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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现在新叶已经生出了,古老的梅树又一次得到新的生命。

——如果没有“枯叶,又怎么会有新叶再生?

二十年来他费尽了所有力量,想尽了所有的办法,但仍找不出吕素文的踪迹。

青龙会自从“带”走吕素文后,就突然消迹,从此不见他们有任何行动。

吕素文是生?是死?这是杨铮一直担忧的。

几天前,在此地狄青磷突然出现,不但带来了她的消息,也带来了杨铮的唯一女儿——花舞语。

吕素文嫁给花错,一定有她的苦衷。

他了解,也谅解。虽然没有见到她,但已有她的消息,这就很满足了。

杨铮仿沸叹了口气,他举步迈入小木屋,然后他就看见一个令他惊讶、欢偷的人。

这个人坐在桌子前的椅子上,他穿着一件蓝色的长衫,左臂的衣袖临空在飘扬。

他的眼睛直直地注视愣在门口的杨铮。

杨铮也静静地望着他。

二人就这样默默地凝视,也不知过了多久,杨铮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我记得你也曾说过,会在此地等我口来?”

“是的。”

“想不到这个诺言,却是二十年后才实现。”

“我也想不到。”

“旧友重逢,不能无酒。”

“有。”

独臂人拿出一瓶酒,对嘴就喝,喝了一大口,然后才将酒瓶丢给杨铮。

伸手一接,杨铮也喝了一大口,他抹了抹嘴角,笑着走向独臂人。

坐下后,杨铮又喝了一口。”二十年来,你过得可好?”

“很好。”独臂人摸了摸断臂。”也习惯了一只手的生活。”

杨铮望着他的断臂。

这只断臂是被杨铮用离别钩钩断的。

这个独臂人当然就是蓝一尘。



蓝一尘很用心地凝视杨铮。

二十年了。人生有几个二十年?

但岁月的痕迹并没有留在杨铮脸上,有的也只是将他眉字间的那股狂傲磨掉了些。

在他的眼尾涂上一抹淡淡的忧郁。

杨铮也凝视着蓝一尘。他发觉眼前这位人称“神眼神剑”的蓝大先生,已没有往日的雄凤了。

他现在就仿佛是一头掉了牙的狮子蜷伏在个山丘上,望着山下的野兔任意塘戏,想发威也无力了。

岁月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大多的痕迹。

日已正中,但天色却是一片苍茫,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一片灰檬漾。。

远山、流水、绿叶、红花,都变得一片灰檬,就像是一幅淡淡的水墨画。

两个人石像般面对面凝望,过了很久,蓝一尘才开口:“当年一个小小的捕快,现在已是高高在上的甫郡王。”

“我还是杨铮。”

“我却已不是蓝一尘了。”

“你是。”杨铮说:“你只不过是被岁月掩盖住你的光芒而已,如有必要,你一定可以突破掩盖。”

“真的?”蓝一尘的眼里已有了光芒。

“我几时说过假话?”

“现在,现在你就在说假话。”蓝一尘说:“你现在就在虚伪。”

杨铮静静地望着蓝一尘。

“明明急着想知道她的下落,她的近况,你为什么不问?”蓝一尘说。

杨铮知道他说的“她”是谁。”我了解她。”

“了解她?”蓝一尘冷笑一声。”二十年所受的痛苦,就换到一句了解?”

杨铮无话,这二十年来他又何尝不是活在痛苦里。他所得到的代价又是什么?

——伤人的话,为什么总是令人心惊?令人心酸?

杨铮慢慢地倒了杯酒,慢慢地喝一口,慢慢地放下杯子,然后才慢慢他说:“你说过会在此地等我,可是我回来时,不但见不到你,连吕素文也不见了。”杨铮注视着他。”我问过你发生了什么事吗?我怀疑过你吗?”

“没有。”

“那是因为我相信你。”杨铮说:“就像我了解吕素文,一样。”

蓝一尘也无语了,因为杨铮说的是事实,是真话。

“你不在此地等我,她不见了,任何一点都足够令我暴跳如雷,可是我没有。”杨铮心虽痛,脸上却仍无表情。”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朋友”,多么温馨的两个字,多么可爱的两个字,也多么可怕的两个字。

朋友就像一杯醇酒一样,能令人醉,能令人迷糊,也会令人错。

朋友虽是你的“亲近”,但大部份是你的”敌人”,若不是你的朋友,又怎能知道你的“一切”。

但这世上很少有真能和你共生死的朋友。

连这样的夫妻都很少,何况朋友呢?

