱,本王便听。”

        王佛看着辛韵兰道:“辛姑娘,王爷已然允许,你还不谢过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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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王爷和王兄弟。”辛韵兰深深的凝视着王佛,若有所思的笑道,“这第一曲小令,乃是张养浩的〔双调〕《沽美酒兼太平令》‘在官时只说闲,得闲也又思官,直到教人做样看。从前的试观,哪一个不遇灾难?楚大夫行吟泽畔,伍将军血污衣冠,乌江岸消磨了好汉,咸阳市干休了丞相。这几个百般,要安,不安,怎如俺五柳庄逍遥散诞?’”语调儿一转,又变了〔中吕〕,唱了张养浩的另一首《最高歌兼喜春水·咏玉簪》的小令,歌中唱道:

        “想人间是有花开,谁似他幽闲洁白?亭亭玉立幽轩外,别是个清凉境界。裁冰剪雪应难赛,一段香云历绿苔;空惹得暮云生,越显的秋容淡。常引得月华来,和露摘,端的压尽凤头钗。

        诗磨的剔透玲珑,酒灌的痴呆懵懂。高车大纛成何用?一部笙歌断送。金波潋滟浮银瓮,翠袖殷勤捧玉钟。对一缕绿杨烟,看一弯梨花月,卧一枕海棠风。似这般闲受用,再谁想丞相府帝王宫?”

        她的声音虽略显沙哑,听上去却别具一番韵味,王佛旁若无人的击了一掌,口中赞道:“辛姑娘唱的真好,那么在下也唱一曲张养浩的吧!此曲各为[中吕]《山坡羊·骊山怀古》,想必在场的各位大人都听过的。”笑着吸一口气,抬起头唱道:

        “骊山四顾,阿房一炬,当时奢侈今何处?只见草萧疏,水萦纡,至今遗恨迷烟树,列国周齐秦汉楚。赢,都变做了土;输,都变做了土!骊山屏翠,汤泉鼎沸,说琼楼玉宇今俱废。汉唐碑,半为灰,荆榛长满繁华地,尧舜土阶君莫鄙。生,人赞美;亡,人赞美。”

        柳依依转眸嫣然,轻启贝齿,笑着吟道:“悲风成阵,荒烟埋恨,碑铭残缺应难认。知他是汉朝君,晋朝臣?把风云庆会消磨尽,都做了北邙山下尘。便是君,也唤不应;便是臣,也唤不应!”唱的乃是一首《北邙山怀古》。

        听柳依依唱罢,辛韵兰盈盈一笑,抿着嘴唇道:“妹妹也唱的不错哦,你是给谁学的?”

        柳依依眼圈一红,答道:“我娘亲。”

        辛韵兰幽幽一叹,道:“原来柳姑娘和我一样,也是个孤苦之人,既然如此,我再给你几首如何?”略微清了清嗓子,一连唱了《洛阳怀古》、《未央怀古》、《咸阳怀古》等三首小令:

        “天津桥上,凭阑遥望,舂陵王气都凋丧。树苍苍,水茫茫,云台不见中兴将,千古转头归灭亡。功,也不久长;名,也不久长。

        三杰当日,俱曾此地,殷勤纳谏论兴废。见遗基,怎不伤悲,山河犹带英雄气,试上最高处闲坐地。东,也在图画里;西,也在图画里。

        城池俱坏,英雄安在?云龙几度相交代!想兴衰,若为怀,唐家才起隋家败,世态有如云变改。疾,也是天地差;迟,也是天地差!”

        三曲俱毕,辛韵兰目不转睛的盯着三王爷,似笑非笑的道:“说起来,我父亲最爱唱的还不是这几曲,而是另一曲《山坡羊·潼关怀古》,里面的句子,不知王爷可曾记得?”

        对于诗词歌赋,三王爷虽不敢自诩行家,唐诗、宋词和元曲也曾读了不少。他见辛韵兰如此相问,稍一愕然,继之笑道:“此曲家喻户晓,人尽皆知,本王怎不记得?”毫不思忖,当即吟道,“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蹰,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辛韵兰,本王诵的可对?”

