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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巴毕抢白似的立即回道,“插进了小猫的心脏。”

艾溥露打了个冷战,像是有意如此。

“真令人害怕!”她的声音仍是那样低低的,极其悦耳,“巴毕,你今天怎么这样坏脾气。”她明亮的眼睛注视着巴毕,“真的,你看上去不太好,恐怕喝多了点儿吧,这可对身体没好处。”

巴毕狠狠地点点头,如果艾溥露是在和他玩游戏的话,那么游戏至此,他是输家。他眼仍紧盯艾溥露不放,想从她貌似无辜的表情上,看出破绽,继续新一轮的攻势,“你的阿佳莎姨妈今天到哪儿去了?”

“走了。”她耸了耸姣好的肩膀,不经意地说,“她说克拉伦登的冬天时她的关节不好,回加利福尼亚了,我昨晚送她上的飞机。”

巴毕无奈地点了点头,仍未扭转局面——搞不清阿佳莎姨妈是否艾溥露杜撰出来的人物。巴毕站在那里,不住地打晃。艾溥露十分关切地跑上来,催促地问道,“真的,巴毕,你是不是该去看看医生?我认识格兰医生。他是个好医生,对付过量酒精——对酒喝多了的人,很有办法。““说下去。”巴毕愤愤然地说,“叫我酒鬼好了——我就是酒鬼。”他蹒跚着向门口走去,“你也许是对的。“他痛苦地点着头,“什么事都可以这么说,酒喝多了。也许我是应该去看格兰医生。”

“先别走。”艾溥露冲到巴毕前面,如同一条蟒蛇般优雅地扭动着身体——巴毕又一次注意到,她走路时,腿有点儿跛。梦里她也是伤的那个脚踝骨。“希望你没有生我的气。”她的话很温柔,“不过是朋友的建议而已。”

巴毕摇摇晃晃地站定,面对着艾溥露,闻到从她身上飘来的淡淡的香水味——沁香的清爽,像梦里那片松林的气味,猛虎巴毕残酷的力量变成燥热,传遍他的全身:昏暗的、毫无生气的真实世界,惹得他烦躁,而艾溥露这个谜又如此费解,即使是她表现关心,也像是伪装的嘲讽讥笑,他真想立即走掉。

“到厨房来。”艾溥露催促着,“我来给你弄杯咖啡——再煎点儿蛋饼,如果你想吃点儿早餐的话,巴毕,真的,咖啡会对你有帮助。”

巴毕果断地摇着头——如果暗地里的较量,是她赢了的话,隐藏起自己的罪恶行径,装着不知道白狼如何怂恿灰狼巴毕,攻击双目失明的罗雏娜·蒙瑞克,又合伙杀了莱斯特,他不想看着她现在捉弄自己,幸灾乐祸。

“不。”他说,“我走了。”

艾溥露一定看到了巴毕愤怒的眼睛。怒视《财经论坛》和烟盒,它们属于特伊。

“不管怎么说,来根雪茄吧。”她央求似的说,“这是为朋友们准备的。”

纯金的烟盒很重,可她拿起来却很顺手;与此同时,巴毕又一次注意到她的跛腿,毫不留情地脱口问道:“你是怎么伤的脚踝?”

“送阿佳莎姨妈回来,在楼梯上扭了一下。”她轻松地耸了下儿肩,把雪茄递给巴毕,“没什么。”

当然有什么。看着烟盒,巴毕的手开始抖个不停。艾溥露拿出支雪茄,卡在他的手指之间。他从喉咙眼儿里咕咕噜嗜地说了声谢谢,踉跄着向门口走去……

巴毕虽然情绪很激动,但他仍然把纯金烟盒上的两个缩写字母“PT”看得一清二楚。还有里面的黑雪茄,粗大、头儿上涂着蜡芯。

特伊办公室的特制雪茄烟盒里,也有同样的雪茄烟,是进口的,昨天他还送了巴毕一支。巴毕哆嗦着开门,努力克制住狂躁、激动的心情,不要自己在艾溥露面前太难堪。

艾溥露大气不出,呆望着巴毕,眼睛里流露的也许是同情,不过巴毕觉得那是伪装的幸灾乐祸。她的长杉裂开了,露出雪白的脖颈。面对着可望而不可即的美丽,巴毕像刀子剜心一样痛苦难忍。艾薄露轻轻张开苍白的嘴唇,对巴毕微微一笑。

“等一下,巴毕!请等一下——”

巴毕没有等,他忍受不了艾溥露对他的怜悯,或是他自己想像的嘲讽。这个昏暗无情的世界,充满了猜疑、不信任,失败和痛苦,他实在受不了,真渴望再次拥有猛虎巴毕冷酷的力量。

他“嘭”地用力关上了门,把雪茄狠狠甩在地上,再用脚后跟狠劲儿碾踏几下。痛苦,但要挺住,巴毕抖一抖精神,大踏步地向楼梯口走去。不要沮丧,他暗暗告诫自己。即使特伊的年龄足够做她的父亲,那又怎么样?两百万美元可以轻而易举地填平二十年的代沟;而且,不管怎么说,也是特伊先认识她的。

