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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杨福全要走了,爹还想留他住,杨福全说他得回去,他带的治糖尿病和心脏病的药吃完了,这样的药不吃不行的。爹送杨福全到公共汽车站,这是五月里一个非常晴朗的日子,空气清新,阳光和煦。杨福全握着我爹的手,一张深受摧残因而五官都变萎缩了的脸上,表情相当凝重地说:“今生今世能和你见上一面,我已足矣。”爹听他这么说,眼泪迅速盈满眼眶,说:“有机会我还想上你那里看看。”杨福全老人握着我爹的手不松道:“你一定要来。”公共汽车来了又去了,又来又去了,两人站在公共汽车的站牌下足有一个半小时,依依话别却又迟迟不肯分手。妈见爹老不回来,便叫我去找,我走到两位老人面前时,杨福全老人抱歉地一笑,这才上车,并站在公共汽车上向我爹挥手,爹站在马路上也向他挥手。爹默默地注视着汽车驶去的方向,目光是空洞和忧郁的。爹清楚也许这辈子两人是最后一次见面,都是八十多岁的老人,这一别,未免不是永别。我陪爹转回家时,爹想起战争时代的杨福全说:“他年轻时很勇敢,多次负伤,打日本鬼子时他那个师总是抢着打最艰苦的仗,老天爷是有眼的,他没死是上天眷恋他、留他。”

    就是那段时间,我这个百事不探的一般知识分子,提副院长了。我自己都没想到“官帽”会飞到我头上。学校里,原分管教学工作的副院长是靠造反上来的,虽然也是知识分子,但他是造反上来的,在文革中整过另一些知识分子,老师中意见很大,便下了他,让我顶。我在文革中没参与派性争斗,因身为“反动军阀”的儿子,被造反的大学生揪上台批斗过几次,没想这成了我升迁的资本。学校领导找我谈话,让我分管学校的教学。院办公室安排一辆黑色的上海牌轿车接送我上下班,从此我就不用骑单车或挤公共汽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