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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苏习之

“啊”的一声,说:“他妈的,该死,该死!”詹春怒道:“你

死到临头,还在骂我师父?”

苏习之道:“我骂了便怎样?这不是冤枉么?我路过白牛

山,无意中见到你师父使剑,觉得好奇,便瞧了一会。难道

我瞧得片刻,便能将这路剑法学去了?我真有这么好本事,你

们几名昆仑子弟又奈何得了我?詹姑娘,我跟你说,你师父

铁琴先生太过小气,别说我没学到这‘昆仑两仪剑’的一招

半式,就算学了几招,那也不能说是犯了死罪啊。”

詹春默然不语,心中也暗怪师父小题大做,只因发觉苏

习之偷看使剑,便派出六名弟子,千里追杀,终于落到跟此

人两败俱伤,心想事到如今,这人也已不必说谎,他既说并

未偷学武功,自是不假。

苏习之又道:“他给你们喂毒暗器,却不给解药,武林中

有这个规矩么?他妈的……”

詹春柔声道:“苏大哥,小妹害了你,此刻心中好生后悔,

好在我也陪你送命,这叫做命该如此。只是累了你家大嫂和

公子小姐,实在过意不去。”苏习之叹道:“我女人已在两年

前身故,留下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一个六岁,一个四岁,明

日他们便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了。”詹春道:“你府上还有谁啊?

有人照料孩子么?”苏习之道:“此刻由我嫂子在照看着。我

嫂子脾气暴躁,为人刁蛮,就只对我还忌着几分。唉!今后

这两个娃娃,可有得苦头吃了。”詹春低声道:“都是我作的

孽。”

苏习之摇头道:“那也怪你不得。你奉了师门严令,不得

不遵,又不是自己跟我有甚么冤仇。其实,我中了你的喂毒

暗器,死了也就算了,何必再打你一掌,又用暗器伤你?否

则我以实情相告,你良心好,必能设法照看我那两个苦命的

孩儿。”詹春苦笑道:“我是害死你的凶手,怎说得上心好?”

苏习之道:“我没怪你,真的,并没怪你。

”适才两人拚命恶斗,这时均自知命不久长,留恋人世,

心中便具有仁善意。

张无忌听到这里,心想:“这一男一女似乎心地不恶,何

况那姓苏的家中尚有两个孩儿。”想起自己和杨不悔身为孤儿

之苦,便从草丛中走了出来,说道:“詹姑娘,你丧门钉上喂

的是甚么毒药?”

苏习之和詹春突然见草丛中钻出一个少年、一个女孩,已

觉奇怪,听得张无忌如此询问,更是惊讶,张无忌道:“我粗

通医理,两位所受的伤毒,未必无救。”詹春道:“是甚么毒

药,我可不知道。伤口中奇痒难当。我师父说道,中了这丧

门钉后,只有四个时辰的性命。”张无忌道:“让我瞧瞧伤势。”

苏詹二人见他年纪既小,又是衣衫破烂,全身污秽,活

脱是个小叫化子,哪里信他能治伤毒?苏习之粗声道:“我二

人命在顷刻,小孩儿快别在这儿罗唣,给我走得远远的罢。”

张无忌不去睬他,从地上拾起丧门钉,拿到鼻边一闻,嗅

到一阵淡淡的兰花香。这些日来,他途中有暇,便翻读王难

姑所遗的那部《毒经》,于天下千奇百怪的毒物,已莫不了然

于胸,一闻到这阵香气,即知丧门钉上喂的是“青陀罗花”的

毒汁。《毒经》上言道,这花汁原有腥臭之气,本身并无毒性,

便喝上一碗,也丝毫无害,但一经和鲜血混和,却生剧毒,同

时腥臭转为清香,说道:“这是喂了青陀罗花之毒。”

詹春并不知丧门钉上喂的是何毒药,但师父的花圃中种

有这种奇花,她却是知道的,奇道:“咦,你怎知道?”要知

青陀罗花是极罕见的毒花,源出西域,中上向来所无。张无

忌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携了杨不悔的手,道:“咱们

走罢。”

詹春忙道:“小兄弟,你若知治法,请你好心救我二人一

命。”张无忌原本有心相救,但突然想到简捷和薛公远要吃人

肉时那狞恶的面貌,不由得踌躇。苏习之道:“小相公,在下

有眼不识高人,请你莫怪。”

张无忌道:“好罢!我试一试看。”取出金针,在詹春胸

口“膻中穴”及肩旁左右“缺盆穴”刺了几下,先止住她胸

口掌伤的疼痛,说道:“这青陀罗花见血生毒,入腹却是无碍。

两位先用口相互吮吸伤口,至血中绝无凝结的细微血块为

止。”

