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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娘娘,东西让谁送去?”

“别人送去,本宫实在不放心。”慕毓芫拈起海水翠玉佩细看,仿佛能从中看出一碧水波荡漾的光芒,如人心摇晃,“况且有些话也不便让他人知晓,还是你去更妥当一些,本宫会想法子说动皇上那边,下去准备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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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内一树榴花照眼,透过阳光看去,纯正的洋红色中略带些明黄,有零星的残碎花瓣洒落在地上,几乎将地面也映得一片通红起来。有娇小女子静静立于树下,抬起手去兜揽那飘飞的石榴红花瓣,寸长的指甲在花瓣上掐出血红的汁液,仿佛掌心浸出来的一丝丝新血,艳丽迷人。

乐楹公主望着天上洁白的飘云,一时茫然,如果云琅知道自己怀孕的消息,到底会是万分失望,还是从此彻底解脱?时光悠然而过,仿佛还能听到自己当初的痛哭声,那么清晰、决然,然而却不知不觉的走到今天,再回首已是百年身。如此想着已是心痛难忍,生生遏制住夺眶欲出的泪水,侧首朝阿璃吩咐道:“都快晌午,你去前面问问,若是不得空咱们就自己用饭。”

阿璃还未答话,已经有侍女前来回禀道:“世子妃,京城宫中派人来了。”

“奴才吴连贵,叩见世子妃金安。”吴连贵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其中一个手上捧着个宝漆盒子,想来应该是皇帝派人送来的物事。

乐楹公主原本甚是高兴,却被一句世子妃当头泼的冰凉,原来自己的公主身份也早已被抹灭,双手紧了紧,冷声道:“不就是送皇兄的赏赐么?宫中不论派谁来还不是一样,你是皇嫂身边离不得的人,怎么也如此有空?”

吴连贵面色不变,躬身回道:“世子妃明鉴,皇上赏赐的东西都在外间,奴才是专门奉宸妃娘娘之命而来,说是世子妃先前喜爱的小玩意。”

乐楹公主听到“先前”二字,脸上神色稍缓,她自知宸妃不是莽撞冲动的人,既然特意遣派心腹太监前来,自然就是有要紧之事相告。莫非,是有关云琅的消息?乐楹公主心内一喜,忙道:“还是皇嫂知道疼我,走,到里间去说罢。”

“世子妃且慢----”说话的人是夏烈王府的二总管,他专门负责着乐楹公主的日常起居,方才便跟着吴连贵一起进来。此刻似乎有些为难,却一时找不到阻止的言辞,只是陪笑道:“这个,怕是不大合适吧。”

“放肆!什么不合适?”乐楹公主不由大怒,转身诘问道:“世子爷都不敢说我重话,你一个奴才有何资格多嘴?吴总管是皇嫂身边的大太监,并非外间不相干的陌生男子,到底哪点不合适?”

二总管显然理屈词穷,吴连贵见状忙上前笑道:“总管也是一片好心,想来是怕奴才带得东西有危险,担心伤害到世子妃。”他朝小太监招招手,掀开盒子露出海水翠玉佩来,送到二总管面前道:“不过是娘娘赏赐的一枚玉佩,总管这下可放心了?”

“是是,奴才也是担心。”二总管自然不敢当面撕破脸,只好顺着台阶赔笑道:“想来是奴才太多事,倒是让大总管笑话了。”

“还不快滚?!”乐楹公主冷声道。

吴连贵跟着公主步到内殿,给阿璃递了个眼色,阿璃会意跑到前厅去看门,乐楹公主静静的看着翠玉佩,半晌才问道:“皇嫂让你千里而来,就是为了送枚玉佩?她有没有别的话要告诉我?”她仰面深深吸了一口气,凝目于九尺高空的雕花房梁,声调渐次开始哽咽,“整整一年余----,到如今才算终于想起我?你们可知道……可知道我夜夜以泪洗面?可知道我有多想回京,那怕是皇兄将我禁足公主府也好……”

吴连贵闻言亦是不忍,叹道:“王府人多事杂,便是有消息也难递进来。”

“云琅呢?”乐楹公主用绡纱绢拭了拭眼泪,猛然想起这是当初云琅护送自己回京时,在沿路的小镇买得,泪水便又如断线珍珠般坠落,“他应该回到青州去了吧?为什么一年来音讯全无,难道……难道他已经把我忘了?”