        “王爷背的一字不差,小女子不才,便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八个字开始,再讲一讲我后面的故事。王爷不妨听一下,百姓是不是真的很苦?”辛韵兰的目光冷冷一闪,脸上殊无半点笑意,“我记得自己十七岁时,一次随父母卖唱,正当我们准备回家时,却被号称‘恶霸王’的华阴县知县之子率一帮恶奴拦住了去路,他见小女子有些姿色,遂心生歹念,便强行对韵兰进行非礼。娘亲上前阻拦,那‘恶霸王’不由分说,便命手下恶奴将我娘打翻在地。”

        虽然辛韵兰说话时一派平静,但柳依依听到这里,竟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她一直以为,这世上只有自己的身世最为可怜,却没想到,比起她来,辛韵兰的遭遇更为坎坷。

        “我娘亲她……”辛韵兰的眸子里泪光一闪,忙闭起眼睛尽量吸了一口气,“那些丧失人性的畜牲,当着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扒光了我娘的衣服,当众进行凌辱。可怜娘亲不堪受辱,一气之下,竟自咬舌自尽……含恨而亡……”她的身子突然打了个哆嗦,一阵阵的发抖,似有无尽的愤怒压抑在胸口,“那一刻,看着娘亲尸首……我感到……好冷……好冷!我……好想流泪……”

        听到这里,大殿之上鸦雀无声,人人为之动容。

        辛韵兰的牙齿格格一响,再也控制不住一腔委屈,已是哽咽着泪满衣襟。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但对于一个充满仇恨的女人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

        辛韵兰站在那里,宛如风中的一片飘雪,找不树枝,找不到地面,似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孤独和无助。

        王佛眉梢微微动了动,道:“后来呢?”

        “后来,爹将娘草草入葬,便带着韵兰四处告状。”辛韵兰用力拭了拭眼泪,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嘲笑,“我爹原以为有理走遍天下,所以他铁了心要打赢这场官司。他相信,就算是县衙门告不倒‘恶霸王’,还有州、府、行省和京师衙门。结果他错了,我们每到一处,不是被人拒之门外,就是被视做无理取闹而暴打一顿。经过打听,我们这才知道,凡是我们告到的衙门,那华阴知县都已事先做了打典。无奈之下,我爹便咬破中指,写了一份血状,带着韵兰来到京城,找到了大理寺击鼓鸣冤。

        “不成想大理寺的狗官和下面的狗官毫无二致,接过血状看也不看,便以我爹咆哮公堂为由,将我爹打了四十大板,哄出堂外。我还清清楚楚的记得,当我和爹一路乞讨从京城赶到家里时,那天大雪纷飞,正是隆冬的腊月二十九,就在别人家欢天喜地购置年货准备过年时,我爹……却一连……吐了十几口血。

        “临终之前,我爹紧紧拉住我的手,流着泪说:‘孩子……爹错了,因为直到现在爹才知道……这个世界根本没有穷人……讲理的地方……历朝历代,凡是当官的都一丘之貉,官官相卫。想要讨取公道,只有靠自己……记住……爹的话,你以后……不许流泪……记住爹身上的伤痕,一共是二百一十一处。记住……一定替你娘和我报仇……’说完,他老人家便撒手而去。

        “为了安葬我爹,韵兰当街卖身葬父,被华阴县的一名通判买了去,做了他的一名小妄。那通判刚开始满口应允,说无论如何也要替我伸张正义,还我一个公道。我误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便安心服伺于他,然而就在两个月后的一天晚上,他居然用药酒将我麻倒……等我醒来时,却发现知县之子‘恶霸王’躺在我的身边。

        “一个月内,‘恶霸王’禽兽不如,对我非打即骂,百般羞辱。玩够了,他又将我转卖入青楼之内,在那里,因我屡屡不肯接客,老鸨子一怒之下,又将我活活打了个半死,弃之于大街之上,幸得一位江湖上的汉子路过,才将我救了下来。

