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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七弹 临泽之医仙



        男子身体的滚烫感清楚地熨帖在自己肌肤的纹理上,却冰冷得使傅轻瞳全身微微地颤。她发急了一般一口咬在苏无翳的肩膀上,满嘴的血腥味。他吃痛,蹙起了眉却不曾停下,一双手仍是紧紧地囚着她。两人满头长而滑的发丝纠缠,苏无翳滚烫的唇深深地埋在她的颈间,一个连着一个的吻如同烫了火的烙印。

        四年的渴望,四年的等待,苏无翳在她强烈的挣扎之下,那最让自己感到骄傲的理智与冷静第一次崩溃殆尽。胸中像是被点燃了一簇火,如此炽烈而熊熊,仿佛就要在此刻将她在自己的身下狠狠揉碎。

        一道灰飞烟灭的末世绝望。

        傅轻瞳只觉得眼前有大朵大朵的雪莲覆落下来。

        一朵,又一朵。晶莹如玉,风姿如画。

        苏无翳沉重的呼吸声在她的耳边清晰而可辨,那张俊美的面孔与曾在梦中出现过千百次的男子的容颜倏然重叠。

        可梦里的他是在笑着的啊。那样地笑着,向她伸出手。她清楚地记得,梦里的他摘了黑貂手套,微笑着,向她遥遥地,遥遥地伸出手来。

        长相思,不若,长相伴。

        只是,此时他的面孔却是微微扭曲着的,爬满了不甘与欲望。如同千万雪莲在她的面前从极盛到倏然凋谢。一个破碎的梦境。

        她突然放弃了挣扎,缓缓闭上了眼睛,无意识般地口中轻呓着一个名字:

        “柳五,柳五。”

        柳五……

        手上被加重的力道突然失去了。

        苏无翳默然地松开了她的手,扶着散乱的头发慢慢直起了身子。他看到她苍白的脸上静静地落下了一行的清泪。那泪珠淡淡地散着光,却与她紧咬着的唇边的血红同样触目惊心。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替她拭去,却终究还是收回了手。

        他终于让她哭了,却以这样的方式。就算是从前对她种种的体罚,无论多么的残酷与难堪,她都倔强地不曾哭出来。而今天,他这样对待她,她终于还是哭了。刚才冲动之时,他竟克制不住自己,差点强要了她……

        苏无翳突然觉得自己从未有过的丑恶与肮脏。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略带颓唐的神色坐在床边。

        寝宫内的火盆里,碳火哔卜地响,偶尔爆出一星半点火花。

        静得让人心慌。

        那么,那个唤作柳五的男子是怎样对她的呢?

        那个穿着素衣白袄,容颜平淡的男子。好似真的有着与自己不同的气质。与生俱来的截然不同。柳五是温和的,谦逊的,与世无争。看似什么都没有,平凡无奇。但却在一丝一缕的温柔间化了傅轻瞳的一颗心。而那颗心,曾在跳崖的那一刻决心要忘了他。

        而苏无翳自己呢,看似什么都已拥有,江山,美人。但一觉醒转,却时常觉得这广大而空落落的世上除了自己孤零零的一人之外,什么都没有。曾经唯一想要抓住的,却最终还是失去了。比如傅轻瞳。

        四年。瞳儿与柳五朝夕相对的四年里,她的眼中脑中满满的是柳五。而心里却没有一个叫做苏无翳的男子。甚至就连他笑时的样子,也一点都记不起了。

        苏无翳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一种情绪,唤作“嫉妒”。

        睥睨一世,人人仰望的日曜王第一次感到那样刻骨的心痛与挫败。他霍然起身,披了一件大氅便匆匆向门口步去。

        重重地一推门,满目是刺晃晃的冰天雪世与满地跪倒于地的宫人。

        山呼万岁。

        或许,这些才是他能真真切切握在手里的?