“娘娘遣奴才来,正是为着这件事。”吴连贵也不客套,径自去妆台上取了一根长簪,对准宝漆盒子暗沟轻轻一挑,竟然“砰”的弹出一层暗格来,“云将军自然没有忘记公主,这六封书信便是一年来所寄。”

“你说什么?”乐楹公主大惊之下,悲喜交加,颤手取出那六封雪白的书信,盈泪问道:“那,为什么我一直都没有收到?”她停顿想了想,恍然大悟道:“难道是被皇嫂扣押,她为什么----”

“公主别急,且听奴才回禀。”吴连贵朝外看了看,回道:“方才的情形,公主自然也是明白的,云将军的信又怎么送得进来?若不是宸妃娘娘中途扣押,只怕早已经落入世子手中,公主断然看不到这些信,并且还会因此生出轩然大波。因此,不得已才会出此下策,还望公主体谅。”

如捧珍宝般将书信一封封拆开,每封信内容并不多,也没有任何热切思念之词,通篇都是云琅在述说自己的近况。遥想在青州的那些时光,竟然是自己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刚停止的眼泪忍不住又滚了出来,乐楹公主抽噎道:“我……我要收藏着慢慢看……”

吴连贵仿佛知道公主会如此说,缓缓摇头道:“宸妃娘娘知道公主舍不得,但王府并没有妥当的放处,因此特意让奴才专门过来,请公主阅后立即销毁。若是不能销毁云将军的书信,奴才也就不必回京了。”

“不,我不答应!”乐楹公主紧紧握住书信,象是生怕它们会突然消失一样,连连后退道:“难道,连一点念想也不留给我?”

“公主,还请见谅。”吴连贵径自跪在她面前,将宝漆盒子举过头顶道:“此玉佩乃云将军送于公主之物,上面乃亲手刻的公主闺名,还请公主收下此枚玉佩,将手中书信交给奴才销毁。”

“云琅他----”乐楹公主半信半疑的拿起翠玉佩,晶莹剔透的碧蓝色玉石中,赫然正是“敏珊”二字,水漾般的明光顿时刺痛自己的双眼,却是连哭也不会了。

为何想要得到的,最后会与初衷相差万里?如今相隔千里,生死两茫茫,今后可否还有再见面之日?曾经以为此生只会与他度过,然而肚子里的却是别人的孩子,究竟是谁的错?一步一步,皆是不得已,而前路却依旧看不到尽头。

第二十四章  承恩



辗转将近大半月,吴连贵终于从颖川回来,却不急着先回泛秀宫复命,而是直奔启元殿向皇帝回禀公主近况。乐楹公主以皇帝胞妹的身份下嫁,非寻常宗室女可比,陪嫁时便由贺必元带领八千京营精兵奉旨驻守,亦可算做皇帝和藩王之间的某种契约。吴连贵此去背负着帝妃两边的旨意,虽已劳累不堪亦不敢有丝毫怠慢,进殿叩头道:“奴才吴连贵,给皇上请安。”

“平身,起来说话。”明帝侧首“唔”了一声,等多禄带着宫人们悉数退出去,方道:“敏珊她----”略微停滞,似乎微微叹了口气,“夏烈王和世子可还好?公主在王府上,有没有受什么委屈?”

“世子爷待公主很好,凡是公主想要的、想用的,无一不尽心尽力的去办,在起居上是没有受过委屈的。”这话虽说的隐讳婉转,皇帝也不禁蹙了蹙眉,吴连贵稍微往前走了两步,接着道:“公主托奴才捎回来一句话。”

明帝神色一动,急问,“什么话?”

“不能好生,但求好死!”乐楹公主且恨且悲的神色犹然清晰,吴连贵自然不敢如此转述,躬身道:“公主说,让皇上切莫忘记她,日日夜夜在颖川面朝皇城祈祷,等着接她回京的圣旨。”

“朕知道了。”明帝怅然长叹,紧锁的眉头间浮现出无尽痛惜之色,手掌在空中拳了拳,缓缓松开道:“朕突然觉得很乏,你且回泛秀宫去见宸妃,顺便告诉她午间自个儿用膳,不必等了。”

“是,奴才告退。”吴连贵瞥了一眼颓然的帝王,无声猫腰退出。

泛秀宫显然已经得知回京人员的消息,当吴连贵赶到椒香殿时,内殿便只剩下双痕服侍在宸妃身边,良深的华殿越发显得恍若一潭幽静湖水。嵌金珠蟠龙大铜炉里燃着新制上等苏合香,若有若无的轻烟自宝珠金口中透出,将身着绯罗蹙金飞凤袍的女子笼罩其中,声音亦跟着虚幻飘渺,“不用叩头,双痕也到外面去侯着。”

“娘娘----”吴连贵有些疑惑的看过去,踌躇道:“莫非奴才出去这段时日,宫中出了什么大事?娘娘的精神,看起来像是有些疲乏。”

“没有的事,别学得疑神疑鬼的。”慕毓芫隐去眸中清浅自伤,脸上已是正色,“你且说说敏珊那边的事,然后就下去歇息罢。”

“那世子做足一副捧之若珍的架势,公主在那边也还算好,起居上细小地方无可挑剔,只是行动总有人跟着罢了。如今公主身怀有孕,更是人前人后的簇拥着,幸好先前做有准备,娘娘交待的事情都已办妥当。”

慕毓芫将金甲珠套摘放在桌子上,双手相互揉搓了一下,“只要皇帝和藩王们没撕破脸,那世子不论心里做如何打算,对公主也必定是恭顺有礼、爱护倍至,想必夏烈王也没少嘱咐过。敏珊眼下因云琅勉强支撑,不过将来孩子生下来就不一样,今后也不知熬不熬的住,倒是让人担心的很。”

吴连贵一时默然,叹道:“那孩子也是可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