        “听了我的遭遇,那人深表同情,便与我插草为香,对天盟誓,结做了金兰兄妹,为了替我报仇雪恨,义兄便日日传授我武艺。然而第一次报仇,并不像我们想像的那么简单,可叹我义兄也在那一次交手时,因全力掩护于我,惨遭身死。”

        王佛一挑右手大拇指,由衷赞道:“你义兄扶危济困,肯为你舍生取义,只此一点,他便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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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我义兄姓楚名风,他不但是个好人,更是个血心仗胆的奇男儿。”辛韵兰一脸嫣红,星眸微张,眼光中闪现着对故人深深的怀念,“虽然他的外表看上去疏狂不羁,放浪形骸,但他的心肠却是好软、好热……他说过他有两不忍,一不忍看到女人流泪,二不忍看到穷人受欺。”

        柳依依微红着眼问:“你和你义兄动手那天是什么日子?”

        “正是韵兰娘亲的忌日。”辛韵兰接着说道,“那天夜里,我和义兄虽然行刺未成,却也将知县衙门搅了个地覆天翻,义兄不但割去了知县的两只耳朵,还砍去了‘恶霸王’的一条左腿。十之八九的皂吏、捕快尽为他所伤,那一夜过后,听说知县和‘恶霸王’由于惊吓过度,都在床上躺在两个月之久。

        “不过……通过义兄之死,我也从中得到了一次教训,像这样铤身走险明着寻仇家进行负仇,我可能一辈子也报不了这血海深仇。经过再三思虑,我便跟人学了喂毒之法和易容之术,决定用另外一种法子进行报仇。事实证明,当我初次轻而易举的杀了华阴知县和他的儿子‘恶霸王’时,我的决定是对的。同时我也发现,一个人只要肯用‘心’去杀人,这个世上,便没有杀不了的人。”

        “做为杀手,在下也曾有过几条人命,只是咱们二人的手段却有所不同。”王佛的表情一派落寞,脸上看不出是快慰还是悲哀,“因为辛姑娘杀人,用的是‘心’,我不是——我用的是剑!”

        “是。王兄弟杀人,讲的是光明磊落,堂堂正正;韵兰杀人——只求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王兄弟杀人,为的是爱;而我杀人,只为一个恨字。”辛韵兰仰起头高傲的一笑,又极是自信的道,“你我二人,一个因情而杀,一个因恨而杀,但有一点我和王兄弟却是相同的,因为你我所杀之人,俱是该死之人。”

        “但愿如此吧!”王佛略微顿了一顿,接着问道,“辛姑娘,在下还想知道,你四年前做下的四十九条人命血案,前后共用了多长时间?”

        “不是太长,也不是太短,两年。”辛韵兰显得既激动、又骄傲,一刹那,她的眸子变得比六月的阳光还要狂热,“多则一月,少则十日,我必杀一人。”

        “但这四年之内,你好像很少杀人,可是因为官府已知你的动向,派出风捕头四处辑捕于你,你已没有机会杀人?”

        “是。但也不全是——这四年我只所以很少杀人,是因为我觉得十日才杀得一人,太过麻烦。”辛韵兰依然自信的道,“老实说,我一直在等一个机会,我相信只要机会一到,我便可以一古脑的杀掉更多的狗官,只有那样,我才能尽早完成爹交给我的负仇计划。皇天不负有心人,幸得让我遇上了归驸马,直至今日,我终于了结了夙愿。”

        三王爷接过话道:“辛韵兰,你口口声声说什么负仇计划,本王问你,你负仇的计划是什么?”

        “很简单,我爹身上共计二百一十一条鞭痕,我的计划就是一条鞭痕,一条人命。”辛韵兰咬着牙一声冷笑,“我现在算了一算,加上归天鹤归驸马在内,不多不少,正好是二百一十一,堪堪与我爹身上的鞭伤之数凑上。王爷,归驸马的命虽非韵兰亲手所取,由你们朝廷将他发落,小女子助你们除此大奸,也是功不可没哦?”倏的将头向旁一甩,目光迎上柳依依,含着笑问道,“柳姑娘,听了我的故事,你是不是认为韵兰心狠手辣啊!”