        苏无翳苦笑。

        簌簌的踏雪声由远及近,一点火红在风雪中格外惹眼。

        姬流觞掀了落了层厚雪的雪帽,利落地除了手套,将一封信交到苏无翳的手中:“王,这是那个穿素衣的人送来的。”

        “他还在宫门外么?”苏无翳并没有拆看,抬眼问道。

        姬流觞道:“听侍卫说,他在雪里立了大半夜,今晨刚走的。”

        苏无翳闻言,若有所思地微微颔首。

        “那傅姑娘……王打算怎样安置?”姬流觞朝寝宫内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问道。

        “暂时下令,不许任何人靠近寝宫。除了出门,她要什么就给她什么。”苏无翳咳了几声,拢了拢身上披着的大氅,向平日略作小憩的偏殿步去。

        身后,紧紧地随着十几名捧着衣物与洗漱用具的宫人。他们屏息碎步跟着,未曾发出一丝声响。

        寝宫的大门锵然关上。一队侍卫小跑而立。

        所有的人都听到里面传来的桌椅被踢翻而倒的声音。

        难道,又是要重蹈四年前的覆辙么?

        苏无翳的咳嗽又加重了几分,脚下却加快了步子。手中的信在风中猎猎地响。

        花园的园门里探出了一人的小半面身子,淡紫的衫,厚重的袄,雪白的鞋。那人谨慎地朝寝宫的方向看了看,见到森严的守备,收回了脚。

        一个捧着香炉的宫女,见了她便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蝉儿姑娘,你在这里做什么?”

        蝉儿忙收拾了慌乱的表情便回过头,亦笑道:“没什么,我就是想看看王起了没,又不敢打扰他。”抿嘴,露出两枚酒窝,“对了,你做什么来了?”

        “姑娘对王真是体贴。哦,是阮姑姑派我来给寝宫里的那位姑娘添些安神宁心的香,大概是那里面的姑娘刚来,脾气有些不大好。”那宫女将手中的香炉亮了亮,里面沉着几星细细的紫灰,淡淡的檀香。

        “不如交与我吧,我替你送去,如何?”蝉儿伸手接了过来,笑容愈发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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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侍卫巧辩了几句,蝉儿噙着一丝笑意,捧着香炉,轻轻推开了寝宫的大门。微温的曦光带着冰雪的寒意骤然映入,落在了一个女子单薄的背影上。

        只见那女子披着一件锦狐大氅,随意地坐在唯一一张立着的圆凳之上,手肘略略靠着沉香木桌的边缘。四周歪着几张翻倒的凳子,一地的玉瓷碎片。虽是听见了开门的声响,她却未曾回过头来,只哑声说了一句:“我什么都不要,出去。”

        “傅……姑娘?……”蝉儿试探着走近几步。

        傅轻瞳闻言怔了一怔,慢慢地站起身来,回过头去。

        面对着来人,抬眼而立。

        蝉儿只觉得眼前被明晃晃地点亮了三分。

        但仅仅这三分的明艳如斯,就足以把自己给比了下去。

        到底是云泥之别。

        她于心底重重地叹息。

        傅轻瞳凝神端详了蝉儿片刻,终于轻轻笑了,露出两枚浅浅的酒窝:“你是蝉儿吧?你和我长得真是有几分的相象。”

        春山淡冶而如笑,蝉儿忽觉得就连笑容都比不上她。

        “不过是个替代品罢了。其实姑娘你才是王真正要找的人。”蝉儿掩了黯然的情绪,走上前来将手中的香炉放在桌上。顺手提起未被打碎的青玉茶壶,往唯一完好的玉杯中倒了一注茶,向傅轻瞳的面前轻轻一推,笑道,“也没见人进来伺候,姑娘就先将就着喝点茶吧。”

        傅轻瞳拿眼在她的手上一溜,伸手拈了玉杯就往嘴边送。只见她先轻嗅了嗅了茶香,亦向着她笑了:“虽然凉了,但还是好茶。”说完,一饮而尽。

        蝉儿的手有些不容察觉的颤。

        “蝉儿姑娘,就牢烦你找张凳子坐到我身边来。”傅轻瞳放下玉杯道,“我有些话要和你讲。”

        蝉儿依言,将一张圆凳扶正来,略略考虑了一番,只挨着她身边的一臂处坐下。

        “再近些吧。”傅轻瞳抚了抚额,轻蹙起眉道,“我有些倦,说不大声。”

        只见蝉儿垂了头,又向她的方向挪了几寸。只是还未等她抬起头来,便觉得肩上一凉,全身血液好似凝滞不动。头沉沉如挂了铁,再也扬不起。她忽然着了慌,颤声道:“傅姑娘!”

