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数招一过,黄药师、周伯通等无不哑然失笑,连一灯大师如此庄严慈祥的人物,也忍不住莞尔。又过片刻,黄药师、周伯通、杨过、黄蓉等或忍俊不禁,或捧腹大笑。原来动手的这六人武功平庸之极,连与武氏兄弟、郭家姊妹相比也远远不及,瞧来不过是江湖上的一批妄人,不知从那里听到「华山论剑」四字,居然来东施效颦。

那六人听得周伯通等人嬉笑,登时罢斗,各自跃开,厉声喝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老爷们在此比武论剑,争那『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号。你们在这里嘻嘻哈哈的干甚幺?快快给我滚下山去,方饶了你们性命。」

杨过哈哈一笑,纵声长啸,四下里山谷鸣响,霎时之间,便似长风动地,云气聚合。那一干人初时惨然变色,跟着身战手震,呛啷啷之声不绝,一柄柄兵刃都拋在地下。杨过喝道:「都给我请罢!」那数十人呆了半晌,突然一声发喊,纷纷拼命的奔下山去,跌跌撞撞,有的还摔了几个斤斗,连兵刃也不敢执拾,顷刻间走得干干净净,不见踪影。

瑛姑、郭芙等都笑弯了腰,说不出话来。黄药师叹道:「欺世盗名的妄人,所在多有,想不到在这华山之巅,居然也见得此辈。」

周伯通忽道:「昔年天下五绝,西毒、北丐与中神通已然逝世,今日当世高手,却有那几个可称得五绝?」黄蓉笑道:「一灯大师和我爹爹功力与日俱深,当年已居五绝,今日更无疑义。你义弟郭靖深得北丐真传,当可算得一个。过儿虽然年轻,但武功卓绝,小一辈英才中无人及得,何况他又是欧阳锋的义子。东和南是旧人,西和北两位,须当由你义弟和过儿承继了。」

周伯通摇头道:「不对,不对!」黄蓉道:「甚幺不对?」周伯信道:「欧阳锋是西毒,杨过这小子的手段和心肠可都不毒啊,叫他小毒物,有点儿冤枉。」

黄蓉笑道:「靖哥哥也不做叫化子,一灯大师现今也不做皇爷了。我说几位的称号得改一改。爹爹的『东邪』是老招牌老字号,那不用改。一灯大师的皇帝不做,做和尚,该称『南僧』。过儿呢,我赠他一个『狂』字,你们说贴切不贴切?」

黄药师首先叫好,说道:「东邪西狂,一老一少,咱两个正是一对儿。」  杨过道:「小子年幼,修为日浅,岂敢和各位前辈比肩。」

黄药师道:「啊哈,小兄弟,这个你可就不对了。你既居了一个『狂』字,便狂一下又有何妨?再说以你今日声名之盛、武功之强,难道还胜不过老顽童吗?」黄药师知道女儿故意不提周伯通,是要使他心痒难搔,索性挤他一挤。杨过也明白他父女的心意,和小龙女相视一笑,心想:「这个『狂』字,果然说得好。」

周伯信道:「南帝、西毒都改了招牌,『北丐』呢,那又改作甚幺?」朱子柳道:「当今天下豪杰,提到郭兄时都称『郭大侠』而不名。他数十年来助守襄阳,保境安民,如此任侠,决非古时朱家、郭解辈逞一时意气所能及。我说称他为『北侠』,自当人人心服。」

一灯大师、  武三通等一齐鼓掌称善。  

黄药师道:「东邪、西狂、南僧、北侠四个人都有了,中央那一位,该当由谁居之?」

说着向周伯通望了一眼,续道:「杨夫人小龙女是古墓派唯一传人。想当年林张英女侠武功卓绝,玉女剑法出神入化,纵然是重阳真人,也不免忌惮三分。当时林女侠若来参与华山绝顶论剑之会,别说五绝之名定当改上一改,便重阳真人那『武功天下第一』的尊号,也未必便能到手。杨过的武艺出自他夫人传授,弟子尚且名列五绝,师父更加不用说了。是以杨夫人可当中央之位。」小龙女微微一笑,道:「这个小女子是万万不敢当的。」

黄药师道:「要不然便是蓉儿。她武功虽非极强,但足智多谋,机变百出,自来智胜于力,列她为五绝之一,那也甚当。」周伯通鼓掌笑道:「妙极,妙极!你甚幺黄老邪、郭大侠,老实说我都不心服,只有黄蓉这女娃娃精灵古怪,老顽童见了她就缚手缚脚,  动弹不得,真正的心服口服。将她列为五绝之一,再好也没有了。」

各人听了,都是一怔,说到武力之强,黄药师、一灯等都自知尚逊周伯通三分,所以一直不提他的名字,只是跟他开开玩笑,想逗得他发起急来,引为一乐。那知道周伯通天真烂漫,胸中更无半点机心,虽天性好武,却从无争雄扬名的念头,决没想到自己是否该算五绝之一。

黄药师笑道:「老顽童啊老顽童,你当真了不起,我黄老邪对『名』淡薄,一灯大师视『名』为虚幻,只有你,却心中空空荡荡,本来便不存『名』之一念,可又比我们高出一筹了。东邪、西狂、南僧、北侠、中顽童,五绝之中,以你居首!」

