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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不急。今晚,我们就住这小客栈里。我想在拜访周延儒、扬嗣昌两位大人之前,应该先拜访另外一个人。”袁崇焕问侍从,“你知道当今的大内总管王承恩住在哪里吗?”

侍从一笑,说:“巧了!卑职刚刚路过昔日的魏忠贤府。卑职多了个心打听了一下,原来那里是今日的王承恩府。嘿,比过去更气派了!”

袁崇焕一声冷笑:“哼,不出我所料,朝廷还是宦官们的天下。”

晚,一乘小抬至气派不凡的王承恩府前,住轿。袁崇焕便装从轿中下来,抬眼看看王府大门,只见四个护卫在门前站岗。袁崇焕抱拳朝护卫们一揖:“劳驾通报一声,兵部废员袁崇焕,拜见王公公。”

那护卫入内通报。稍顷,奔出一个中年太监,满面堆笑地向袁崇焕作揖谢罪:“袁大人哪,小的王府管家刘平接驾来迟。”袁崇焕亦上前作揖:“原来是刘公公,请问王公公在府上吗?”

“公公在。但他吩咐小的向袁大人谢罪。”刘管家说,“王公公说了,在袁大人入宫晋见皇上之前,他不敢与袁大人相见,以免惹人猜忌。”见袁崇焕失望的样子,刘管家又深深一揖,说:“务请袁大人见谅!”

“免了。王公公小心谨慎,在下十分佩服。”袁崇焕说罢从怀中掏出一个银包,说:“一点小意思,公公留着喝茶。”刘平慌忙推辞,连声说:“小的万万不敢。”

袁崇焕奇怪:“咦,以前我进见魏忠贤时,都有进门规矩的嘛。”刘平垂着眼说:“王公公可不是魏公公。再说,王公公也改了规矩。新规矩是,谁敢收进门银子,左手收的砍左手,右手收的砍右手!”

袁崇焕心中惊讶,又见刘平低头盯着双脚。袁崇焕明白了,立刻弯腰做整靴状,顺手将那个银包儿塞进了刘平的靴子里。刘平笑嘻嘻地连声说:“谢袁大人,谢袁大人……”

“甭客气。”刘平的头低得更深,在袁崇焕耳边低语:“小的劝袁大人别在外头转悠了,还是赶紧回春来茶馆歇息吧。”袁崇焕大惊,问:“你怎么知道我下榻春来茶馆?”刘平笑着深深再揖:“小的瞎猜的瞎猜……”

袁崇焕似有所悟,急忙掉头而去,匆匆上轿,敲一敲轿帮,催道:“快,回茶馆!”

袁崇焕匆匆奔入小茶馆,再奔入内间客房……进屋便惊讶地看见,一身便装的王承恩已经在卧房内等候多时了。王承恩不等袁崇焕开口,便抢先上前恭敬施礼:“老夫王承恩,拜见袁大人!”袁崇焕急忙还礼,惊叹道:“王公公,您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下官到府上拜访,您老人家闭门不见,却到这里来了。”

“惭愧,老夫并非闭门不见,而是不敢在府上见您哪。”见袁崇焕惊讶的样子,王承恩笑道,“袁大人哪,老夫对您说实话吧。老夫虽然能够监视朝野上下,却不知道谁在监视老夫!也许,此刻就有一个眼线藏在我府上,日夜侍候着老夫呢!”袁崇焕惊叹道:“王公公都有此顾虑,百官可想而知。”

“百官嘛,也比以前聪明多了。即使两人对坐,也有三个心眼。三人对坐呢,就会生出六种是非。”

袁崇焕叹了一口气说:“下官斗胆发一句牢骚,假如天天你监视我、我提防你,这绝不是太平盛世的气象啊……”王承恩面露痛苦神色,说:“非但不是盛世气象,依老夫看来,反而是末世之兆!”袁崇焕一惊,环顾左右,才轻声说:“王公公呀,说这话可是要砍头的……”

“是要砍头的。但老夫连砍头的话都跟袁大人说了,袁大人还不可以信任老夫吗?”王承恩诚恳地说。

袁崇焕深深一揖,再请王承恩坐。两人落坐。

大明王朝哇……唉,目前可用八个字概括,‘南寇北夷、内忧外患’!王承恩坐下后,说,“南寇是中原流寇高迎祥、李自成;北夷是关外清帝皇太极;内忧是百官互不信任、百姓疲惫不堪;外患是满、蒙、回、藏……但每一次危机,都是机遇。大英雄每每出于乱世,正好建功立业。假如没有患乱,英雄们从哪出来呀?”袁崇焕谨慎地说:“上有圣君,下面才会有贤将。没有圣君,有志者也只能空怀壮志,蹉跎岁月呀。”

“袁大人可是在担心皇上吧?”袁崇焕沉默,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据老夫看来,当今皇上远胜先帝,崇祯朝远胜于天启朝!”王承恩注视着袁崇焕说,“当今皇上,立志要像皇太祖洪武帝那样,开天辟地,创一代盛世,做一代圣君!袁大人哪,皇上虽然没说,但老夫看出来,皇上真心是要起用你。”袁崇焕说:“在王公公面前我说句心里话,下官既盼望皇上起用,也害怕皇上起用。”