自古至今,的确很少有真能和你共生死的朋友。

但这样的朋友并不是绝对没有。


有一点不可否认的是:能令你“伤心”、“痛苦”、“后悔”的,通常都是“朋友”。



蓝一尘笑了,在杨铮说出“你是我的朋友”时,他就开始笑了,笑望着杨铮。

“你在怪我没有尽到做朋友的责任,怪我为什么没有全力保护吕素文?”蓝一尘说:“你更怪她为什么‘轻易’地离去。”

“天地会变,花会谢,树会枯,又何况人呢?”

“你知不知道当年你离去时,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大概知道一点点。”

“大概是多少?”

“我离开后,虽然青龙会的人找上门,也许你们打不过,但是为什么不跑?”杨铮说:“难道你们忽然间忘记腿是用来跑的?”

“唉!”蓝一尘长长地叹了口气。”如果你知道当天来的人是谁,你就会庆幸今天我们还活着。”

“哦?”

“别的不说,光是其中的一个人,已经够我们瞧了。”

“谁?”

“胜三。”

听见这个名字,杨铮突然露出一种很异常的表情。

胜三也许并不姓胜,排行也不是第三,别人叫他胜三,只不过因为经过他“处理”的人,通常都只有“三”样东西能够“剩”下来。

哪三样东西呢?

经过他“处理”的人,通常的情况是——性命已经丧失,头发已经拔光,眼睛已被挖出,鼻子舌头耳朵都已被割下,牙齿指甲都已被拔掉,皮已被剥,囚肢已被剁,甚至连骨头都已被打碎。

那么这个人剩下的还能有三样吗?

是哪三样?

那是不固定的,胜三要他剩下哪三样,他剩下的就是那三样。

他”处理”过一个人之后,通常都会为那个人保留三样东而。

“我的心一向很软。”胜三常常对人说:“而且我不喜欢赶尽杀绝。”

他还常说:“不管我做什么事,我都会替别人留一点余地,有时候我留下的甚至还不止三样。”

有一次他为一个人留下的是一根头发、一颗牙齿、一枚指甲,和鼻子上的一个洞。

“胜三?”杨铮异常地惊讶。”想不到青龙会居然能够请到他?”

“不是请,他本就是青龙会的人。”蓝一尘说:“而且是青龙会七月堂的堂主。”

“看来青龙会里真是藏龙卧虎。”杨铮感慨他说。

“我本来是条龙,可是在青龙会里我只不过勉强算是一只老鼠。”

这个声音来自门外。

这个声音而且很尖锐,就好像老鼠被踩了尾巴时的叫声。

杨铮一回头就看到一个人站在门口。

这个人看起来是个很和气的人,圆圆的脸,笑起来眼睛好像是一条线。

他现在就在笑,他的眼睛已经眯成一条线,这条线正对着蓝一尘。

听见声音,蓝一尘的脸色已经变了,看到人,他整个人就仿佛成了冰块似的,不但白而且全身发冷。

看见这个人杨铮也笑了,他的眼睛仿佛也成了一条线。

“为什么别人说你是个‘处理’专家?”杨铮问。

“因为我的确是。”

“你处理的是什么?”

“人。”

“人也要处理?”

“当然要。”门口的人说:“这个世界上最需要处理的就是人。”

“这倒是真恬。”杨铮居然同意他的说法。”垃圾需要处理,粪便也需要处理,否则这个世界上就臭得不像样子了,可是最需要处理的,还是人,有些人你不处理他,我可以保证这个世界一定会变得更臭。你说是吗?胜三先生。”

“是的。”胜三回答:“你说的是哪些人?”

“我说的是那些犯了法却不肯承认的人,自己心怀鬼胎却拼命要揭发别人隐私的人,和那些明明应该受到惩罚,却总是能逍遥法外的人,”杨铮直盯着胜三。

“这些人的确是该处理。”胜三脸色居然没变。”可是有一种人更需要处理。”

“哪种人?”

“死人。”胜三说:“如果死人不处理,这个世界上还有人立足之地吗?”

气温就在胜三出现时下降了好几度。

寒意遍布小木屋每个角落。

“这一次你光临此地,是要处理谁?”杨铮问。

“原则上是一个人。”胜三说:“不过多一两个也无妨。”

“一个也是处理,两个也是处理,十个也是处理。”杨铮说:“既然要处理了,人多少都没关系。”

“对极了。”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你一个人如何处理我们两个人?”

胜三只笑不答。

本来很结实的小木屋,就在胜三一笑之间,忽然不见了。

就算有良好工具,要拆这问小木屋至少也要半天时间,可是现在木屋却一刹那间就被拆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