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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没有镶金牙,白生生不能化掉它做一个烫金纪念帖,但他取出肚子里珍藏多年的胆结石,刻了一枚红桃Q印章。

        白生生做出了诸多匪夷所思的举动,我简直不敢相信他曾经是情天恨海里翻云吐雾的做法大师。与电台新任领导的矛盾,使白生生在家整休,我不知道他是辞职了,还是在罢工。那几个月,我从来没有在光天化日之下见过他,他从来都是华灯初上时分才醒来,起来观察这个亮度降低的世界——他是一只夜行动物,从厌倦中来,又将到厌倦中去。他整天约人去酒吧,像个酒鬼,有双几近陷入睡眠的眼睛。熟悉的人原来都习惯叫他白生,而今为了表达得更加肉感,我们全管他叫白生生——长期缺乏日照的白生生的脸,有一种深闺中的凄婉。他基本上处于颓和废之间,每每见他,我就想起人去楼空的墙面上,白圈里面一个斗大的“拆”字。

        好在白生生的一个动作让我们分外迷恋,使他在颓与废之中保持了动人活力。他约人,坚持请客,生怕我们不再来似的,掏钱包的时候反应特别迅速,比佐罗拔枪还快,好像到手了一大笔赃款。

        有次他把我们一行约在西苑的旋转餐厅。开始他喝着夜半的酒,对着星空一言不发。他把星空都当作旋转餐厅的晚宴烛火吧?从万丈深渊般的星空,从餐厅的临窗坐椅,白生生看着下界,万家灯火,并且与他的座位之间发生缓慢的位移——给他一种夜轮缓缓靠岸的错觉,给他虚拟中的温暖。

        后来,他喋喋不休。白生生说他的舌尖可以垂直竖立起来,这是做播音员的基本条件。演示之后,他更上一层楼,想用竖着的舌头说话。终于,邯郸学步——过分的严格要求和努力,使他“大舌头”。似乎“大舌头”的先天性生理缺陷,有助于掩护他溺身于酒精。

        晚饭过后,白生生还挽留着大家,他建议去唱歌。他点了几首美声唱法的曲目,还想冒充帕瓦罗蒂,我看纯粹是破瓦落地。《北国之春》的前奏太长,又是名曲,许多舞者没听白生生唱一个音符就上场旋转上了。白生生声嘶力竭的酒后开腔,唱得一个妙龄女郎魂飞魄散,当场栽进男舞伴怀里。唱得太凄厉,哪儿像个有好嗓的。

        那天白生生的确喝醉了。跑到停车场,他不开自己的车,倒像个窃车贼,从黑暗的后车座上察看有无亲近的男女。一旦有所发现,他就用弯曲的指关节,按照节奏敲起来——鼓点还是在少年先锋队时敲队鼓时学会的。

        第二部分暗地里叫他“搅水男人”

        是在红桃Q走了以后,白生生说他真的做到忠贞。好像对女性丧失了往日兴趣,白生生说,他已经一年没有性生活。

        我说:“那你不成了一块人人都想尝尝的唐僧肉了?”因为有前车之鉴,我对他的话将信将疑,虽然这个阶段我并未听到他的任何绯闻。

        白生生的表情有点落寞和伤感。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突然老了。“咱俩岁数差不多,当然男女有别,可也不至于天壤之别,感觉应该差不多吧。”白生生好奇地追问我,“你怎么老是形只影单的呢?你不需要异性吗?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你不是到了如狼似虎的年纪了吗?”我冷笑:“我看你真是落下了职业后遗症!以前老是当饲养员,喂狼喂虎,退休了还关心妇女生活。”

        据吕渡等人考证,其实是真的,那段时间,苦闷的白生生一直守身如玉。当然,他后来不守身时,也是势如破竹。

        也许真正的情场浪人,必须要经历至少一场爱情的历练,就像打过病毒疫苗针,我们才能从容穿越爱情而不被感染。也许白生生要体验这样的被弃,心理防线才能更坚固。也许他不是怀恋红桃Q,怀恋的只是自己陷身绝处的受难形象。反正经过失恋栽培,白生生功力精进。

        有的男人是好女人想嫁给他,坏女人想跟他上床;有的男人是坏女人想嫁给他,好女人想跟他上床——我们的白生生,成长为一个著名的兼容型女性杀手。当白生生重新活跃,他已炼就金刚不坏之身。我不知道淬过火的白生生会不会视女人为祸水,但他早年混出的那点薄名在妇女界扩散出了巨大影响,有人暗地里叫他“搅水男人”。

        白生生没有了过去的殷勤和积极,他懒散地对待前来示爱的女郎们。去留无意,看庭前花开花落;宠辱不惊,任天上云卷云舒。白生生有时甚至出语不敬,仿佛心中积存着某些敌意,需要分摊到众多无辜而渺小的女性身上。含沙射影,销金蚀铁——黑夜给了他一双黑色的眼睛,他却用它们来翻白眼。