“你是怕皇上用人而不能放权,既用且疑,处处受制?”王承恩沉默片刻,“这么说吧,皇上出生至今,是二十九年十个月零八天。我侍候皇上,已经三十年零八个月了。也就是说,当今皇上还在皇太后肚子里时,我已经侍候着他了。”

袁崇焕瞠目结舌,吃惊得说不出话。

第六章  袁崇焕复出(四)

“我能看得出皇上的心思,我甚至能感觉到皇上的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袁大人哪,皇上真心实意地想起用你,皇上会把你看成大明王朝的擎天柱石,皇上甚至会把大明的半壁河山――东北全境的兵马城关都交给你!”王承恩顿了顿,又说:“除此之外,老夫愿向袁大人保证,从今以后,老夫愿做袁大人在朝廷中的可靠内应,老夫愿与袁大人荣辱与共,生死同舟。共同协助皇上,中兴大明!”

袁崇焕激动地说:“王公公……”

王承恩打断他的话头,说:“老夫该说的都说了,想说得也说了,袁大人却不必对老夫做任何承诺。请袁大人好好睡一觉,休息休息。有什么话,等到御前应对时,跟皇上说吧!老夫告辞。”王承恩揖礼而别,袁崇焕激动地望着王承恩背影。之后,他陷入深思。

周延儒在提灯太监引领之下,悄悄地进入乾清宫。暖阁内,崇祯手执一本书却没有看,显然在发呆、等候。周延儒入内叩拜:“皇上深更半夜召见臣,臣甚为不安。”“平身。”崇祯示意太监退下,说:“你给朕上的密奏,朕看了几遍。周延儒呀,你胆子不小嘛。”

周延儒拱身答曰:“皇上,臣言人之不敢言,赤胆忠心……前朝魏忠贤之祸,当为后世之鉴。臣以为,王承恩之本事才具,胜于魏忠贤。乞皇上早做圣断。”周延儒复又将王承恩仗皇上恩宠,内结宦官,外通封疆大吏的种种行为一一列举,说他的所作所为已远远超出一个秉笔太监的职权范围,违反太祖爷“太监不得干政”的律令,可以说,朝中大小事,没有他不知道的,也没有他不参与的。

崇祯叹道:“爱卿说得都对。朕早年即位,需要一个既能干又忠心的内臣辅佐朕,王承恩适逢其时,帮了朕不少忙。可这些年来,他越做越大了。虽然身为太监,却几乎像个宰相。虽然官居四品,却能把一品大臣拨拉得团团转。朕有时候也气——既气王承恩,也气你们这些大臣,你们要是有点真本事,何至于被一个太监比下去了?”周延儒说:“可,可王承恩身后有皇上……”

“错。百官身后都有朕这个皇上!朕不会厚此薄彼。”周延儒痛声说道:“皇上啊,臣冒死上奏。君臣之道乃朝廷的基础,不可动摇。不论任何人,也不论他忠还是不忠,只要他是人臣,就不许触犯皇权。否则的话,早晚祸及国家,祸及皇上!”

崇祯无语。沉呤片刻,崇祯道:“周延儒听旨,朕授你暗察密报之权……”

一座伸展至阳光下的平台,崇祯在此召见袁崇焕。君臣依尊卑而坐,王承恩在旁侍立。

崇祯亲切地说:“爱卿啊,早在朕登基之前就屡屡听人说过,本朝有个读书将军专能克虏。这个‘读书将军’就是你袁崇焕,‘虏’就是关外的满清。”袁崇焕自谦道:“秉皇上,臣读书没读好,做将军也是勉为其难。”

在召见袁崇焕前,崇祯已将内廷所有关于他的档案、奏章,全部看了一遍。崇祯说:“当年,百官说你是阉党,魏忠贤说你是奸党。照朕看来,你什么党都不是,你是蒙冤受屈的忠臣。”“谢皇上。臣在家中待罪十年了,今天终于重见天日。”崇祯又说:“十年前,你做宁远督军时,与清兵大小二十八战,几乎无一败绩,连努尔哈赤也被你的红衣大炮打伤,不治而死。你是上天赐于大明的常胜将军啊!依你之见,当前,朝廷应该如何对付满清?”

袁崇焕感激地说:“臣万不敢当。臣以为,世无常胜将军,臣与满清交兵近二十年,大约是胜负各半。只是关键性战役,臣都因为仰仗天恩,侥幸取胜了。臣还以为,满清虽然蜗居关外,但满清小而强;大明虽然坐拥天下,但此刻的大明,却是大而弱。”

崇祯赞许地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臣在家中呆了十年了,每天无不苦思平夷之策。臣以为,要战胜皇太极,关键仍在三策:一为练兵,二为守城,三为联防。”袁崇焕接着把他的谋略展开来诉说一遍:清兵们大都是游猎出身,茹毛饮血之辈,个个好勇斗狠。明军如想战胜他们,首先要练兵。第二,清军的强项是战马,明军的强项是城关。与清军做战,要尽量避免野战,应该坚守城关,相机歼敌。第三,清军八旗来去自由,而守城者却常常坚守不动,这怎么办呢?就需要城与城之间、镇与镇之间互相联防。战时全部出战,防时全部坚守城关,概不出战!如此,才能让清兵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使明军觅得更多的胜机。

崇祯高兴得仰面大笑:“哈哈哈,爱卿,重见天日的是朕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