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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但俞岱岩知觉已失,哪里还会吞

咽?

张三丰双手食指和拇指虚拿,成“鹤嘴劲”势,以食指

指尖点在俞岱岩耳尖上三分处的“龙跃窍”,运起内功,微微

摆动。以他此时功力,这“鹤嘴劲点龙跃窍”使将出来,便

是新断气之人也能还魂片刻,但他手指直摆到二十下,俞岱

岩仍是动也不动。

张三丰轻轻叹了口气,双手捏成剑诀,掌心向下,两手

双取俞岱岩“颊车穴”。那“颊车穴”就在腮上牙关紧闭的结

合之处,张三丰阴手点过,立即掌心向上,翻成阳手,一阴

一阳,交互变换,翻到第十二次时,俞岱岩终于张开了口,缓

缓将丹药吞入喉中。

殷梨亭和莫声谷一直提心吊胆,这时“啊”的一声,同

时叫了出来。

但俞岱岩喉头肌肉僵硬,丹药虽入咽喉,却不至腹。张

松溪便伸手按摩他喉头肌肉。张三丰随即伸指闭了俞岱岩肩

头“缺盆”、“俞府”诸穴,尾脊的“阳关”、“命门”诸穴,让

他醒转之后,不致因四肢剧痛而重又昏迷。

宋远桥和俞莲舟平素见师父无论遇到甚么疑难惊险大

事,始终泰然自若,但这一次双手竟然微微发颤,眼神中流

露出惶惑之色,两人均知三师弟之伤,实是非同小可。

过不多时,张翠山悠悠醒转,叫道:“师父,三哥还能救

么?”张三丰不答,只道:“翠山,世上谁人不死?”

只听得脚步声响,一个小童进来报道:“观外有一干镖客

求见祖师爷,说是临安府龙门镖局的都大锦。”

张翠山霍地站起,满脸怒色,喝道:“便是这厮!”纵身

出去,只听得门外呛啷啷几声响,兵刃落地。殷梨亭和莫声

谷正要抢出去相助师兄,只见张翠山右手抓住一条大汉的后

心,提了进来,往地下重重一摔,怒道:“都是这厮坏的大事!”

莫声谷听是这人害得三师哥如此重伤,伸脚便往都大锦

身上踢去。宋远桥低喝:“且慢!”莫声谷当即收脚。

只听得门外有人叫道:“你武当派讲理不讲?我们好意求

见,却这般欺侮人么?”宋远桥眉头微皱,伸手在都大锦后肩

和背心拍了几下,解开张翠山点了他的穴道,说道:“门外客

人不须喧哗,请稍待片刻,自当分辨是非。”这两句话语气威

严,内力充沛。祝史两镖头听了,登时气为之慑,只道是张

三丰出言喝止,哪里还敢罗唣?

宋远桥道:“五弟,三弟如何受伤,你慢慢说,不用气急。”

张翠山向都大锦狠狠瞪了一眼,才将龙门镖局如何受托护送

俞岱岩来武当山、却给六个歹人冒名接去之事说了。宋远桥

见都大锦这等功夫,早知决非伤害俞岱岩之人,何况既敢登

门求见,自是心中不虚,当下和颜悦色的向都大锦询问经过。

都大锦一一照实而说,最后惨然道:“宋大侠,我姓都的

办事不周,累得俞三侠遭此横祸,自是该死。我们临安满局

子的老小,此时还不知性命如何呢。”

张三丰一直双掌贴着俞岱岩“神藏”“灵台”两穴,鼓动

内力送入他体内,听都大锦说到这里,忽道:“莲舟,你带同

声谷,立即动身去临安,保护龙门镖局的老小。”

俞莲舟答应了,心中一怔,但即明白师父慈悲之心,侠

义之怀,那姓殷的客人既然说过,这件事中途若有半分差池,

要杀得他们龙门镖局满门鸡犬不留,这虽是一句恫吓之言,但

都大锦等好手均出外走镖,倘若镖局中当真有甚么危难,却

是无人抵挡。

张翠山道:“师父,这姓都的胡涂透顶,三师哥给他害成

这个样子,咱们不找他麻烦,也就是了,怎能再去保护他的

家小?”张三丰摇了摇头,并不答话。宋远桥道:“五弟,你

怎地心胸这般狭窄?都总镖头千里奔波,为的是谁来?”张翠

山冷笑道:“他还不是为了那二千两黄金。难道他对俞三哥还

存着甚么好心?”

