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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丁珞问,“如果你已经不再在乎他的话?”

于岚颤抖了,“丁珞……”她祈求着。

丁珞的眼中现出了痛苦,“我抱歉,于岚,但是请你对自己诚实。”

于岚艰难地咽着口水,“我……我用了那么多的心力去说服自己,说他已经永远是过往岁月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我必须走出来,建立自己的新生活……但是,”她凄惨地苦笑“你瞧,他只需在我眼前出现,就轻易地把我过去的努力完全摧毁!”

丁珞不觉叹息了,“这么说,你是期望过他回来了?”

“我……是的。”

“而你说服自己的只是,‘他已经永远是过往岁月了’,并不是‘我已经不再爱他了’?”

于岚又颤抖了一下,“是的,”她咬着牙说,然后扬起脸来,直视着丁珞,“我相信你要说的是,我的处境很危险。”

丁珞摊开双手,摇了摇头,“危险不危险,你自己知道。”

于岚坐回沙发中去,茫然地看着窗外,“他已经是过往岁月了,”她低声说,“无论他在那里出现,都不能改变这事实的,对不对?八年不是一段很短的日子,我早已不是当年的我了,而他当然也不会是当年的他……”她茫然转向丁珞,“对不对?”

“当然。”丁珞小心地回答,咽下了肚子里的一大堆话:包括“思想是一回事,感觉是另一回事。”但她不能说。于岚的心情已经够混乱了,容易得出一个结论,她可不想破坏它,更有—句话,她想问而不敢问:“如果赵允宽又开始追你,你会怎么样?”

于岚已自捧起杯子,啜着已冷的茶水,环视客厅的布置。

“吔,你把窗帘换了!”她好奇问道,“为什么换呢?原来那绿竹花纹的也好看呀?”

“别提了!”丁珞咬牙切齿着,“都怪我老公想不开,替妮妮买了—盒画笔,说什么兴趣要及早培养,结果——。她指着那…—面的墙壁,“害得把那一面的壁纸全换了,窗帘现在还在洗衣店里……你笑!”丁珞悻悻然道,“将来你儿子女儿干这种宝事,我看你笑得出来!”

接下来那一个小时,丁珞全在说她宝贝女儿所惹的糗事,把于岚逗得东倒西歪。当丁珞学她女儿抱着球拍乱唱歌的样子给于岚看时,于岚笑得倒在沙发上叫停,“喂喂,我的肠子打结了!”

“打结了?”丁珞挑着一边眉毛,“我记得你是属螃蟹的,于岚从沙发上跳起来,作势要捏她,“你只记得这一点?那太不幸了——”丁珞尖叫,抄起扫把来指着于岚,“不要过来,否则本帮主的打狗棒法要出笼子!”

“你们在干么?演倚天屠龙记啊?”丁珞的先生杨慕书开门进来,在门口直笑着,小妮妮则一骨碌从她爸爸臂下钻了进来,满脸通红地奔向丁珞,“妈妈,爸爸把风筝放得好高哦!”

丁络笑着抱起女儿,看着墙上的时钟,对于岚说道:“陪我烧菜去吧?都该吃午饭了。”

午饭过后,于岚在丁络家客房里的床上睡得很沉,丁络曾经悄无声息地进来看过她,又轻轻走了出去。

“于岚怎么了?”慕书问,“竟让你使出浑身解数来逗她开心。”

丁络不语,只是静静走到她丈夫身前,默默将他抱住,“慕书,”她低语,“我们实在太幸福了,为什么世间的有情儿女,不能和我们一样呢?”

杨慕书没有说话,只是回应地抱紧了她。

第五章

周末过去了。周一也过去了。这几日里,于岚发现,要避开允宽并不难。白天她总要上一天班,而晚餐桌上,一家子吱吱喳喳,她很容易便可以将自己的情绪掩饰得滴水不漏,晚饭后,便是一溜烟地逃回自己楼上的房间。等第二天早上再出来,她一向没有看电影的习惯,因而这举动亦不会引起家人的怀疑。

沈家是两层楼的洋房,楼下是客厅、餐厅、起居室,两间套房。沈刚夫妇一间,既岚夫妇一间。因为老人家年纪大了,而伟伟太小,上下楼梯不甚方便的缘故。另外是厨房,和厨房边的小卧室,女佣阿屏就住在那儿。楼上是于岚住的套房,两间客房,一间游乐室,一间图书室——被既岚拿来当书房用,每回他赶图的时候,图书室的灯便常亮到凌晨三四点,为了居住方便,这一层楼甚至还有一个小厨房。

允宽似乎很快地和沈家人建立起良好的关系。晚餐之后,他会坐在起居室里陪沈太太看电视,和既岚聊天,甚至也逗伟伟玩……而于岚刻意避开这——切,她实在没有心情演太多的戏。

星期二,于岚如往常一样地下楼吃早餐,惊愕地看到允宽亦已在座。既岚很高兴地说:“允宽说他休息够了,可以开始工作。今天你坐车子后座好吧,小雾?”