        柳依依轻蹙蛾眉,掩着胸口微微一叹:“辛姑娘,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的话。另外,我只想问你,除了你义兄之外,你当真便没有一个朋友吗?”

        “当然。”辛韵兰认真的点了一下头,眸子里闪出一种幽幽凄迷的光,“自我义兄死后,朋友二字,我从没想过。倘是君子与我相交,我不忍,我怕连累了对方。若是小人与我为伍,我不愿,我又怕自己受到伤害。所以我一直记住我爹说过的话,讨取公道,只有靠自己——”

        “是吗?”柳依依的眼里噙满泪水,伤感的笑了一笑,“辛姑娘,听完你的讲述,依依对你好生佩服,可惜……可惜你……”

        “可惜我杀人太多,到头来也难免一死,是也不是?”

        “嗯……我只是觉得你好可惜,因为……你本来……可以好好活下去的。”

        “多谢柳姑娘对我的怜悯之心,不过也没什么,我大仇既已得报,再活下去,反而也没什么意义了。”辛韵兰伸手将头上的碧簪轻轻拔落,蓦的解开长发,几络长发散在脸上,“王爷,在小女子临死之前,你想不想瞧瞧我真正的样子?”未等三王爷开口,便见她启齿一笑,已伸手在脸上撕去几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露出了她的庐山真面目。

        待她露出真颜,大殿之内激起一阵躁动,便是柳依依、颜如玉二人,也各自发出了一声惊叹。

        因为众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她的美,均觉得她如“小莲出水红妆靓,丰匀红粉照香腮”;说不尽花容月貌,多媚多娇。

        尤其她的牙齿。

        ——白得令人心疼。

        三王爷忽然想到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忙道:“辛韵兰,本王还有话要问,希望你能够如实讲来。”

        辛韵兰道:“王爷请讲。”

        “听说皇上许多天整日困睡后宫,你到底给她吃了什么药?”

        “王爷放心,韵兰不过给他吃了一些迷药,暂时使他失去神智,并无性命之虞。”辛韵兰轻轻咬了一下嘴唇,唇角掠过一丝妩媚的笑,“因为我发现,他虽是一朝天子,九五至尊,其实也并不比我快活多少。有时候,我反而觉得他比小女子更为可怜。”说着一伸手,在怀里取出一只黄色的药瓶,托了一托道,“再说,我杀人只求杀够二百一十一条人命便已达到目的,王爷就是想让韵兰多杀一人,我也懒得动手。”抬手一扬,将药瓶掷向三王爷。

        三王爷接瓶在手,拢入袖内,看了一眼旁边的七公主,又道:“公主呢,你又给她吃了什么药?”

        辛韵兰颇有些惋惜的道:“公主吗……我觉得她更为可怜,身为金枝玉叶,却找了一个不爱她的男人做驸马。所以说,我根本就没想过要她的命,只是可惜,我虽有解药,纵然可以恢复她的声音,她的容貌,却是再也不能恢复了。”

        “解药在哪里?快与本王取来。”

        “王爷莫急,解药就在韵兰身上,我这就取给你。”辛韵兰跟着一伸手,又自怀内取出一只银白色的药瓶,斜视着七公主笑道,“公主,我知道你此时恨我恨的要命,不过没法子,小女子无权无势,为了报仇,也只有出此下策。其实……公主若是想通了,应该感到高兴才是,虽然你的容貌已毁,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自古红颜多薄命,想韵兰十七岁时若真的是这副样子,何苦会遭人凌辱,又怎会弄得家破人亡?”说罢又是一笑,将药瓶掷于三王爷。

        三王爷急忙伸手接住,当即令七公主尽数服下。

        过了须臾,只听七公主喉头处咕咕一响,一张嘴,一口黑色的淤血格的吐出,终于开口说道:“憋……憋得……难受死我了……嗬……嗬嗬……”一边说,一边极力的喘了几口气。

        听到她能开口说话,三王爷这才松了一口气。

        但七公主的脸上,却殊无半点欢颜,只是目光不停的转动,人人也瞧不出,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