都大锦一听,登时满脸通红,但拊心自问,所以接这趟

镖,也确是为了这笔厚酬。

宋远桥喝道:“五弟,对客人不得无礼,你累了半天,快

去歇歇罢!”武当门中,师兄威权甚大,宋远桥为人端严,自

俞莲舟以下,人人对他极是尊敬,张翠山听他这么一喝,不

敢再作声了,但关心俞岱岩的伤势,却不去休息。宋远桥道:

“二弟,师父有命,你就同七弟连夜动程,事情紧急,不得耽

误。”俞莲舟和莫声谷答应了,各自去收拾衣物兵刃。

都大锦见俞莫二人要赶赴临安去保护自己家小,心中一

股说不出的滋味,抱拳向张三丰道:“张真人,晚辈的事,不

敢惊动俞莫二侠,就此告辞。”

宋远桥道:“各位今晚请在敝处歇宿,我们还有一些事请

教。”他说话声音平平淡淡,但自有一股威严,教人无法抗拒。

都大锦只得默不作声,坐在一旁。

俞莲舟和莫声谷拜别师父,依依不舍的望了俞岱岩几眼,

下山而去。两人心头极是沉重,也不知道这一次是生离还是

死别,不知日后是否还能和俞岱岩相见。

这时大厅中一片寂静,只听得张三丰沉重的喷气和吸气

之声,又见他头顶热气缭绕,犹似蒸笼一般。约莫过了半个

时辰,突然俞岱岩“啊”的一声大叫,声震屋瓦。都大锦吓

了一跳,偷眼瞧张三丰时,见他脸上不露喜忧之色,无法猜

测俞岱岩这一声大叫主何吉凶。

张三丰缓缓的道:“松溪、梨亭,你们抬三哥进房休息。”

张松溪和殷梨亭抬了伤者进房,回身出来。殷梨亭忍不住问

道:“师父,三哥的武功能全部复原吗?”张三丰叹了一口长

气,隔了半晌,才道:“他能否保全性命,要一个月后方能分

晓,但手足筋断骨折,终是无法再续。这一生啊,这一生啊

……”说着凄然摇头。殷梨亭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张翠山霍地跳起,拍的一声,便打了都大锦一个耳光。这

一下出手如电,都大锦忙伸手挡格,但手臂伸出时,脸上早

已中掌。张翠山怒气难以遏制,左肘弯过,往他腰眼里撞去。

这一下仍是极快,但张松溪伸掌在张翠山肩头一推,张翠山

这肘槌便落了空。都大锦向后一让,当的一声,一只金元宝

从他怀中落下地来。

张翠山左足一挑,将金元宝挑了起来,伸手接住,冷笑

道:“贪财无义之徒,人家送你一只金元宝,你便将我三哥送

给人家作践……”话未说完,突然“咦”的一声,瞧着金元

宝上所捏出的五个指印,道:“大师哥,这……这是少林派的

金刚指功夫啊。”

宋远桥接过金元宝,看了片刻,递给师父。张三丰将金

元宝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和宋远桥对望一眼,均不说话。

张翠山大声道:“师父,这是少林派的金刚指功夫。天下

再没有第二个门派会这门功夫。你说是不是,你说是不是啊?”

在这一瞬之间,张三丰想起了自己幼时如何在少林寺藏

经阁中侍奉觉远禅师,如何和昆仑三圣何足道对掌,如何被

少林僧众追捕而逃上武当,数十年间的往事,犹似电闪般在

心头一掠而过。他脸上一阵迷惘,从那金元宝上的指印看来,

明明是少林派的金刚指法,张翠山说得不错,方今之世,确

是再无别个门派会这一项功夫。自己武当的功夫讲究内力深

厚,不练这类碎金裂石的硬功,而其余外家门派,尽有威猛

凌厉的掌力、拳力、臂力、腿力,以至头槌、肘槌、膝槌、足

槌,说到指力,却均无这般造诣。听得张翠山连问两声,若

是说出真相,门下众弟子决不肯和少林派甘休,如此武林中

领袖群伦的两大门派,相互间便要惹起极大风波了。

张翠山见师父沉吟不语,已知自己所料不错,又问:“师

父,武林中是否有甚么奇人异士,能自行练成这门金刚指力?”

张三丰缓缓摇头,说道:“少林派累积千年,方得达成这

等绝技,决非一蹴而至,就算是绝顶聪明之人,也无法自创。”

他顿了一顿,又道:“我当年在少林寺中住过,只是未蒙传授

武功,直到此时,也不明白寻常血肉之躯如何能练到这般指

力。”

宋远桥眼中突然放出异样光芒,大声说道:“三弟的手足

筋骨,便是给这金刚指力捏断的。”殷梨亭“啊”的一声,眼

中泪光莹莹,忍不住又要流下泪来。

都大锦听说残害俞岱岩的人竟是少林派弟子,更是惊惶,

张大了口合不拢来,过了一阵才道:“不……决计不会的,我

在少林寺中学艺十余年,从未见过这个脸生黑痣之人。”

宋远桥凝视他双眼,不动声色的道:“六弟,你送都总镖

头他们到后院休息,预备酒饭,嘱咐老王好好招呼远客,不

可怠慢。”殷梨亭答应了,引导都大锦一行人走向后院。都大

锦还想辩解几句,但在这情景之下,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殷梨亭安顿了众镖师后,再到俞岱岩房中去,只见三哥

睁目瞪视,状如白痴,哪里还是平时英爽豪迈的模样,不由

得一阵心酸,叫了声“三哥”,掩面奔出,冲入大厅,见宋远

桥等都坐在师父身前,于是挨着张翠山肩侧坐下。

张三丰望着天井中的一棵大槐树出神,摇头道:“这事好

生棘手,松溪,你说如何?”

武当七弟子中以张松溪最是足智多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