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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然而要了解那是什么,他就必须拿它和一切在他之上的东西以及在他之下的东西相比较,以便认识其确切的界限。因而,他不能停留于单纯地观察周围的种种对象。他还得思考,等等。

        ③“比例”指人对自然的比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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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崇高与宏伟吧,让他的目光脱离自己周围的卑微事物吧!

        让他能看看那种辉煌灿烂的阳光就像一座永恒不熄的爝火在照亮着全宇宙;让地球在他眼中比起太阳所描扫的巨大轨道来就像是一个小点;并且让他震惊于那个巨大轨道的本身比起苍穹中运转着的恒星所环绕的轨道来,也只不过是一个十分细微的小点罢了。然而假如我们的视线就此停止,那么就让我们的想像能超出此外吧;软弱无力的与其说是提供材料的自然界,倒不如说是我们的构思能力。整个这座可见的世界只不过是大自然广阔的怀抱中一个难以觉察的痕迹。没有任何观念可以近似它。我们尽管把我们的概念膨胀到超乎一切可能想像的空间之外,但比起事情的真相①来也只不过成其为一些原子而已。它就是一个球,处处都是球心,没有哪里是球面②。

        终于,我们的想像力会泯没在这种思想里,这便是上帝的全能之最显著的特征。

        让一个人返求自己并考虑一下比起一切的存在物来他自身是个什么吧;让他把自己看作是迷失在大自然的这个最偏僻的角落里③;并且让他能从自己所居住的这座狭隘的牢笼

        ①事情的真相,指宇宙的无穷。

        ②按这句话在中世纪时是归之于古希腊哲学家恩培多克勒(Empedocles,公元前50—430)

        的名下的,有时也归之于赫耳墨斯。特雷美奇斯特(Hermes

        Tremi-geste)。古尔内(Gournet)为蒙田《文集》所写的序言中曾有如下的话:“特雷美奇斯特(希腊神话)说:上帝是一个圆,处处都是圆心,没有哪里是圆周”。

        ③蒙田《文集》第二卷、第十二章:“你看到的只是你所居住的小洞里的秩序和政治”。又可参看同书,第一卷、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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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我指的就是这个宇宙——学着估计地球、王国、城市以及他自身的正确价值吧!一个人在无限之中又是什么呢?

        但是为了给他展示同样可惊可讶的另一幅壮观,让他能探讨一下他所认识的最细微的东西吧。让我们给他一枚身躯微小而其各个部分还要更加微小无比的寄生虫吧,它那关节里的肌肉,它那肌肉里的脉胳,它那脉胳里的血液,它那血液里的黏汁,它那黏汁里的一微一毫,它那一微一毫里的蒸气;并且把这些最后的东西再加以分割,让他竭尽这类概念之能事,并把他所可能达到的最后的东西当作我们现在讨论的对象;他或许会想,这就是自然界中极端的微小了吧。可是我要让他看到这里面仍然是无底的。我要向他描述的不仅仅是可见的宇宙,并且还有他在这一原子略图的怀抱里面所可能构想的自然的无限性。让他在这里面看到有无穷之多的宇宙,其中每一个宇宙都有它自己的苍穹、自己的行星、自己的地球,其比例和这个可见的世界是一样的;在每个地球上也都有动物,最后也还有寄生虫,这些他将发见都和原来所曾有过的一样;并且既然能在其他这些里面可以无穷尽地、无休止地发见同样的东西,那末就让他在这些渺小得可怕、正如其它那些同样巨大得可怕的奇迹里面销魂吧;因为谁能不赞叹我们的躯体呢,它在宇宙中本来是不可察觉的,它自身在全体的怀抱里本来是无从觉察的,而与我们所不可能到达的那种虚无相形之下却竟然一下子成了一个巨灵、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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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者不如说成了一个全体①!

