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这里指的是“如果人不是X,他们就会遭受Y后果.”这里,我们既有事实性的概括,也有对Y不可取的含蓄的价值判断,因而要求证实前者,说明后者,这是恰当的. 价值判断的客观性是哲学的中心问题之一. 我在这里不打算过早地下判断:我只想指出,在讨论人性时,有必要对这些问题加以澄清.有第二种截然不同的方法,可以使某一陈述不被反证所驳倒,这就是所陈述的东西是定义问题. 譬如,假如某人说所有人都是动物,那么就不清楚是否有任何可以想像出的证据能驳倒他. 假定进化论并不正确,并发现我们同任何其他物种没有共同的祖先,那么我们是否仍然认为自己是动物呢——尽管只是一种特殊的动物,因为我们也像所有其他动物一样生活、吃东西、繁衍和死亡?假定制造出的机械人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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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样行走和说话,但是不能像我们这样吃东西和繁衍,显然它们不是动物,但是能把它们看作人吗?看来,任何东西如果不能称为动物,它也就不能称为人. 如果是这样,那么说所有人都是动物并不真正强调有关人的事实,而只揭示了“人”这个词的部分含义. 这从定义上说是正确的,而且也只是在含义上正确. 用哲学家的语言说,这是“分析性的”
(通过分析这些词语的含义,才能证明是正确的)。
如果一种论述分析起来是正确的,那么完全可以说,任何可以想到的证据都无法驳倒它. 当然也不能证明它,因为它没有试图说明世界的状况.“所有人都是动物”
这个例子表明,一项看起来是说明人性事实的陈述,实际上可能只是一种含蓄的定义. 然而,并非所有有关定义的问题都是微不足道的. 假如某个词在语言中已经有了一个标准的含义,这时某人如果赋予它一个不同的含义,那就非常容易使人误解,除非他事先向我们作了明确的说明.有时理论引进了新术语,或在给旧词赋以新义时,就有必要给它们下个定义,并清楚说明这些是定义,而并非对任何事实的看法.定义可以产生不能马上就看得出的后果.例如,如果说所有人都是动物、所有动物都吃东西,这是分析性的,那么说所有人都吃东西也是分析性的.由此可见,分析性的论述可能是有用的,但是只有当它同“综合性的论述”加以明确区分时才是这样. 综合性的论述是指对事实作出的真正论断. 哲学家之间在这种区分是否像它们乍看起来那样明确的问题上,甚至在究竟有无这种区分的问题上,是有争论的. 然而我认为,在这里,我们用不着深究这一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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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题就可以发现:如果某人坚持说所有人都是X,并且不加调查就轻易否定有些人可能不是X的任何意见,那么我们就必须问他:“人必须是X,是否你关于人的定义这一部分?你是否认为有些人结果并不是X,这一点也是可信的?”只有当他承认这是一个定义问题时,他才可以不作进一步调查来否定证据.因此,价值判断和分析性陈述,不是那种仅通过调查世界的实况,就能加以证实或反驳的论述. 如果一项陈述能够通过这种调查——最终将涉及某人用自己的视、触、听、嗅、味五种官能所观察到的东西——得以证实或否定,那么哲学家就称之为“经验主义的”论述. 使用上述那些问题加以澄清,通常是能够阐明某项陈述是否属于评价性或分析性陈述,而不是经验主义的陈述. 真正困难的是,某项陈述看起来并不属于上述三种情况中的任何一种. 我们再来看看基督教关于存在上帝的主张和马克思主义关于历史必然进展的主张.显而易见,这些陈述是试图说明情况是怎样,强调关于宇宙本质的一些根本真理. 其支持者几乎不会承认这些陈述是价值判断,或仅是定义问题. 然而,含糊不清的是,这些论断也是经验主义的. 这是因为,尽管有大量的证据似乎可以用来互相否定,但这些论断的支持者,常不认为这些是反证,反而却会寻找各种办法来对这些证据加以驳辩. 那么,如果某一理论的信徒看来准备对反对这种理论的一切可能的证据加以驳斥的话(需要的话还会补充他所信奉的理论)
,我们就会感到他赢得也太容易了,他以某种方式违反了比赛规则. 如果某种陈述原则上不能通过某种观察加以验证的话,这种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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述怎么能真的对实况加以某种阐述呢?
