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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烈火大江



        第三十章烈火大江

        杨华记得读高时,一个学校才一千多人,做课间操的时候,诺大一个操场挤得满满当当。。而现在,超过三个学校的人数同时向他涌来,如果说不害怕,那是假话。

        一百个女真人组成一个半圆形狩猎阵型在人海后面不住厮杀,三千人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疯狂嚎叫着向这头冲来。

        河滩上到处都是稀泥,地上的积雪早被踩化了,许多地方凹凸不平,人一走上去,深一脚低一脚。不少宋军就因为崴了脚被后面的人一冲,惨叫着扑倒,就再也没站起来了。

        此刻,沙场上只有两种声音,骨骼被踩断的清脆声响和士兵们的号哭。

        即便是轰鸣的黄河水也不能将之掩盖。

        “啊!”胆大包天的梁红玉终于被这骇人的一幕吓得呆住了,她犹如梦魇一般看着这可怕的一幕,肩上的箭杆不住有血冒出。

        那个女人就那么失神地站在纷乱的人群,木木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恍惚之间,杨华如同看到另外一个时空的那个可怜女人。她在知道自己考上大学后疯狂打电话时的表情,当她无力地放下听筒时,也是这样的无助和凄凉。

        “母亲!”杨华。

        一个男人的目光从黑暗闪现,冷漠而冰凉。

        也许这就是自己所想象的父亲吧?

        “该死的,该死的,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为什么?”手的腰刀连连挥舞。一片雪亮的刀光,耳朵边全是士兵们的尖锐叫声,眼前的景物已经被宋军的热血遮挡了。

        “你……你杀自己人?”梁红玉大叫。

        “我要活,我要活!”杨华嘶声大叫,手的大刀舞得更快。这里实在太窄了,如果放任乱军冲过来,这里的几人没一个能够活下去。即便死,也会被人踩上一千只脚,如此窝囊的死法让人难以容忍。

        随着杨华状若疯狂的一阵乱砍,身前顿时一空。梁红玉再也坚持不住,身体一软,靠在杨华肩上。

        一片“哗啦!”的水声传来,四下一看,却见身边的水到处都是人头。原来,河滩上实在太挤,前面又有杨华的一通乱砍,前面的士兵被后面的人潮一个接一个推进河里。

        岸边浅滩处水不深,只没到腰部,可底下全是淤泥,又如何站得住人。相互践踏的人只要一被压在下面就陷入泥,再也没机会站起来了。

        累了一整夜,杨华早就没了力气,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一停,等待自己和身边诸人的就是极其悲惨的结局。

        怀,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在微微颤抖。

        身后,赵明堂委顿于地,胸口全是自己吐的鲜血。李鹞也加入到阻挡乱军的行动,他手的大刀已经砍成锯齿状,尤自大声怒吼,“我砍你妈的,让你挤,让你挤!”

        而古松则跪在大旗下嘶哑着嗓大哭:“怎么能自己人杀自己人,你们好狠的心肠!”

        一只断手落到面前,那只手还保持着探爪的肢势,好象在抓着什么。“哇!”一声,梁红玉头一低,将一口黄水吐在地上。

        这里是地狱。

        “都头,看,有船!”趁着身前压力一松,李鹞回身指了指南面。却见,一扁舟突然从雪雾钻了出来,一头扑上河滩。

        从船上跳下来几个士兵,手的船奖连连挥击,将涌来的人群奋力打开。领头的正是都老兄弟押官林定义。

        林定义大声喊:“都头,快上船,我顶不住了。”

        杨华已经清醒过来,大喜,低头对怀里的梁红玉大喊,“快起来随我上船。”可惜那女人已经被杨华刚才可怕的举动吓得呆了,连喊几声,居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杨华叹了一口气,一咬牙猛地将她抱在怀,死命撞开两个乱兵,大步冲上船去,一边跑一边喊:“古松,你他娘的想号丧也得挑个地方,背着赵明堂上船来。李鹞,帮他一下。”

        又是一波人潮冲来,将古松整个地吞没了。隐约还传来他似笑实哭的狂嚎,“你们好毒的心肠,自己人也杀!”

        “妈的,怎么搞的!”杨华大叫:“李鹞,你是死人啊!”