        “王爷,小女子说过,等讲过我的故事,无须王爷命人动手,韵兰会自行了断。”辛韵兰闪动着纤长的睫毛甜甜一笑,心安理得的吁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自艾自怜的呤道,“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飘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一首苏轼之词《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吟毕,手中匕首猛一用力,噗的一声,已硬生生刺入胸口。

        目睹此状,大殿上一片哗然。

        饶是三王爷也没想到,辛韵兰竟自如此绝决,说了断便了断,一时之间,竟兀自怔在了那里。

        听了辛韵兰的陈述,不知为何,三王爷的心里忽然感到一阵阵的烦躁和不安。

        ——因为此时连他也不知道,辛韵兰的所作所为是对?还是错?

        “辛姑娘——”王佛一个箭步纵上,伸出双臂将辛韵兰一把揽在怀里,低下头道,“王爷并未下令将你处死,你为何这么傻,要自行了断?”

        “我才不傻呢?”辛韵兰缓缓睁开双眼,笑着看了王佛一眼,嘴里流着血道,“我……若是……傻……怎会害死……那么……多……的狗官……王……佛……你这样……抱着……我……难道……难道不……不怕别人……会认为……你……是与我同伙的……吗?”

        王佛笑着替他拭去嘴角上的血迹,毅然点了点头道:“我不怕。”

        “她呢?”辛韵兰瞟了一眼柳依依,吃力的笑了笑,“难道……你……不怕你的……柳姑娘……吃醋吗?”

        王佛脸上一红,忙道:“不怕!你要是能够活着,依依高兴还来不及呢。辛姑娘,你可以将依依和我都当成你的朋友,我发誓,有我王佛在,便绝不再让任何人凌辱于你。”

        “谢谢……你……还肯……把我当做……朋友……”辛韵兰闭上眼睛喘了一口气,无比疲惫的道,“除了……我义兄……你的话……我……信,因……为你是杀手……佛……对了……你……你今年……有多大……年龄……”

        “二十有四。”

        “我比你……长着……一岁……”辛韵兰突然身子一颤,嘴唇一阵阵的发抖,一张脸宛如苍凉的雪,变得无比苍白,“那么……我便求你……两件事……第一……喊我一声……姐姐……第二……等我死后……你一定要将我……和楚风……的尸骨葬在……一起,因为……因为他是……姐姐唯一……爱过的人……记住……”她大口大口的喘了几口气,眸子里猝然一亮,断断续续的又道,“记住……楚风的尸骨……就在华阴西效关帝庙附近……碑上有他的名字……你一定要将我们……并葬在……天山之巅……姐姐听说……那里的雪终……年不化……好美……好纯洁……可以与世无争……我好……好喜欢……”

        王佛流着泪点头道:“姐姐放心,我一定会按照你说的去做……”

        “你的……样子……好……好傻……”辛韵兰似是用尽了最后一口气,脸上虽然在笑,目光已渐渐黯淡,“你现在……样子……和楚风……一模……一样……是不是……男人……见了漂……漂亮的女孩子……都都……都是这个……样子……”

        王佛刚要回答,突觉辛韵兰的身子如遭电殛,剧烈的震了一震,便即不动。注目凝视,只见她眼角垂泪,脸上抹过一丝淡淡的笑意,已然无声死去。

        看着辛韵兰的尸首,王佛一语不发,缓缓站起身子,脸上竟有种无尽的沧桑和悲伤。就在此时,群臣中抢出一人,看他一袭装束,獬豸绣服,乃是一名都御史。他指着王佛一声冷笑,没头没脑的喝道:“大胆王佛,辛韵兰这贱人杀了那么多的朝廷命官,即便死了,也当碎尸万段,以儆效尤,你抱着这贱人——”

