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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那舒敏坐在他的对面,也直视着他,直视着自己的过去。

人与人之间的关联,是很奇妙的一个东西。

有些人的身上,带着你的过往,你的印记,甚至你的喜好,抹不去甩不掉,跟随一生一世。可以漠视,可以淡忘,却就是不能否认。

因为在很多年前,那舒敏曾经对他说,你的发型换来换去,还是这样最好看。她喜欢他穿黑色,喜欢他打球时的狠劲,喜欢他骑着单车回过头来喊敏敏我爱你,喜欢他把菜里的香菜都挑走,喜欢他很多……只是不喜欢他不耐高压。秦漾喜欢轻松的生活方式,不喜欢快节奏,不喜欢别人施压,也不喜欢那舒敏对他要求太多。

若是换了现在,她想,依然如此。看秦漾的神情,就知道这个男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改变过,依然保持着自己的本色。

这是好事。

“你还好吗?”

那舒敏说,挺好。

“短头发不错。”

“谢谢。”这种对话不是那舒敏崇尚的风格,所以她直接问,“找我有事儿?”

他点点头,有点事儿。

“说吧,能帮的我尽量。”

“就喜欢你这样的直爽。”

“说重点。”

“是这样,我太太的染色体异常,不能生育。所以,我们想请你捐赠卵子,做试管婴儿。”

那舒敏听完没说话,闷着。

秦漾也不知她会作何反应。虽然当初是和平分手,没有争吵没有纠纷,可毕竟是他提出来的。他去了法国,找了个法国女人结婚。而她一直单身,甚至没有恋爱过,身边只有一个徐明山。那个时候他以为他们会在一起,但事实并非如此。

当他脑子里冒出找那舒敏捐赠卵子的这个想法时,他意识到自己对她并不能忘怀,甚至是有些后悔的。只是这个世界上能够反悔的事情实在太少,尤其是感情。

时过境迁,不说当初的她他就拿不准,现在的她,他更是没有把握。

“你太太知道我们的关系吗?”

“知道。”

这个答案有点意外。

那舒敏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不觉得你很无耻?既想保持对妻子的忠实,又想有一个曾经爱过的女人的孩子?我不能想象我的孩子,还是和前男友的孩子,在他老婆的肚子里长大,然后出生,叫她妈妈。这对我来说,是不可能的。”

如果只是捐献卵子,没有问题,但对象不能是他,也不能让她知道她的卵子去了哪里。因为那不仅仅是一个卵子,它将会是一个孩子。

并不是她保守,而是她谨慎。

这种血缘的纠葛,会让她的人生变质,并且她也不想影响到房正胤的生活。虽然她完全不能推测他会是什么态度。

“你不答应。”

“是,我不答应。你们找别人。”

话不投机,那舒敏决定不再浪费时间。临走她说,“Anyway,谢谢你看得起我的基因。”

其实她有想过是不是要拿着自己面前的冰咖啡淋到秦某人的漂亮脑袋上,但她又想,如果这么做了,会让某些人觉得自己挺受重视。这不是她要的结果。

所以,最好的做法是,漠视,彻底漠视。

从低温中走到烈日下,重重地吸气,热浪瞬间侵入她的肺部,激起一阵咳嗽。

耀目的阳光,让她有些头晕。

拿出手机来。

“我啊,你在干嘛?”

“我在浮生若梦。你看了我发给你的邮件没有?”此刻的房正胤正在细细地检查工人刷的墙面。

“还没有。”

“附件有图稿和详细说明,先看看,哪里不满意告诉我,还可以改。”

“不用了,你做主就好。”她跟他说过喜欢南欧风格的家居布置,也相信他的品味和眼光。

“你呢?”

“见了个人,要回酒店去。”

“那你好好休息。回来要我去机场接吗?”

“不用,来回又是浪费时间。”她出差那么多次,每一次都没有人送也没有人接,不是也过来了?

“那好。”

而房正胤的吹毛求疵快要把装修工头弄疯。每次柳师傅见了他就跟见了阎王差不多,他说,房医师你能不能别开口说话?一开口准没好话。

这一次房正胤笑眯眯,“不一定,这墙刷得很有质量。”

“呵,呵,呵,都第三遍了,再没有质量,这墙漆的钱您出呢?”