        “来了!”李鹞突然从人群里钻了出来,他口咬着腰刀,背上背着古松如一只大鸟一般跃去,重重地落在船上。

        “你救这个废物做什么,赵明堂呢,赵明堂呢?”杨华怒喝:“他奶奶的,还钱,你欠我好多钱!”

        李鹞满眼泪光:“老赵……老赵快不成了,我只有一双手。”

        “快开船!”扁舟已经陷在河边淤泥里了,随林定义他们什么划,死活也不挪窝。

        “谁说我不成了!”水突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个人,双手一推,狠狠地将船推了出去,定睛看去,不是赵明堂又是谁?

        “快上来!”杨华一把将他从水拉上船,旁边,李鹞这个党项蛮干净利落地将一条攀上船舷的手臂砍成两截。

        看着那个在河水疼得不住扑腾的士兵,杨华突然心一寒,“对不起!”

        这里是地狱,这里是地狱啊!

        你我,所有人都是恶鬼。

        郭药师的部队终于来了,那些辽人看起来和宋人没什么区别,两万多人同时大开杀戒,绝望的宋军无处可逃,一个个苍蝇一样死去。尸体蔓延五里,从河上看过去,黑压压一片,鲜血流进黄河,从汲县到酸枣,宽阔的黄河已经变成红色。

        水有尸体浮沉不定,死人的头发随着波浪上下起伏。

        船上几人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连一直疯狂号哭的古松也停了下来,表情麻木地看着北岸的血火死地。而身材高挑的梁红玉则软弱地靠在杨华怀里,虽然温香软玉在怀,可杨华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激动,心已经冷,血已寒,人已累。

        连夜大战,身都已经散了架,所有的人都大口地喘,将粉红色的口水狠狠地吐进水里。

        但事情还没有结束,还有一千多宋人冲上了浮桥,仓皇地向南逃窜。

        在他们身后是大群追兵,晃动的浮桥被一千多人猛力踩踏,“东东!”的脚步声,大桥剧烈摇晃,远远开去就如游丝一样脆弱。

        杨华突然清醒过来,大声叫道:“林定义,靠过去,朝桥那边靠过去。”

        “什么……”

        杨华从怀里掏出一只已经粘满人血的火把,用颤抖的手打着火镰,“我们还有最后一个任务—-烧桥。”

        “可是……桥上还有那么多弟兄啊!”林定义震惊了。

        火把上裹着一个浸透了油脂的布包,一点着便冒起长长一道黑烟,在冰冷的黄河风凝而不散。

        杨华泪流满面:“我本就是一个贼配军,本就不该来这个世界,将来去见了阎王会上刀山下油锅的。可我不后悔!”

        烈火熊熊而起,浑身着火的士兵下饺一样朝水跳去。

        一条浑黄带血的黄河整个地燃烧了。

        梁红玉突然坐起来,伸手给了杨华一记耳光,然后失声痛哭。

        北岸,随着郭药师部的到来,战斗已经结束,所有的宋人都已经放下武器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

        为了震慑降军,兀术从挑选出一千个高大健壮的士兵推到河边,一刀一个逐一砍掉脑袋。

        没被选的士兵都低着头,临刑的士兵大声高呼;“大宋,大宋!”

        然而,那悲怆的声音被鼓荡的河风一吹,终至消失,只剩下一丝幽魂直升于阴霾灰沉的高空。

        是役,北宋四万大军在兀术五百骑兵的骚扰下彻底崩溃,被俘杀将近一万,生还者四散而逃,归建者不过三千;是役,北宋失去了七千战马和全套骑兵装备;是役,用无数金钱打造的,威风到不可一世北宋央禁军不复存在。这支记录着赵匡胤、赵光义、潘美、杨业等人丰功伟业的军队彻底地变成了历史。

        败兵之将何足言勇?

        何灌带着三千残部回东京,乞见,上不许,命控守西隅。

        这个时候,金人大军已开始渡河,所有人都知道,留在城外就是死路一条。而东京禁军虽然号称二十万,但精华已然丧尽,留在城里的都是老弱病残。

        开封,还守得住吗?

        大年初五,何灌第三次上奏:

        ……国家到了如此地步,除我等为其死,毫无其它办法。更相信,只要我等能本此决心,我们国家及我华夏之民族,决不致于败于区区北奴之手。为国为君战死之决心,海不清,石不烂,决不半点改变。

        臣何灌绝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