        法国作家莫里亚克的小说《爱的荒漠》,里面有段话不知道适合不适合白生生的心境。“……这个小伙子的癖好就是向自己证明他是无法抗拒的,尽管他遭到一位名叫玛丽娅·克罗丝的拒绝。从此以后,在他未来的全部风流故事中都包藏着一种暗暗的敌意,他乐于伤害受他控制的女人,使她们喊叫,在这一生中,他将使其他女人的面孔上流着玛丽娅·克罗丝的眼泪;他大概生来就具有猎人的本能,可是,如果没有玛丽娅,他可能使这种本能稍稍有所减弱。”

        白生生阅人无数,我劝他不要荒废了知识,不如本着治学精神和专业态度,搞个房中术的现代版本,或者手抄形式的品鉴什么的。我说:“咱俩要是生在清朝就好了,我的理想是开个妓院,名字我都想好了,叫‘点绛唇’,回头客和来过生日的一律八折,你白生生来,打六折,或者,我干脆任命你当个质量监督员,不仅没有花费,如果检验报告写得详实而富说服力,说不定还赏你个仨瓜俩枣的钱,怎么样?”白生生嘿嘿淫笑,说:“什么时候老板娘亲自服务?”

        听说白生生后来真写了书,他戒了烟酒,奋笔疾书,闻鸡起舞。不知道书的内容是不是我建议的品花宝鉴,可惜书没写完就被打断了。白生生是见鸡行事,闻鸡起舞……可他的闻鸡起舞?总而言之,是见不得鸡,见了鸡就要有所行动。终于点儿背,在扫黄打非的战役中,白生生对鸡的浓厚兴趣,使他成了公安系统的战利品。

        第二部分请教为他化解灾难之法

        白生生在拘留室里托人带话,让我们火速去赛特地下人行通道,说不定还能遇见那位高人。据说高人穿一灰袍,说一口西北方言,右腮边有颗豆粒大的灰痣,双眉连心——白生生让我们向高人请教为他化解灾难之法。

        我们想白生生怎么突然变成了神秘主义者?谁也没把他的话当真。嫖妓顶多处了罚金就会放出来,也不是救命的事,说不定还是对白生生的教育和拯救呢。所以吕渡开车路过赛特,一看车堵得厉害,通道口并未发现什么灰袍高人,他懒得泊车找位,一踩油门,该吃吃,该喝喝了。

        等白生生再去寻寻觅觅,高人已杳若黄鹤。生生长叹,休矣休矣,说他的晚年大势已去,死后自己不能入土为安,尸骨不全,竟落得灰飞湮灭。

        我们诧异,天马行空如白生生者,不是一直对晚年自信吗?他不是及时行乐的享受派吗,怎么一次受挫,斗志锐减,还关心起身后事了?

        记得陪少年活动中心的罗主任吃饭的时候,罗主任说了句人人皆知的俏皮话,说自己那代人,大多只与老婆恩爱过,年轻时有贼心没贼胆,后来等有了贼心和贼胆,贼没了。这段话的另一种版本是:年轻时有牙没花生豆,后来有了花生豆,没牙了。

        白生生对自己的老年表现出了浓厚自信,他还劝罗主任呢:“您真是不会因势利导,您调整一个胃口不就成了吗?!有了花生豆,没牙怎么了,咱们吃花生糊哇!没牙也能尝着花生味儿,虽然是零落成泥碾作尘的,总比没的吃好啊。”

        看,白生生总有解决办法,把握幸福的点滴可能。他才不担心明天呢!他从不信什么命数,不听血型、星座之流的骗人鬼话,他一贯信马由缰,怎么肯受束缚呢?

        白生生说,自己那天真遇到高人了。

        算卦那人伸手一把拉住了他,张口就报出了他的排行与职业。白生生想,这一定是从哪儿得来小道消息的骗子,或者看了点易经或者紫微斗术,就出来闯荡江湖。白生生根本不信那个。

        那人冷笑,说半个月后,白生生必遭一件声名受损之事。白生生也冷笑,能奈我何?

        算卦那人一捋眉心,仰面朝天,慢慢说道:“你什么都无所谓,也不想听听死后的事儿吗?别人死了有子女亲朋在侧,你的葬礼奇怪呀。”

        拘留室里,白生生前前后后回想算卦先生的话,这才发现他的话一一应验。白生生悔不当初,倘若自己认真对待点儿,多给些钱,问问逢凶化吉之术,何必兜头盖脸地给抓进了警察局。他也相信了自己的身后事,相信了高人的远瞻。

        第二部分顶多算个无辜的畜生

        风流一世的白生生老人享年六十九岁。由于始终未娶,无妻无后——当白生生老人突发脑溢血过世,人们准备着一场必是凄凉的葬礼。

        谁知报纸讣告发出以后,葬礼当天来了一帮互不相认的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