        凡是这样在思考着自己的人,都会对自己感到恐惧,并且当他思考到自己是维系在大自然所赋给他在无限与虚无这两个无底洞之间的一块质量之内时,他将会对这些奇迹的景象感到战栗的;并且我相信随着他的好奇心之转化为赞仰,他就会越发倾向于默默地思索它们而不是怀着臆测去研究它们。

        因为,人在自然界中到底是个什么呢?对于无穷而言就是虚无,对于虚无而言就是全体,是无和全之间的一个中项。

        他距离理解这两个极端都是无穷之远,事物的归宿以及它们的起源对他来说,都是无可逾越地隐藏在一个无从渗透的神秘里面;他所由之而出的那种虚无以及他所被吞没于其中的那种无限,这二者都同等地是无法窥测的。

        然则,除了在既不认识事物的原则又不认识事物的归宿的永恒绝望之中观察它们〔某些〕中项的外表而外,他又能做什么呢?万事万物都出自虚无而归于无穷。谁能追纵这些可惊可讶的过程呢?这一切奇迹的创造主是理解它们的。任何别人都做不到这一点。

        人们并没有思索这些无穷,就冒然着手去研究自然,竟

        ①按,此处涉及作者给默雷的一封信,答复其有关无限小的存在的证明。

        1654年7月29日帕斯卡尔致费马(Fermat

        1601—165,法国数学家)信中说:“我没有时间给你看使默雷先生大为震惊的一种困难的证明:因为他有很好的头脑,但他并不是几何学家;这是——你是知道的——一个大缺点,他甚至于不理解一个数学上的线段是可以无限分割的,他坚决认为那是由有限数目的点所构成的,我始终无法使他自拔于此;假如你能做到这一点,那就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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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他们对于自然有着某种比例似的。他们根据一种有如他们的对象那样无穷的臆测,想要理解事物的原则,并由此而一直达到认识一切,——这简直是怪事。因为毫无疑问,若是没有臆测或是没有一种与自然同样无限的能力,我们就不可能形成这一计划。

        当我们领会了之后,我们就会理解,大自然是把它自己的影子以及它的创造主的影子铭刻在一切事物上面的,一切事物几乎全都带有它那双重的无穷性。正是因此,我们就可以看到,一切科学就其研究的领域而言都是无穷的,因为谁会怀疑例如几何学中有待证明的命题乃是无穷无尽的呢?并且就其原理的繁多和细密而言,它们也是无穷的;因为谁不知道我们当作是最后命题的那些原理,其本身也是不能成立的,而是还得依据另外的原理,而另外的原理又要再依据另外的原理,所以就永远都不容许有最后的原理呢?可是我们却规定了某些最后的原理,其理由看来就正如我们对于物质的东西所下的规定一样;对于物质的东西,凡是超乎我们的感官所能察觉之外的,我们就称之为不可分割的质点,尽管按其本性来说,那是可以无限分割的。

        在科学的这种双重无穷之中,宏伟的无穷性是最易于感觉的,而这也就是何以居然竟有少数人自命为认识一切事物。

        德谟克利特①就说过:“我要论述一切”。

        然而微小的无穷性却并不那么显而易见。哲学家们往往

        ①德谟克利特(Democrite,公元前460—362)古希腊哲学家。这里所引的这句话见蒙田《文集》,第二卷、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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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诩已经达到了这一点,但正是在这上面,他们都绊倒了。

        这就产生了像《万物原理》、《哲学原理》之类这样一些常见的书名,这些名字尽管表面上不如但实际上却正如另一本刺眼的书《De

        omni

        sci-bili》①是一样地夸诞。

        我们很自然地相信自己足以能够到达事物的中心,而不仅是把握住它们的周径而已;世界可见的范围显而易见是超出我们之外的;但既然我们是超出微小的事物之外的,于是我们就自信我们是能够掌握它们的。可是达到虚无却并不比达到一切所需要的能力为小;二者都需要有无穷的能力,并且在我看来,谁要是能理解万事万物的最后原理,也就能终于认识无穷。二者是互相依赖的,二者是相通的。这两个极端乃是由于互相远离才能互相接触与互相结合,而且是在上帝之中并仅仅是在上帝之中才能发见对方的。

        因此就让我们认识我们自身的界限吧;我们既是某种东西,但又不是一切。我们得以存在的事实就剥夺了我们对于第一原理的知识,因为第一原理是从虚无之中诞生的;而我们存在的渺小又蒙蔽了我们对无限的视野。

        我们的理解在可理解的事物的秩序里,只占有我们的身体在自然的领域里所占有的同样地位。

        我们在各方面都是有限的,因而在我们能力的各方面都表现出这种在两个极端之间处于中道的状态。我们的感官不

        ①拉丁文:《论可知的一切》。

        1486年意大利人皮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