        他的话刚说到这里,猛见王佛脸色一沉,竟自看也不看,一剑向那都御史右眼刺去。

        剑光微微一闪,倏之即灭。

        待得众人睁眼看时,王佛仍是双手抱着辛韵兰,竟似根本不曾拔剑和出剑。

        那都御史一声惨叫,右眼鲜血迸流,已给王佛一剑刺瞎。他退了一步,刚要再要怒喝,王佛疾身跨上一步,右手抱着辛韵兰,左手一翻,“挽歌”软剑向前递出,正抵在他的咽喉上,眼中闪着杀意道:“我不管你位居几品?倘若再要多说一个贱人,我便一剑取了你的狗命。你给我听着,我既已认她做了姐姐,就不会再让别人骂她一声贱人,否则,我的剑绝不认人——”

        “你……你想造反不成?”那都御史一手捂着眼睛,一边转向三王爷,“王爷,王佛无法无天,刺瞎了下官的眼睛,你看……”

        他刚想接着说“你看该如发落”时,话未说完,三王爷二话没说,啪的一声,便在他脸上重重掌了一记耳光,轻声笑道:“郭御史,你可知道,本王与王佛是什么关系?”

        郭御史愕然道:“下官……下官不知……”

        “那好,本王现在就告诉你,我们是知己。所以本王觉得,王佛这一剑刺得有些轻了,像你这种有眼无珠的人,理应刺瞎你两只眼睛才是。”三王爷看也不看郭御史一眼,背着他道,“郭御史,你不说话,本王险些忘了一件事。本王曾听人讲,四个月前,你前往扬州受理一件案子,委实贪了不少啊!你说说,你那次共贪了多少银两?”


        “王王王……爷……下官冤枉,下官向来两袖清风,贪赃枉法的事儿从未有过……”郭御史吓得脸色更变,早忘了右目之痛,扑通一声跌膝跪倒,短着舌头道,“那次……扬州……办案,下官秉……公而断,所谓贪赃之说……纯属子虚乌有,实无其事。下官……下官求……求王爷明察……”说着不住的磕头。

        “是吗?秉公而断——”三王爷俯下身在他后背上拍了一拍,暗含嘲讽的道,“和你同去的副御史全都招了,你还不承认吗?他说你共贪了十四万七千六百两银子,另加三千两黄金、二百三十锭赤金元宝、十副翡翠玉镯和十颗猫眼钻石,不是在冤枉你吧?”

        郭御史听到这里,已知东窗事发,惊恐之下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三王爷看着他一声冷哼,继之叹道:“方才听了辛韵兰的一番陈述,本王突然生出许多的感慨,她一口一句狗官,现在想想,我倒觉得她骂的没错。若不是你们这些个‘掌钱谷者盗钱谷,掌刑名者出入刑名’的大人们处处蠹政厉民,糜所不至,老百姓怎会出此恶言?看来啊!还是本朝太祖皇爷所说极是,‘此弊不除,欲成善政,终不可得。’想洪武年间,太祖爷为整肃吏治,凡官吏贪赃银钞六十两者,均处枭首示众、剥皮实草之刑,你郭御史还敢如此任意妄为吗?郭御史,你自个说说,像你这样擅权弄法,贪污受贿,一次便贪了数十万两银子,应该用何种刑法啊!”

        郭御史哪里还敢多言,只吓得体似筛糠,瑟瑟而抖。

        “郭御史,不是本王无情,非要致你于死地,《太祖实录》中的圣训,想必你不会不知道。太祖曾云:‘朕于廉能之官吏有过,常加宥免,若贪虐之徒,虽小罪也不赦也。’可惜,如今不是太祖年间,剥皮之刑早废,本王便令你自行了断吧!”右手一挥,令人递过一柄长剑,他接过长剑看了一看,当的一响,随手掷在了郭御史身边,“郭御史,你自个动手吧!”