巴毕满腹郁闷,慢慢走下楼梯,不在乎服务员足否看见他,摇晃着走出大厅。可能她是对的,他自言自语着,可能是该去看格兰医生。

该怎样回到愉快又放任的猛虎巴牛梦境,日光会破坏自由思维网络,只有晚上才能逃脱这令他难于忍受的半生半死状态,如此难于忍受的恐惧、悲哀、和痛苦的折磨,精神恍惚,身体疲乏,狂躁的渴望,忐忑的煎熬,和钻心的苦楚。

对,巴毕决定去看格兰医生。

他不喜敢精神病院,但是,格兰哈文是全国一流的。阿舍·格兰医生,和他父亲一样,在心理疗法的新领域里享有盛誉。巴毕记得《时代》周刊用三个专栏的版幅,介绍他的研究成果,包括生理和心理失常之间的关系、以及相关领域的新探索。那时阿舍·格兰在海军服役,在理疗术方面,还提出使用综合性麻醉术,是很有创建性的。

巴毕还知道,阿舍·格兰像他父亲一样,是个坚定的唯物论者。而老格兰曾是著名的魔术师霍迪尼的朋友,世人皆知老格兰的嗜好,他热衷于研究和揭露占星师、占卜师以及所有以神秘手段,预测未来、生死和来世的活动。而小格兰则子承父业,继续这旷日持久的对抗战;巴毕曾就这些进行过专访,在《星报》上刊登专题讲座,抨击建立于伪科学基础上的种种伪宗教假说。格兰的名言:思维是,完全是,也仅仅是,身体功能的一个组成部分。

准可能是巴毕更好的同盟呢?

第十三章地狱

巴毕一口气走了九个街区,回到停车的地方。走走路,倒真有点儿用,昏沉沉的头感觉好了不少,翻腾的胃也缓解了许多。他又把车开上城北的沿河新路,过了鹿溪公路桥,昨天去格兰哈文的路上,他还差点儿在这儿撞了车呢。

黄红相间的秋色里,灰色的格兰哈文精神病院像一座与世隔绝的城堡,巴毕望着它冷酷严峻的样子,又感到不寒而栗。要努力忘却这地狱般的感觉,他暗暗对自己说,这个灰蒙蒙的东西,无非是座理性的关卡,用以抵御未知的思维世界罢了。

他把车停到了楼背后碎石面的停车场,然后绕向楼前的大门。

远处高高的灌木围起一片草坪,在随意的一瞥间,巴毕无意中看到一个病人。由两个身着白衣的护士搀扶着,在草坪上散步,他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那病人正是罗维娜·蒙瑞克。

她全身黑色的服饰,抵御着秋日里的寒意,黑色的手套,黑色的围巾,黑色的外套;当她猛然转头的刹那,巴毕觉得她黑色的镜片刚好直直地对向自己,他似乎感到了她的惊愕和迟疑。

罗维娜随即继续朝前走,直挺着身体,孤独而又孤傲,虽有两个护士在她的左右,但仍不免令人怜惜。巴毕认为有必要和她谈谈。她纷扰的记忆里可能仍有所有问题的答案,而这些答案也将有助于解决他自己脑子里的疑团。

一阵心血来潮,他转身向罗维娜的方向走去,他好想帮助她,也是帮助自己。说不定,他俩是被同样的巧合、矛盾和似是而非的东西所困扰,而事实真相将使他们俩人都得以解脱。

罗维娜和她的护士继续走着,他们沿着河边,向色彩亮丽的树林走去。巴毕穿过灌木丛,跨过浸透露珠的草地,朝他们的方向奔跑过去,激动情绪使他的心“咚咚”地跳个不停。

“——我的狗?”他听到罗维娜尖利而急切的声音,“你们怎么就是不让我招呼町怜的特克呢?”

高个子的护士握着她瘦骨嶙峋的胳膊,说:“蒙瑞克夫人,您如果想招呼,就招呼吧。”

矮个子的护士耐心地对她说:“但是那没用,真的。我们己经告诉过您,狗死了。您最好还是忘了的好——”

“我不相信!”她的声音变得尖利刺耳,“我不能相信,我需要特克在这儿。请给爱尔浮德小姐打电话,要她在所有的报纸上登广告,出高额奖赏。”

“那也不管用。”矮个护士轻轻地说,“因为昨天早晨,有个渔夫在河里捞到了特克的尸体,在铁路桥的河下面。他把那些银脖套圈都交到了警察那里。我们昨晚就告诉您了,还记得吗?”

“我记得。”罗维娜伤心地说,“刚才忘了——因为我非常需要特克——他们会在黑夜里来杀我。我需要特克给我发警报,需要它保护我。”

“您不用担心,蒙瑞克夫人。”高个子护士愉快地保证说,“他们不会到这儿来的。”

“但是他们会来的。”罗维娜大叫着,有些喘不过来气似的,“你不知道,他们来的时候,你根本看不见。我早就警告过我的丈夫,要他提防所有的危险。我都小能完全相信我所知道的——直到他们杀死了我的丈夫——但是现在我知道他们会来的。墙是挡不住他们的,没有什么挡得住,除了银器,而你们却没给我留下什么银制的东西。”

“可您有那些串珠和手镯嘛。”矮个的护士安慰着她说,“再说,您在这儿是很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