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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他不出声,解语也不回答。

车子到达住宅门口。

杏子斡又问:“你见过她?”

“是。”

“你怎么找得到她?”

“是她找到我。”

“她说什么?”

“大部分时间流泪。”

杏子斡不出声,过一会他问:“换了是你,你会怎么做?”

“你知道我脾气。”

“我憎恨她。”

“是,我们总得把过错推在某一个人身上。”

杏子斡说:“我知道开枪的人不是她。”

“是她,是她,一切因她而起,后来你父亲又郁郁而终,一个家就这样解散。”

杏子斡沉默长久。

他问:“这是激将法?”

“不,我只是讲出事实。”

杏子斡苦笑,“现在你也是这个受诅咒的家的一分子了。”

解语不再说话。

杏子斡却道:“做一个健康的普通人最快乐:开车、打球、游泳、与女伴跳舞、拥吻,抱起自己的孩子,让他骑在肩膀上……”声音渐渐低下去。

护理人员过来礼貌地与解语打招呼。

由他们接管杏子斡的时间又到了。

解语出门去,原本只想晒晒太阳,不知不觉越走越远。

转过头,看见华厦藏在树荫中,只看到一角棕红色的瓦顶。

要是她愿意,她可以一直走到飞机场去,永不回头。

最难的是这一点,她是自由的。

一切靠自律,不像小学生,交不出功课得站在课室中央,用羞耻来激发他的责任感。

解语缓缓开步。

一辆红色开篷跑车自她身边擦过,又缓缓倒车,停在她身边。

车里是一个华青年轻人,“小姐,去哪里?”长得面貌端正,又笑容亲切。

解语想答:去凯利曼渣罗山。

“你是生面人,新搬来?”

他是一个健康的普通人,可以与女伴跳舞、拥吻,要是喜欢,亦可结婚、生子。

世上最幸福的便是这种人。

解语凝视他。

“我载你一程可好?”他误会了那专注的目光。

解语摇摇头。

“你住哪间屋子?”解语朝大厦看一看。

“呵,那大屋长年没有人,你随家人来度假?”

解语颔首。

“你姓杏?”

解语点点头。

“我叫陶元平,是你们邻居,住三三八。”

他姓桃,解语微笑,华人的姓氏意境佳妙!杏、桃、花、香。

“来,上车来。”

解语摇头。

“对,太危险了,”陶元平说,“我们改天见。”

他依依不舍开走车子。

解语一个人站在山拗。

    第9章

没多久,杏宅的司机开着车来寻。

看到解语,轻轻停下,“杏小姐,风大。”

解语挂住杏子斡,她也正准备回家。

老金在大门口等她,看到她松口气,前来开车门。

老金擅用怀柔政策。

“医生说杏先生今日情绪不稳,帮他注射,已经睡了。”

解语轻轻说:“我看过一项报告,过量吸食古柯硷会昏迷的原因是毒品使人体误会已吸收足够氧气,故暂停呼吸,因而引起脑部缺氧死亡。”

“杏小姐好学。”

解语吐出一口气。

“杏小姐请早点休息。”

杏宅地段大,连邻居的鸡犬声也听不见。

深夜,解语走到书房找书看,推开门,开亮灯,她呆住了,整一千平方尺大的空间简直像小型图书馆,四面墙壁全是一格格书。

解语被这阵仗吓坏了,连忙熄灯退出。

她回房去看电视。

终于在曙光中睡着。

接着一段日子,杏子斡天天往医院开会。

解语自然日日随同。

天气渐渐转凉,解语加一件乳白色毛衣及深蓝大衣。

杏子斡说:“你需要新衣的话——”

“你觉得我需要新衣?”

“不。”

“那我就不需要新衣。”

“陪我到公园去晒太阳。”



“好。”

出门时,看到玄关的茶几上放着一大篮白花。

杏子斡呀异,“这是谁送来的?我们家一向不用剪花。”

老金说:“大约送错了。”

“卡片上可有写名字?”

“说送给香小姐。”

“这里何来香小姐?”

解语已经知道是谁,可是不出声。

到了公园,她把他推到海边一个小沙滩,桃树荫下——坐好。

不远处刚好有座儿童游乐场,成群三五七岁的孩子在嬉戏玩耍。

杏子斡说:“有这无忧无虑的二十年打底,到底好些,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也可以挺过去。”

解语失笑,她连这十年也没有。

孩子们欢乐地呵呵呵边追逐边清脆爽朗的笑。

杏子斡说:“我怀疑这是上帝惟一可以听见的声音。”

解语坐草地,眼睛看向远处。

杏子斡何等机灵,他立刻察觉了,沉声问:“那边是谁?”