因为房正胤想追求爱琴海式的风格,客厅的墙面是细沙混合着贝壳的效果。

刷平板很难,刷成不平的还不容易?当时柳师傅是这么想的。

哪知,结果……总之是苦不堪言。接了这个活儿,柳工头得老去五岁。他没留神,把这话给说了出来。

房正胤接话道,“隔壁还有一套房子等着你,你得老十岁。”

啊……

看来赚钱也有不乐意的时候。

检查完房子的进度,房正胤去探视沉寂的萧逸朗。相识这么多年,他还没有见过如此颓废的萧逸朗。好好的一健康有为青年,愣是在朝夕之间变成了深闺怨妇。

萧逸朗斜靠在自家沙发上,谈起不堪回首的往昔。说是往昔,不过也就是这几月的事情。

“那个女人是我见过的,最顽固,最不解风情,最一针见血,最刀枪不入,最……总之,是最不讨人喜欢的女人!”

“那你还顾影自怜个什么劲?敢情您的风流,您的倜傥,您的潇洒,都是一摆设?”

“少幸灾乐祸。”

“说实话,性冷淡是怎么回事?”

萧逸朗被他这么一问,翻白眼,“我记得你是妇产科的。”

房正胤一脸严肃,“难道你之前找那么多女人就是为了做实验?”

萧逸朗不说话。

房正胤瞬间明白,无不同情地说,“我守身如玉,是为了遇见她。你放浪形骸,是为了遇见她。这叫什么?因果报应。”

“想死就直说,我念在多年的兄弟情分上,给你一个痛快。”

房医师很理性地说,“我死了对你也没有帮助,你还是想想怎么超生吧。”

只是萧逸朗还不知道,他的心理医生安海伦根本就是个不婚主义。再说任谁面对一个自称性冷淡,却狠狠瞄自己胸部的病人,都不会有好感吧?

萧逸朗去看心理医生纯粹是偶然,但他的确有冷淡的问题。关于这一点,是个男人就不会愿意对别人说。他一打一打地换女人,但从不跟她们上床,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性趣。他意识到这个问题很严重。生理应该没有问题,每天早晨醒来某人都很在状态。

难道是心理问题?

为什么?

偶然在网上看到一篇文章,讲男人的下半身压力源自女人。他突然觉得自己有必要去看看心理医生。结果他遇见了安海伦。很意外,他对她会有性冲动,性渴望。也很不幸,因为不可得。

压抑的结果仿佛会更糟吧?

“她酒量怎么样?”房正胤突然问。

“好像不怎么样,喝过一次酒,很多人一起。她都没怎么喝。怎么?”

“乱性。”

萧逸朗脑子里出现的画面是安海伦在得知自己被人酒后乱性之后怒发冲冠的模样,赶紧摇头,“不行,我不能图一时之快。”

房正胤在想,他得重新认识一下自己的兄弟。

酒后乱性这一招,他是不会用的。一个酒醉的女人,事后甚至可能想不起来她在与谁交欢,这对男人来说没有任何成就感。

不过非常时期非常对待。此时萧逸朗陷入困境,也不是不能用。但他选择不用,有骨气。

“我没有经验,很遗憾,帮不到你。”

“废话。”

爱情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项艰巨的考验。

幸福哪能这么容易就得到?

生活也绝不会随便就完满。

是挣扎,是妥协,是屈服,是求而不得,是得而放弃,是你说你我说我,是我们不在同一个世界……怎么就这么惨?

幸好,那舒敏没有这样惨烈。

她陪着北京公司新上任的大老板去逛故宫。

“敏,你怎么看星巴克搬出故宫?”本恩这样问身边的东方女性。

那舒敏无比认真地说,“我将它看作是一次拙劣的,但异常有效的公关活动。”

“哦,说说看。”

“星巴克是2000年在故宫开起来的,可为什么在07年才有人跳出来呐喊?难道就因为某些人觉得自己被美国上层人士嘲笑?据我所知,当时美国星巴克接手北京美大星巴克业务仅仅一个半月,他们做了很多调整举措。短时间内,该不该将星巴克赶出紫禁城的讨论,在全世界范围渲染,夸大,蔓延。媒体是什么?民众关心什么?商家想要什么?在这场激愤民意与商业利益的斗争中,貌似民意胜了。实质上呢?我想除了故宫管理层,其他想获益的人都获得了他们想要的东西。但没有人关心中国人可怜的脆弱的民族自尊心,也没有人关心这会使中国在国际上的形象受到什么影响。”

本恩看着这个年轻的女士,蓝眼睛里是赞赏意味,“那你能接受故宫里的星巴克吗?”

那舒敏笑了笑,“我并不反对,就像卢浮宫前的玻璃金字塔一样,人们会慢慢喜欢上这种冲突与矛盾。”

只可惜,包容从来都不简单。

在历史长河中,任何东西都会被时间腐蚀,慢慢消融。坚贞不屈地一味固守,那是什么?是自取灭亡。太在意别人的言论,又是什么?是不值钱的自尊和心甘情愿被利用操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