众人听了「东邪、西狂、南僧、北侠、中顽童」这十一个字,一齐喝采,却又忍不住好笑。各人既商定了新五绝之位,人人均觉有趣,当下四散在华山各处寻幽探胜。

杨过指着玉女峰,对小龙女道:「咱们学的是玉女剑法,这玉女峰不可不游。」小龙女道:「正是。」

两人携手同上峰顶,见有小小一所庙宇,庙旁雕有一匹石马。那庙便是玉女祠,祠中大石上有一处深陷,凹处积水清碧。杨过当年来过华山,虽未上玉女峰,却曾听洪七公说起山上各处胜迹,对小龙女道:「这是玉女的洗头盆,碧水终年不干。」小龙女道:「咱们到殿上去拜拜玉女去。」

走进殿中,见玉女的神像容貌婉娈,风姿嫣然,依稀和古墓中的祖师林朝英的画像有些相似。两人都吃了一惊。小龙女道:「难道这位女神便是咱们的祖师婆婆幺?」杨过说道:「师祖婆婆当年行侠天下,有惠于人。有人念着她老人家的恩德,在这里立祠供奉,说不定也是有的。」小龙女点头道:「如为寻常仙姑,何以祠旁又有一匹石马?看来那是纪念师祖婆婆的那匹坐骑。」两人并肩在玉女像前拜倒,心意相通,一齐轻轻祷祝:「愿咱俩生生世世都结为夫妇。」

忽听得身后脚步声轻响,有人走进殿来。两人站起身来,见是郭襄。杨过喜道:「小妹子,你和咱们一起玩罢!」郭襄道:「好!」小龙女携着她手,三人走出殿来。

经过石梁,到了一处高冈,见冈腰有个大潭。郭襄向潭里望去,只觉一股寒气从潭中直冒上来,不禁打个寒颤。这大潭望下去深不见底,比之绝情谷中那深谷却又截然不同。

绝情谷的深谷云封雾锁,从上面看来,但让人神驰想象,不知下面是何光景,这大潭却可极目纵视,不过越瞧越深,使人不期然而生怖畏。小龙女拉住她手,说:「小心!」

杨过道:「这个深潭据说直通黄河,是天下八大水府之一。唐时北方大旱,唐玄宗曾书下祷雨玉版,从这水府投下去。」郭襄道:「这里直通黄河?那可奇了。」杨过笑道:「这也是故老相传而已,谁也没下去过,也不知真的通不通?」郭襄道:「唐玄宗投玉版时,杨贵妃是不是站在他身边?后来下雨了没有?」杨过哈哈一笑,说道:「这个你可问倒我啦。看来老天爷爱下雨便下雨,不爱下便不下,未必便听皇帝老儿的话。」郭襄凝望深潭,幽幽的道:「嗯,便是贵为帝王,也未必能事事如意。」

杨过心中一凛,暗道:「这孩子小小年纪,何以有这幺多感慨?须得怎生想个法儿让她欢悦喜乐。」正欲寻语劝慰,小龙女突然「咦」的一声,轻声道:「瞧是谁来了?」

杨过顺着她手指望去,只见山冈下有两人在长草丛中蛇行鼠伏般上来。这两人轻功甚高,走得又极隐蔽,显是生怕给人瞧见,但小龙女眼力异于常人,远远便已望见。杨过低声道:「这两人鬼鬼祟祟,武功却颇不弱,这会儿到华山来必有缘故,咱们且躲了起来,瞧他们作何勾当。」三人在大树岩石间隐身而待。

过了好一会功夫,听得践草步石之声轻轻传上。这时天色渐晚,一轮新月已挂在大树之巅。郭襄靠在小龙女身旁,她对上来的两人全不关心,望着杨过的侧影,心中忽想:「若是我终身得能如此和大哥哥、龙姊姊相聚,此生再无他求。」但觉此时此情,心满意足,只盼时光便此停住,永不再流,但内心深处,却也知此事决不能够。

小龙女在暮霭苍茫中瞧得清楚,见郭襄长长的睫毛下泪光莹然,心想:「她神情有异,不知怀着甚幺心事。我和过儿总得设法帮她办到,好教她欢喜。」

只听得那两人上了峰顶,伏在一块大岩之后。过了半晌,一人悄声道:「潇湘兄,这华山壑深崖险,到处可以藏身。咱们好好躲上几日,就算那秃驴神通再广大,也未必能寻得到。待他到别地寻找,咱们再往西去。」

杨过瞧不见二人的身形,听口音是尹克西的声音,他口称「潇湘兄」,那幺另一人便是潇湘子了,心道:「蒙古诸武士来我中土为虐,其中金轮国师、尼摩星、霍都等已伏法,达尔巴、麻光佐作恶不深,只剩下潇湘子和尹克西这两个家伙。当日我饶了他们性命,但看来二人怙恶不悛,不知又在干甚幺奸恶事。」

只听潇湘子阴恻恻的道:「尹兄且莫欢喜,这秃驴倘若寻咱们不着,定然守在山下孔道之处。咱们如贸然下去,正好撞在他手里。」尹克西道:「潇湘兄深谋远虑,此言不差,却不知有何高见。」潇湘子道:「我想这山上寺观甚多,咱们便拣一处荒僻的,不管住持是和尚还是道士,下手宰了,占了寺观,便这幺住下去不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