        “王爷……下……下官再再……再也不敢了……求王爷手下开恩……若是下官不死,下……官定当尽心尽力……报效朝廷……”郭御史盯着眼前的长剑,骇然之下,直似丢了三魂七魄,一时泪如雨下,不住告饶。

        “开恩?”三王爷双手一背,抬起头狠狠的笑道,“郭御史,‘早知如今,何必当初’,你现在才知道害怕,哼哼……晚了!动手吧——”

        “王爷,下官死不足惜,只是……只是下官觉得好生不服!”郭御史自知求生无望,索性在脸上猛力抹了一把,蓦然间将头向上一仰,伸手扼过长剑,流着泪哈哈笑道,“放眼当今天下,有几个做官的没有贪污过?王爷,别说下官只贪了十几万两银子,便是贪取百万、千万的人也大有人在!贪官污吏数不胜数,王爷能杀得过来吗?升官发财,自古皆然,试问王爷,你若将天下为官之人尽数杀了,还有谁肯替朝廷效命?”言毕横过长剑,重重一抹,随之刎颈而亡。

        ※※※

        三王爷令人拣起长剑,将郭御史的尸首抬出大殿,然后笑着向王佛说道:“王佛,本王刚才说了,你我二人已是知己。本王做你的知己,你可答应?”

        “在下求之不得。”王佛看了一眼抱着的辛韵兰,脸上一派肃穆,“我曾应下辛姑娘,认她为姐姐,并将她与楚风的尸首一并安葬在天山之巅。所以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希望王爷先命人将她的尸首进行妥善安置,待我的事情处理已毕,我再赴天山。”

        “这个当然使得,你放心,本王府上有一种高丽朝贡的香料,便是三四个月,也可保尸体不腐。”回身唤过两各侍从,耳语了几句,侍卫躬身领喏,当下抬了辛韵兰的尸首,大步出了皇极殿。

        三王爷笑着瞧了瞧归天鹤,重重咳了一声,问道:“归天鹤,辛韵兰已经全部招认,你还有何话可说?”

        “我无话可说。”归天鹤目蕴精光,充满镇定的淡淡一笑,脸上掠过一丝不屑之色,“‘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王爷现在想说什么都可以,不过王爷想让天鹤乖乖的束手就范,却是打错了算盘。王爷应该知道,我安插在各行省的兵力仍有十万余众,朝廷若真的将我杀了,他们定会兴师起兵,为我报仇。王爷不妨想想,那时天下大乱,会是什么后果?恐怕这大明江山摇摇欲坠,三王爷你担待不起吧!”

        王佛极其轻蔑的笑道:“是吗?我看未必!归天鹤,我想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我相信只要你一死,自会树倒猢狲散,那时只须朝廷对他们施以恩惠,谁还会为一个死了的人卖命?另外我再问你——倘若他们得知你归天鹤连自己的父母、师尊和妻子都舍得下手,他们还会不会替你卖命?”不等归天鹤开口,他突然向着三王爷深施一礼,低声道,“王爷,在下还有一事相求,望王爷恩准。”

        三王爷忙将他一把搀起,笑道:“有什么事,你尽管讲来,本王定当准许。”

        “多谢王爷,请王爷俯耳过来。”王佛贴在三王爷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

        “这个……此事干系甚大,你且容我想上一想……”三王爷负着手踱了几步,缓缓回过头道,“王佛,你当真有十分的把握?”

        王佛诚恳的道:“王爷,你我既是知己,难道还信不过我吗?放心,为了依依,在下无论如何,也须赢此一仗。”

        三王爷又仔细想了一想,伸手在王佛肩头上重重一拍,仰天笑道:“不错!既是知己,本王不信你还能信谁?好,我答应你的要求便是。”

        王佛再次深施一礼道:“多谢王爷——”

        看着二人窃窃私语,归天鹤脸上的表情不住的变化,他看着三王爷嘿嘿一笑:“王爷,你当真以为可以困得住我吗?为了拿我,王爷该不会下令让他们全部下手吧!如果真的那样,王爷以势压人,姓归的死也不服!”

        “你错了,本王不会让他们全部动手。”三王爷手拈长须晒然一笑,“本王早知你会说出这样的话,所以本王便令你输得心服口服,与你交手,无须众人,一人足矣——”

        归天鹤想也不想,目光当即落在了王佛脸上,晃了一晃肩头道:“王爷所说的‘一人足矣’,指的可是他——王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