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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中下级,有晋升机会,慢慢来啦,我需要精神寄托及生活费用。”

之洋没有告诉时珍,曾国峰也在同一机构,小事,不足挂齿。

况且,一间公司有数百员工,十年也碰不到一次。

之洋错了,那日她做到晚上十点半才离开,电梯下降到三十八楼之际,门一打开,进来一个人,就是曾国峰,事情就是那么凑巧。

电梯只有他们两个人,不得不打招呼。

曾国峰问:“访友?”

之洋含糊其词。

曾国峰忽然说:“我同……已经分开。”

声音很低,之洋听不清名字,幸好她不感兴趣,她心中正在盘算,明早七时许她就应该回到公司。

“之洋——”

电梯到了楼下,之洋如释重负,匆匆说再见,头也不回走出大厦,顺手召一部计程车回家。

哪里还有时间给过去的人,过去的事。

到了家,一边与时珍交谈一边做三文治吃。

“下班才知道自己有多累,精力大不如前。”

“不见得衰退得那么快,今日你太紧张。”

“对,时珍,有无教授消息?”

“没有,我只得听天由命。”

“恐怕要等到周末才能来陪你了。”

挂了线,之洋匆匆上床休息,拨好两架闹钟,以便翌日一早叫醒她。

朦胧间她也惦念教授下落。

忽然听得电话录音:“之洋,我是国峰,之洋?”

之洋哪里起得来,她倦极入睡。

第二天起来淋冷水浴,接着是一大杯黑咖啡,然后更衣摸黑出门。

之洋惆怅地想,恢复正常了。

她一头撞进办公室便开始工作,累了,伸伸懒腰,转几个圈子,又再坐下来。

时间过得飞快,时珍来接她下班。

她递一张纸给好友。

那是李梅竺教授给女儿的便条:“珍儿,我很好,遨游四海乃天下至乐,勿念,父字。”

她们二人异口同声说:“是事先写好的。”

时珍苦笑。

“周末我们再到梦里去找他。”

“那么多种类不同的梦,何处去觅父踪。”

“我订了一箱香按,现在去取。”

把酒抬上车尾箱,两人找地方吃饭。

“当务之急,是找一个男朋友。”

“是。”之洋承认。

“我看你也许得去请教征友社。”时珍取笑。

之洋不在乎,“必要时我会考虑。”

“相貌英俊、谈吐幽默、学识渊博、收入不菲、年龄适中。”

“说得一点儿不错。”

“有无遗漏?”

“有,他要使我觉得我是一个女人。”

“啊。”

“换句话说,他需是个性感的异性。”

“条件越来越苛刻了。”时珍点头叹息。

“为什么不呢,”之洋耸耸肩,“反正到时碰见的根本完全是两回事,不如夸夸而谈,大过吹牛之瘾。”

时珍哈哈大笑。

她们各伸出一只手掌大力拍一下,“周末再见。”

有两个晚上之洋要做到十一点才能顺利完成工作量。

资料一输送出去同事一定纷纷有意见发表,她又需回话,更要打醒精神。

之洋需要周末调剂精神。

从前还真不觉得周末有什么益处。

之洋再一次来到实验室,凝视那两排键钮。

真捉摸不到其中诀窍,只得碰到什么是什么,像真实世界里命运安排一样。

时珍在一旁说:“我完全同意。”

她们二人已心意相通。

“为何踌躇?”

之洋怕再遭遇到阴暗的人与事。

时珍说:“故事里主角自然是多灾多难的占多数。”

之洋颔首,“那样,才能吸引读者。”

“之洋,我们分头去找,那样成功机会多一半。”

“我是希望与你在一起有说有笑。”

“不要紧,我同你宛如一家人,来日方长,此刻寻人要紧。”

“那就分头入梦吧。”

“喂,同床异梦。”

“别引人遐思,这只是一张沙发。”

时珍戴上仪器首先入梦。

她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一派安详,姿势与教授相同,之洋也学着她的样子,相继入梦。

这位作者一定费了许多篇幅来形容湖光山色,因为之洋所见到的,风景美不胜收。

她也乐得享受,在山坡上坐下,迎着蓝天白云,与一地黄色洋水仙,深深呼息。

一边留意是否有人走近,一有人物出现,就必定是男女主角无异。

可是之洋等了半晌,尚不见人,噫,她诧异,这莫非是一篇散文诗,没有人物主角。

之洋伸了个懒腰,索性躺下来。

忽然之间,她听到有人吟道:“离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声音就在不远之处,接着,之洋看到草地上有人打个滚,伸个懒腰,坐起来。

声音熟悉无比,只是较为稚嫩,之洋大喜,冲口而出,“教授!”

