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武侠修真 > 月丽天子 > 第27章

第27章



情势至此,一切都太迟了。”奔波半天,结果竟是白忙一场。

“祐芳!”她连忙喝住祐芳的脚步。“你这样就走了?事情又还没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怎么可以放弃?”

“你搞不懂事情的严重性就少废话!”祐芳爆出重斥,简直受够了。“我不去责怪你害师父沦落到这种处境就已是我的容忍极限!我会尽力帮我师父,可我没有必要帮你。你他妈的从此滚远一点,省得我看到你就想扭断你的脖子!”

“祐芳!”

人还是走了,能出主意的人又少一个。她该怎么办?

“福乐。”日堪同病相怜地扶她入座。此时的她看来既脆弱,又无助,娇柔的神态再度令英雄心动。“放宽心,别想太多。”

“想太多?”她虚脱地苦笑。“我甚至不懂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说好要忘了他,决定好不再与他牵牵扯扯,可是一知道他身陷危机,她就整个人都乱了。什么坚持,什么志向,什么原则,全都不知跑哪去,满脑子只塞满他的安危。

她该怎么办?她还有什么方法好想?

“福乐……”

“不要看!”她气恼地以双掌压住双眼,不准人见到她的懦弱。那是她忍不住的焦虑。止不住的关心,停不了的挂念,挥不去的依恋。

月尔善……”她该怎么办?救不了他,也见不了他,怎么办?

她倔强地紧紧压著泪眼,却无力掩住抽泣的小口,泄漏了一声又一声的秘密。明明已经决定好要放弃这段感情,心态也都调整好了。这一刹那,她才发现,那份深深的在乎,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

“福乐,我……或许有法子可以让你进宫去,可是,会有点委屈。”

她赫然抬起泪颜。在这种节骨眼,只要有法子就行,哪还管什么委屈不委屈。

日堪为难地抿了抿唇。“最近,八公主丧母,改由荣妃代为抚养。公主年幼,很难禁得起丧母之痛,一直郁郁寡欢。荣妃马佳氏是我们的嫡亲姑姑,公主不快乐,她这抚养人也不好过。你若以献礼给公主为名,我姑姑她或许会看在逗小公主开心的份上,让你进宫去。”

“那就这么办!”她霍然起身,急切万分。“我阿玛的宝库里多得是自商旅身上搜刮的奇珍异宝,就以此为名目……”

日堪摇头。

“怎么……不妥吗?”

“公主才十岁,我们视做珍宝的,她不一定喜欢。”

福乐沉下面容,双随僵凝。她知道小公主会对什么礼物敞开心胸,转悲为喜--她的小白马,牧人们诚心赠与的天山名驹。那是她的宝物,小公主恐怕只会将之视为玩物……

这却是唯一能见月尔善一面的机会了。

“日堪,派你最能干的人手到我阿玛那儿跑一趟。”

月尔善私自出关之事,可大可小,皇上不急著定夺,打算在带皇子们塞外巡行后,再返京斟酌。

不过好好一名人才,搁在宗人府里也是浪费,就将他调往南书房,发挥他精通汉、满、蒙文的专长,一面拘禁一面协助编修渊鉴类函、佩文韵府。

这番遭遇,看似沦落拘禁,实则正中他下怀,图个清静。

人世间该有的他都有了,拥有一切,反而虚空。似乎应该还有什么是在这之上的,比天更高、比地更远,一个永恒的追寻。

有官位,但官位随时会丢。有财富,但财富迟早会散。他并不想遁世,他爱死了世上的一切,充满活力。只是那股活力中,总有腐味。难得有人既对生命怀以热忱、又气息清新的。碰到这种人,他就忍不住作践一下,以示怪异的尊敬。

其实,他是羡慕的,他渴望也有那份天真,只是,做不到。

月明星稀,子夜沉寂,各人都归去休息,他却一如往常地赖在南书房里,借口彻夜分类整理史册,根本是懒得回宗人府里蹲著。门外偶有交班的侍卫经过,没人理会偌大堂屋门里挑灯夜战的公子哥儿。

直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潜入,他才由凉榻上赫然坐起身子。

“福乐?”

“嘘!”

真的是她?居然跑到宫里来了。

他没有多问她,为了这一趟费尽多少心思,她也没有罗嗦唠叨问著他过得如何,心情怎样。他们只是静静地、贪婪地看著对方,仿佛越过生生世世,就只为这一瞥。

他很好,一切无恙,没什么好担心的。他这人是最懂得善待自己,不会吃亏。

直到一只长指以指背摩过她的脸蛋,她才征然回神。

“别承认你去过西北的事。”

没头没脑的一句,月尔善却听得明明白白。

“你的朋友们什么都替你打点好了,只要你坚决否认你曾私下出关,他们会替你制造证据,反咬参劾你的人是在诬告。”

他什么也没有回应,就和她对立著,长指画著她娇丽的轮廓。

“别这样。”她挥开他的毛手。“我在跟你谈正事。”

“收到衣裳了吗?”