于岚勉强自己露出一个微笑,“那我不是太荣幸了吗?看起来像是有私人司机服务的干金小姐呢!”

“如果旁边再加一个虎背熊腰的保镳,就更像得一塌糊涂啦!”霞衣笑着接口,用眼睛瞄着允宽。

允宽干咳了两声,“我也不许应该借点棉花垫在衣服里,”他说,“要不然汽球也行。”

“因为你的空手道学得不到家,所以只好打肿脸充胖子吗?”话才出口,于岚就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还好霞衣和既岚都被她轻快的语气瞒过了,一起笑出声来,只有允宽的眼睛似乎眯了一下,“他不会听出来的,”于岚对自己说,“他一定早把这典故忘了。”

“小雾,你真是的!”沈太太笑着斥责她,“女孩子家,说话也不收敛一点!”

“啊,妈妈.,既然我身边一向缺乏虎背熊腰的保镳,所以说只好自己保护自己啦!”

“咽哼!”既岚大声抗议。

于岚笑着转向他,一支细长的指头遥遥点向他的鼻尖,“你不必了,老哥,”她一脸的不敢苟同,“阁下自从恋爱以后,对本姑娘的忠心完全转向,早就不值得信任啦!”

“哇!我是不是闻到醋味呀?”霞衣瑟缩地说,“我那虎背熊腰的保镳在那里呢?”

“老婆,我大学时代可是打过橄榄球的哦!”既岚咬牙切齿地转向允宽,“才不像某人要借用棉花和汽球!”

允宽锐利地看了他一眼,“我大概是借不到这两样东西了,”他慢慢地说,“我相信已经有人捷足先登……”

接下来的早餐时间,完全是一场混战。那是一个亲密和乐的家庭成员中才可能出现的互相戏谑,而允宽在其中自然觉得仿佛已在这家庭中浸淫许久。于岚不期然地觉得心痛,这景象是如此真切又遥远,如真如幻……但他应当融合得很好的,不是吗?毕竟他和既岚是那么久的朋友了,和父母亲也很熟……于岚有些恍惚地告诉自己。直到她偶然瞥见墙上的挂钟。

“天啦!再不走要迟到了尸她惊跳起来,把盘子里的蛋全寒进嘴里,快点,你们两个!”

结果那天早上上班的时候,允宽坐在既岚的旁边,于岚一个人坐后座。那两个男了很快地谈论起正要进行的工作,一直到把于岚送到她的办公大楼前时,犹未停止。

于岚安心地呼了口气,快步走进建筑物中。如果每天早上都是这种情况,那么要和允宽维持友善的表现并不困难,但是……她苦涩地向自己承认,她多少有那么一点失望……唉,不要想了!现在是上班时间呢!

上班时间,和平时一样地忙碌。杂志社的工作是不能停顿的,永远有新的专栏要做,永远有新的问题要赶,有川流不息的稿件要看。于岚疲倦地揉了一下眼睛,人家说编辑做久了,会患文字恐惧症,不知道银行的出纳人员,会不会患钞票恐惧症呢?于岚对自己笑了一下,顺手在备忘录上写着:各种不同的职业病。这也许可以发展成一系列专题……

林静芸敲门进来,递过一个挂号信封袋。

“斐诗蓉的服装设计稿,”她说,“我觉得很棒!更教人高兴的是,她的稿子永远来得最早。我恨死那些要人再三催促的撰稿人了,每次都教人急得胃出血!”

于岚忍不住笑了。这个执行编辑今年夏天刚毕业,年轻、纯真、坦率而莽撞,“你在催稿的时候,最好不要把这种话说出来,”她警告地说,“稿子来迟了还有药救,没有稿子,我们大家就只好去喝西北风了。”

林静芸吐了一下舌头,“是的,老编。”她关门出去。于岚若有所思地看着的背影,年轻、纯真、坦率而莽撞,大二以后,她就不曾再觉得自己年轻过了。也许是大一那年,透支了太多青春和欢笑吧?她摇摇头,重新回到工作里。

钟敲五下的时候,于岚长长地吁了口气,慢慢收拾桌上的卷宗,活动一下僵硬的筋骨,然后门开了,她抬眼望去,是孙毅庭。

“嗨!”她说,有一点迟疑,不大确定自己是不是想见他。

“嗨!”他说,也有一点迟疑。然后他关上办公室的门走了过来,“于岚:”他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狼狈的暗红色闪过他的脸。

一股温柔的怜惜涌上于岚的心头,她不免想到,他是聚集了多少勇气来见她的,“要请我吃晚饭有这么困难吗,毅庭?”她温和且轻快地说,“你难道还不明白,我一向不能抗拒美味食物吗?”

感激的神色进入毅庭眼底,但他坚持不肯放弃他原来想说的话,“我不是来道歉的,于岚——”

哦,天!他非这样一板一眼不行吗?于岚突然觉得好累,也许是她今天做的工作比她自己想像中还多。

“不用说了,毅庭,我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