苏习之和詹春都颇觉不好意思,但这时性命要紧,伤口

又在自己吮吸不到的肩背之处,只得轮流替对方吸出伤口中

毒血。张无忌在山边采了三种草药,嚼烂了替二人敷上伤口,

说道:“这三味草药能使毒气暂不上攻,疗毒却是无效。咱们

到前面市镇去,寻到药店,我再给你们配药疗毒。”苏詹二人

的伤口本来痒得难过之极,敷上草药,登觉清凉,同时四肢

不再麻软,当下不住口的称谢。二人各折一根树枝作为拐杖,

撑着缓步而行。詹春问起张无忌的师承来历,张无忌不愿细

说,只说自幼便懂医理。

行了一个多时辰,到了沙河店,四人投店歇宿。张无忌

开了药方,苏习之便命店伴去抓药。这一年豫西一带未受天

灾,虽然蒙古官吏横暴残虐,和别地无甚分别,但老百姓总

算还有口饭吃。沙河店镇上店铺开设如常。店伴抓了药来,张

无忌把药煮好了,喂着苏习之和詹春服下。

四人在客店中住了三日。张无忌每日变换药方,外敷内

服,到了第四日上,苏詹二人身上所中剧毒已全部驱除。二

人自是大为感激,问起张无忌和杨不悔要到何处。张无忌说

了昆仑山坐忘峰的地名。

詹春道:“苏大哥,咱两人的性命,是蒙这位小兄弟救了,

可是我那五个师兄却仍在到处寻你,这件事还没了结。你便

随我上昆仑山走一遭,好不好?”苏习之吃了一惊,道:“上

昆仑山?”詹春道:“不错。我同你去拜见家师,说明你确实

并未学到‘昆仑两仪剑’的一招半式。此事若不得他老人家

原宥,你日后总是祸患无穷。”苏习之心下着恼,说道:“你

昆仑派忒也欺人太甚,我只不过多看了一眼,累得险些进入

鬼门关,该放手了罢?”詹春柔声道:“苏大哥,你替小妹想

想这中间的难处。我去跟师父说,你确实没学到剑法,那也

没甚么,但我那五个师兄倘若再出手伤你,小妹心中如何过

意得去?”

他二人出生入死的共处数日,相互已生情意,苏习之听

了她这软语温存的说话,胸中气恼登时消了,又想:“昆仑派

人多势众,给他们阴魂不散的缠上了,免不了还是将性命送

在他们手里为止。”詹春见他沉吟,又道:“你先陪我走一遭。

你有甚么要紧事,咱们去了昆仑山之后,小妹再陪你一道去

办如何?”苏习之喜道:“好,便是这般着。只不知尊师肯不

肯信?”詹春道:“师父素来喜欢我,我苦苦相求,谅来不会

对你为难。这件事一了结,小妹还想去瞧瞧你的少爷小姐,免

得他两个小孩儿受你嫂子欺侮。”

苏习之听她这般说,显有以身相许之意,心中大喜,对

张无忌道:“小兄弟,咱们都上昆仑山去,大伙儿一起走,路

上也有个伴儿。”詹春道:“昆仑山脉绵延千里,不知有多少

山峰,那坐忘峰不知坐落何处。但我们昆仑派要在昆仑山中

找一座山峰,总能找到。”

次日苏习之雇了一辆大车,让张无忌和杨不悔乘坐,自

己和詹春乘马而行。到了前面大镇上,詹春又去替张无忌和

杨不悔买了几套衣衫,把两人换得焕然一新。苏詹二人见这

对孩儿洗沐换衣之后,男的英俊,女的秀美,都大声喝起彩

来。

两个孩子直到此时,始免长途步行之苦,吃得好了,身

子也渐渐丰腴起来。

渐行渐西,天气一天冷似一天,沿途有苏习之和詹春两

人照看,一路平安无事。到得西域后,昆仑派势力雄强,更

无丝毫阻碍,只是黄沙扑面,寒风透骨,却也着实难熬。

不一日来到昆仑山三圣坳,但见遍地绿草如锦,到处果

树香花。苏习之和张无忌万想不到在这荒寒之处竟然有这般

好地方,都甚是欢喜。原来那三圣坳四周都是插天高山,挡

住了寒气。昆仑派自“昆仑三圣”何足道以来,历代掌门人

于七八十年中花了极大力气整顿这个山坳,派遣弟子东至江

南,西至天竺,搬移奇花异树前来种植。

詹春带着三人,来到铁琴先生何太冲所居的铁琴居。一

进门,只见一众兄弟姊妹均深有忧色,只和她微一点头,便

不再说话。詹春心中嘀咕,不知发生了甚么事,拉住一个师

妹问道:“师父在家罢?”

那女弟子尚未回答,只听见何太冲暴怒咆哮的声音从后

堂传了出来:“都是饭桶,饭桶!有什么事叫你们去办,从来

没一件办得妥当。要你们这些脓包弟子何用?”跟着拍桌之声

震天价响。詹春向苏习之低声道:“师父在发脾气,咱们别去

找钉子碰,明儿再来。”

何太冲突然叫道:“是春儿么?鬼鬼祟祟的在说甚么?那

姓苏小贼的首级呢?”

詹春脸上变色,抢步进了内厅,跪下磕头,说道:“弟子

拜见师父。”

伺太冲道:“差你去办的事怎么样啦?那姓苏的小贼呢?”

詹春道:“那姓苏的便在外面,来向师父磕头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