只见离她三四公尺的是一名少年人,看到之洋,立刻说:“你好。”

之洋凝视他,只见少年约十三四岁年纪,身边放着一具古老当时兴的风筝,显然是玩得倦了,躺下舒展一下身子。

之洋笑了,“你好,李梅竺。”

李梅竺大奇,“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见过你。”

“是吗,怎么我不记得?”

“唏,你怎么会看我们这种老女人。”

少年李梅竺笑了,这位姐姐恁地诙谐,相信与她之间不至于产生代沟。

“高兴见到你。”

之洋笑道:“相信我,我比你更开心。”

“是吗,为什么?”

“因为我又多一个机会了解你。”

李梅竺问:“你为何要认识我?”

之洋侧头想一想,“我对你有好感。”

“请到这边来。”

李梅竺把风筝交给之洋,他自己取起线辘辘奔得老远,然后打手势示意之洋松手,风筝“飕”一声窜上空中。

少年又说:“时来风送滕皇阁。”

他对古文似相当熟悉。

他走回来陪之洋在草地上坐下。

之洋看着风筝在空中翻舞,问道:“这是什么地方,风景如此优美。”

李梅竺大表讶异,你竟不知道?

“请告诉我。”

“这是英国湖区,这个湖叫区斯华特。”

“原来如此,你在这里度假吗?”

“我陪家母在此养病。”

之洋耸然动容,“她身体有何不妥?”

“她已三次更换新心脏,可惜身体对之排斥不已。”

“如此说来——”

少年低下头,“其实已经没有救了,不过是拖日子。”

多么不幸。

少年悄悄落下泪来。

原来教授与母亲如此相爱,这件事恐怕连时珍都不知道。

“小朋友,别难过,这是一个人在成长中必须经历之事,生老病死,乃天理循环。”

少年用手抹去眼泪,非常沮丧。

风筝的线用尽了,它飞进云间,只剩下一个小小黑点,肉眼几乎看不见。

少年取出一把童军刀,一割,线断,风筝飞去无踪。

之洋脱口而出:“放晦气。”

少年点头,“是,我亦知道母亲的病不会再好,可是希望她少受些苦。”

之详情不自禁,搂住他的肩膀,“我知道你会坚强起来。”

少年看着之洋,“请问尊姓大名?”

“你叫我林姐姐即可。”之洋心中忍不住好笑。

“我出来已有一些时候,该回去了。”

之洋颔首。

“请到我家喝杯茶。”

“好呀。”

李梅竺到一株梨花树下推出一辆脚踏车。

“我载你一程。”

之洋很乐意地打横坐在后座,李梅竺熟练地踩着车子往家驶去。

这堪称是之洋一生中最愉快的一程路,小路清幽无比,繁花似锦,香气扑鼻,整个空气中洋溢着明媚的春光,迎着薰风,之洋不禁微微眯上眼睛享受。

到了目的地,之洋下车,发觉身上都是嫣红姹紫花瓣。

之洋抖了抖衣襟,可是花瓣又迅速落下。

一抬头,才发觉屋前有一列数十株樱花树,落英纷纷,在地上已积了三四公分深,此情此景,如仙境一样,将花瓣轻轻踢得扬起来。

一边李梅竺说:“到了。”

他母亲病重,他已无心欣赏风景。

李梅竺推门进屋,之洋尾随进去。

之洋发觉李家环境相当好,女仆立刻捧出下午茶点招呼客人。

李梅竺示意之洋进房。

之洋一进去便看到一位太太躺卧在一张沙发上,虽有病容,却打扮得十分整齐。

她约莫四十余岁左右,之洋讶异她的容貌长得与时珍几乎一模一样。

原来时珍得到祖母遗传。

李太太招呼之洋坐下,闲谈数句,已觉吃力。

看护连忙前来照顾。

之洋再与她玩了一局牌,尽快想办法输给她。

李太太微笑说:“林小姐请用点心,梅竺,你陪陪林小姐。”

之洋退出去。

边用茶点边问李梅竺:“你爸爸呢?”

“他在伦敦办公。”

“他也是科学家吗?”

“不,他是驻英国大使馆的参赞。”

啊,时珍从来没提起过。

“你的功课怎么样?”

“我是跳班生,明年该中学毕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