这就是为什么一些哲学家对“验证原则”很感兴趣. 这一原则认为:任何一种非分析性的陈述,如果没有通过观察加以验证的,就毫无意义(价值判断之所以被否定,因为它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陈述,而只是感情的体现)。
如果某人接受这一原则,他就会否定任何所谓“形而上学”的论述. 形而上学的论述不仅是错误的,而且是毫无意义的,因为它既不是分析性的,也不是经验主义的. 上帝存在的问题、历史必然进展的问题、许多其他问题(包括与人性有更直接关系的问题,如灵魂不死的问题)
,所有这些都被“逻辑实证论者”
(人们这样称验证原则的支持者)
统统斥之为无稽之谈.然而,许多其他人则认为,这样处理如此重大的问题未免过分草率.本世纪重大哲学辩论之一,就是应否接受这类验证原则.就那场辩论得出的结论而言,人们认为,尽管将分析性或经验主义的论述同既非分析性亦非经验主义的论述加以区分,是十分重要的,但是我们不能将后者统统斥之为无稽之谈. 它们是十足的大杂烩,其中许多内容需要分别对待. 在探讨有关上帝存在、历史进展、或人的灵魂不死这些论述所涉及的问题时,严格区分有意义和无意义,无疑是一种过分粗疏的方法. 这些主张既不像“时吼时啸迷豝猪”这样的废话,也不像“绿色思想睡的欢”那样的废话,更不像“有的叶子既青葱又无色”那样明显地自相矛盾. 然而,问题仍然是,任何陈述如果既非价值判断也不是分析,同时似乎也不能通过观察加以检验,那么这种论述究竟属于什么种类则仍然是一个深奥的问题. 有什么理由应当接受这些主张——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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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怎样才会给我们以知识而并非空洞的推测?
自然哲学家曾试图阐明,是什么显然使科学理论能向我们提供有关世界本质的可靠知识. 当然,科学离不开对观察到的情况加以论述,例如在进行某种试验时就是如此. 但是科学理论还对我们不能观察到的情况也加以论述. 这些情况观察不到,也许是由于它们发生在很远很远的空间,或在遥远的过去,或是由于它们太小,人的任何感觉器官都不能觉察得到.这些论述怎样才能得到理性的认可呢?
也就是说,从哪方面讲它们的境遇要比“形而上学”的陈述好些呢?
具有代表性的原因是,这些论述可以间接地加以检验,(同其他假设一起)
它们产生的后果可以观察到.著名科学哲学家卡尔. 波普尔(KarlPoper)强调的重点是证伪而不是证实,认为科学方法的本质在于:理论就是假设,这些假设不一定都得到证实,但是人们有意识地通过观察和试验对其加以检验. 假如结果证明自己的预测是错误的,就修改或放弃这些假设. 有可能得不到确凿的结论性证伪——正如自波普尔以来的科学哲学家不得不承认的那样——但重要的一点是,观察到的证据能够理性地推翻某一科学理论. 所以当我在本书后面谈到“证伪”时,我考虑的不是结论性证伪,而是一些经验主义的观察. 这些观察,根据现有的认识,能提供否定某种论断的证据.上面提及的例子表明,有关人性的某些具争议的陈述,也许根本就不能当作可以进行科学检验的假设. 即使如此,也不应当轻率地宣布这些论述是错误的,因为人性是一种尚需证实的十分重要的特征,有关它的论述因而还不享有科学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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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的任何有利条件——其捍卫者可以用观察到的证据和有关论点,向任何要推翻这些论断的人提出挑战,要他们回答如何才能从理性上推翻这些论断. 可见,也许存在着其他各种理由,认为应当接受这些论断. 但我们最好还是在每种情况下仔细研究这是些什么论断.我想,在接触主要问题之前谈谈一般的方法论问题,到此也就够了. 那么现在让我们开始对各种具体的人性论进行批判性的检验吧.
进一步阅读的建议E我所用的“封闭体系”
概念出自阿瑟. 凯斯特勒(ArthurKoestler)的《机器中的幽灵》(TheGhostOfMachine)一书的第300页,伦敦1970年版.(这本书中有许多关于人性的有趣而深刻的论断,特别是第八章和第九章.)
关于用英语撰写的证实原理以及伦理和神学论述的无意义的经典论述,见A.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