解语答:“公园是个公众地方。”

“是她吗?”

解语叹息,“我眼力不是那么好。”

“是你叫她来?”

“我不会做那样吃力不讨好的事。”

“那么,是她一直跟踪我。”

远处一个穿黑衣的妇女渐渐走近。

杏子斡盯着她。

她站定了。

解语试探地问:“可要我请她过来?”

杏子斡肯定地说:“我们立刻走。”

解语即时推走轮椅。

解语把轮椅推往海堤。

她吸进一口海风。

“清静了。”

他又踌躇。

“要不要回去?”

“不,我只想晒晒太阳。”

老金匆匆寻来。

杏子斡厉声道:“一日到夜如影附形,这里不需要你,你没有更好的事可做?”

老金立刻唯唯诺诺退下。

解语看着他,“伙计是来干qi书+奇书-齐书活的,伙计不是来挨骂的。”

他十分赌气,“你也可以走。”

“我不是工人,我活该挨骂。”

杏子斡不再言语。

“像你这样办大qi书+奇书-齐书事的人,也有使意气的时候,可见人总是人。

他们回到原地,那黑衣妇人已经不在。

也许,她只是一个陌生人,公园里其中一名游客,是解语多心,而杏子斡跟着多疑。

太阳晒到头顶,老金再一次过来。

杏子斡上了车,解语说:“大手术在即,他心情紧张。”

老金笑,“杏小姐放心,吉人天相。”

解语也笑。

手术前一夜,解语很平和地与杏子斡闲话。

“你到过的几间屋子,喜欢哪一幢?”

“都太大了。”

杏子斡说:“你一向不贪心。”

“地皮面积宽敞是十分舒适的一件事,屋子最好维持在两千余平方尺左右已经足够。”

杏子斡沉吟,“对,屋后盖个大点的员工宿舍。”

解语取笑说:“对,宿舍比主屋还大。”

她轻轻退出。

“你去何处?”

“我去睡房呀。”

“解语,你今夜可否在这里打个地铺睡。”

解语一怔,立刻回答:“当然。”

“我唤人来准备。”

“不用,我自己做。”

解语取出睡袋,放在他床侧。

她熄掉灯。

“你可怕黑?”

“从来不怕。”

他沉默了。

正当解语以为他已经睡着,他却说:“解语,请握住我的手。”

无论他有感觉与否,解语都乐意满足他,她握住他的手,放在脸颊边。

杏子斡睡着了。

解语一直没有放开他的手。

她耳畔全是仪器轻轻的呓语,像催眠一样,解语渐渐入梦。

朦胧中夜更护理人员推门进来,那人看见解语,立刻把脚步放得更轻。

熟睡中的她容颜犹如一个十一二岁小孩般,像有人叹了一口气,也许是那名看护,或许只是机器发出的声响。

天亮了。


由杏子斡叫醒她:“解语,解语。”

解语老大不愿意睁开双眼。

“解语,又是新的一天,该起来了。”

解语这才想起,她在什么地方,这是什么日子,还有,今天需做些什么。

哎呀一声,一骨碌起来,看到杏子斡已坐在轮椅上,看护正在替他刮胡髭。

“睡过头了。”

杏子斡笑,“刚刚好。”

“我去更衣。”

“不用赶。”

解语看着窗外,看到一线金光自云中透出。

她匆匆沐浴更衣,换上一套最舒服的衣裤。

女佣轻轻同她说:“祝幸运。”

解语微笑,“谢谢你。”

老金在门外等。

她有点无奈,“就是今天了?”

“可不是。”

“一切会顺利的。”

“我也这么想。”

出门之际,解语一眼看到马路对面站着个黑衣人。

她一愣,是母亲来看孩子吗?

那人向她招手,解语才看清楚原来是陶元平。

杏子斡已经上了车,解语向芳邻点头,“早。”

他笑笑说:“我牵狗出来散步。”

解语已没有时间,上车去,老金关好门。

一列车子向前驶去。

那年轻的邻居诧异,每次出门,那障残者都似带着一队兵似。

在车中,杏子斡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