“什么衣裳?”

“两大箱用来给你做嫁妆的新做锦袍。”

他特地做一大堆衣袍给她!她相信以他的品味,那两箱塞满的必是珍品,她也知道大慨是谁径自代她吞收了。

“你……不必破费,我不需要那些东西。”她故作傲慢地抬著下巴睥睨与她双眼平高的厚实胸膛。

“我的一切,你都不需要。”

若非他笑得极其沧凉,她真会以为他又在调侃她。



“是,很多你给我的东西,都不是我真正想要的。”

“你想要什么?”

她真诚地切切仰望,他迷潭般的黑瞳深处。“我要你平安。”

“就这样?”他低柔的呢喃如梦呓般轻缓。“千辛万苦地混进宫里,就为了告诉我这些话?”

“月尔善,我发觉我没有办法改变自己,成为京里的贵气格格,我也不会强求你改变自己,就为了迁就我一个人,这是我脑子里的想法,可我心里,想的却不是这么回事。

“那是什么?”

她眸光犹疑,闪烁不定,终而伸长双臂引他俯身深深地与她相吻。他的手劲一点也不如他的低语那般温柔,他的气息也一点都不如他的神态那般沉著。他焦虑地搜索著她的唇舌,急切地占有,须臾不肯松手。

紧紧地拥吻纠葛过后,她似要决心放弃什么般地用力环住他的颈窝,哽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这是最后的记忆,刹那间永恒的感受。

月尔善,她的月尔善。搅乱她十六年来平静生活的男人,让她尝到感情滋味的男人,令她生命为之颠覆的男人……澎湃在胸中、在眼眶中、在脑海中的烈火,叫做什么?

她好想再多和他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化为沉默。

他们寂然对望,几乎直到永恒的天明与日落。

“不要承认你到过西北,你也不曾在那里受伤,不曾见过我。”

“为什么?”他眼神微寒,不被她的脆弱打动。

“因为我要你平安。”

她的固执再次令他无奈降服,靠在她额轻笑不已。

“月尔善!”

“好,我答应你。”

两个月后,福乐在西北听见京中传来的消息却是:月尔善因坦诚曾擅自出关,结党营私,图谋不轨,被削去贝勒爵位,革除官职,降罪罚银,以示惩戒。

京中一片云起风涌,朝中不同势力再重新摆阵对战。这阵吹乱京华的狂风骤雨,行不到西北,却深深扫掠远在西北的福乐心中、梦中、灵魂中。

“福乐,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福乐连头都不曾从书页里抬起,仿佛事不关己。

“福乐,不好了。”同在花厅里斗纸牌的女眷们比她还激切地兴奋起身,纷纷冲往诊治用的厢房。

“当然不好了。”她认命地合上书册,满脸不爽。

“会来找我的都是不好的。”

谁好好的会来找大夫?

“哎呀,您怎么受伤了?”

“疼不疼?是怎么伤到的?”

一窝女人揪心不已地围著被扛到病榻上的男子娇嗔关怀,整间屋里热闹非凡,活像一群母蜘蛛终于等到落网的猎物。

“干什么了?”福乐毫无感情地一面在廊上信步而来,一面询问扛人入府的侍卫们。

“大人脚受伤,似乎是旧疾复发,一时抽著他整条左腿,站都站不住。”

“不是有军医在吗?”

“可大人不肯给军医碰,又好像很痛苦,属下只好依令将大人送往此处。”

“他痛苦?”哼。

一进厢房,不明就里的人,恐怕会以为自己踏进了酒家,莺莺燕燕之声,不绝于耳。妖娆身影,全围著榻上她们企图取悦的男人。

“月贝勒,要不要吃新鲜果子?”

“我们备有冰镇的甜品,想尝尝吗?”

“怎敢烦劳诸位?”榻上男子俊雅的神貌诚恳得令人心痛。“你们也别再叫我月贝勒。这贝勒头衔,早已被削去了。”

“不,您就是我们永远的贝勒爷!”

“对!我们支持您到底。”

一时万民拥戴的声浪扬起,在泪光中激奋著忠贞情操。

“戏唱够了就请快点滚出去。”福乐伫立门前冷然下令。

大家也知道,这是她发飙的前兆,又逢非常时期,只得含冤离去,犹依依不舍前榻上英雄频回头,摆摆手,形容哀凄。

门板外候著的年轻佐领这时才敢入内。除了月尔善大人,没几个男子汉大丈夫有胆与那票豺狼虎豹打照面,唯恐被当扬生吞活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