        傅轻瞳敛了容,站起来道:“放心,不过是点了你的穴,过了一个时辰自然就解了。”

        “可是……”蝉儿惶恐。

        “只不过是小小的惩戒罢了。”傅轻瞳拿起刚才的玉杯,伸向蝉儿,冷笑道,“你该奇怪,我为何没中了你的软烟散。”

        蝉儿大骇:“你怎么知道……”

        “柳五虽是个小小的村医,倒算是很有些本事。无论是医术还是毒术都不差。”傅轻瞳的嘴边扬起一丝骄傲的笑意,“这四年,我也算是学到了些皮毛。”

        “我念你对我下的只是软烟散,就只让你一个时辰不能动弹。不过……”傅轻瞳的一双在蝉儿的身上打量了一番,“你这身衣服得先借我穿穿罢。”

        倾岳楼。

        飒飒的玄色酒旗于栏杆外斜伫着,直招摇开去。

        猎猎的声响。

        楼内已然肃清一空,唯小二仍作势卖力地擦着桌子,不时地竖起一对耳朵想要听听楼上那坐着的两位客人的谈话。

        只是,没有任何谈话的声响。一丝儿都没有。

        楼外风雪漫天。

        苏无翳与柳重言二人对坐了整整一个时辰,不言不语。但无形的压力却着实存在着,仿佛无声的角力一般。

        终于,苏无翳放下了茶杯,换了个坐姿道:“此次是阁下的邀请,为何不说一字?”

        柳重言缓缓抬起眼来,声线清朗:“只是不知从何说起。”倒是一脸的真挚。

        苏无翳莞尔,想了想:“那不如我问,你答。”

        柳重言微微颔首。

        “我虽然久坐朝堂,对江湖上的事倒还是略知一二。”苏无翳的食指轻轻叩着桌面,道,“我宫中有名女医官,名叫阮辛。她曾说江湖上曾有一位妙手回春的临泽仙人,唤作重言……”

        “正是在下的化名。”柳重言直言不讳地截了他的话答道。

        “既然如此,依阁下医术高超,应诊得出瞳儿失去了记忆罢?”苏无翳的话中带寒。

        “确实如此。”柳重言的双目直视着苏无翳,“但我不愿治她。”

        “为何。”

        “私心。”

        两人又俱是陷入沉默。

        苏无翳伸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将杯举到唇边。复又放下,沉声道:“就因你的私心,我与她错过了整整四年。”

        柳重言转首看向窗外,眼中含着些许的温暖笑意:“我并非真的仙人,毫无私念。临泽仙人早已死了,如今,我不过是个她口中的,一个普普通通村医罢了。”

        “这四年……你与她如何,我已不想追问。只是,如今她回到我身边,我定是不会再放手。”

        “是去是留,还是听凭瞳儿定罢。你我二人,何必在此口舌之争。”

        “阁下好似自信满满。”苏无翳一字一字地说道,握着茶杯的指节隐隐发白。

        柳重言淡淡一笑,目光忽地直指人心:“我只知道,我愿为她放弃所有。而日曜王,你是否愿意了为了她放弃天下?”

        一道淡紫色的身影出了寝宫大门。

        “蝉儿姑娘,香添好了?”守门的侍卫甲哈着腰问道。

        只见那蝉儿略低下头,向那侍卫微微一笑算是应承,迈着步子不急不徐地下了台阶。

        “这蝉儿姑娘怎么越来越漂亮了?瞧这小身段……”侍卫甲摸着下巴,眯眼问道。脑袋冷不丁被侍卫乙抽了一巴掌:“你小子那咪咪眼别长成鸡眼了,瞧清楚,那是王的女人!”

        “也就是说说过过嘴瘾,你火烧火燎的什么劲!”侍卫甲不满地摸着红肿的脑袋道。

        侍卫乙仍瞪了一双牛眼,做了一个砍头的手势,喷着密集的口水:“喀嚓喀嚓!!”

        转过花园的拱门,眼见着已看不到任何侍卫,扮作蝉儿的傅轻瞳失力了般地靠在冰冷的砖墙上。她轻吐出一团白气:“是,霰雪森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