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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三部分双关语先生的马屁习惯(1)

        我的朋友猪宝贝秀色可餐,我在情绪低迷的时候,让他冒充我的男朋友,特别能满足虚荣心。有一次,他去电视台参加一个综艺节目录像,我特地看了播放,吓了我一跳。镜头把人的脸往横里拉,给猪宝贝照特写时,我的二十九寸电视都快搁不下他的脸了。他鼓着两个小腮帮,活像一条胖头胖脑的金鱼。我特意调至静音,猪宝贝说话只动嘴,听不见声儿,更像金鱼了。想起连环画里,画中角色的上端,有个云彩状的空白区,来写对话。我就给哑巴猪宝贝用方言配音,还挺对位的。

        所以说,那么多上镜作秀的勇士令我感到佩服。我看经过探照灯的烘烤和编导的任意剪接,没几个人能通过曝光而增光的。凭良心说,咱自己也是个利欲熏心之徒,但总得有个预算吧。钱钟书说,如果你吃了一只蛋觉得味道还不错,为什么偏要认识那只下蛋的鸡呢。话不能说的这么绝对,如果我是一只凤凰,当然要召开见面会,让他们认识到,吃的蛋物有所值,回味去吧;如果我是一只病鸡、秃鸡或者瘟鸡,只好远离媒体作大隐隐于市状,不要记者碦嗦,以免破坏读者对那只蛋的美味记忆。俊郎如猪宝贝,电视里也不过中人之姿,况我辈凡人?

        伍爱军上镜,真不怎么样,本来还能唬两个行外人,这下砸了。本来是扩大宣传,现在成了揭开内幕。伍爱军说不出一句漂亮话,还什么千里行路,人生体会颇深。他用了两次“浮想联翩”的成语,真刨根问底:“请把你想了什么给我们说说?”他什么也说不出来。我顶烦这种废话,什么“非常感动”,“当时让我想了很多很多”,屁,别拿大脑空白当深沉了。听伍爱军说话替他累。电视台也够可以的,虽说是过了十二点没有什么观众,也不能拿这种节目混事呀。

        伍爱军伍总编不是别人,正是双关语的新任领导。双关语调到《投资观察》,倒霉,又赶上一个老单那样的领导。人不能第二次踏入同一条河,他怎么能遇到一个双胞胎似的上司呢?而且,不仅神似,形还似呢,这个伍总编,长得颇有老单遗风。如果说差距,伍总编年轻几岁,比单社长多几分文采。也算用功,伍总编节假日不休,只身来到办公室,中午一碗方便面,闭门造车,也出了几本散文集。所以有借口找电视台的同班同学,做一番免费广告。双关语还作为下属,说了几句显然的溢美之词。

        伍爱军后来还开了作品研讨会,是双关语给我打的电话,还发来请柬。他一定要我出席,我那天正好有事,可双关语三番五次的叮嘱,搞得我拒绝不了,可心里挺有气的。研讨会是在《投资观察》所在的瑞天大厦里的会议厅开的,我坐出租车走错了出口,绕了三里路,才赶到目的地。见了双关语,我开口便道:“你们伍总真不知趣,雕虫以为屠龙,还四处亮相呢,害得下属跟自己一块儿丢人。难得,你倒是拍马屁不避嫌。”

        发言中我才知道,双关语电视上那几句夸奖话算什么?没有镜头,双关语放松了,更肉麻。先是伍爱军的自我吹捧,说也没想到自己的文字那么受欢迎,哪里的边疆读者写了来信——这有什么可得意的?大街上摆什么没人要啊,你就是放一筐大粪,都有人来抢去浇庄稼。伍爱军说话期间,双关语不停点头,如同装饰在汽车前窗内的弹簧狗,有一个上下颠动的脖颈。只要伍爱军的废话还在驰骋,双关语就不会降低他的点头频率。

        大家按着顺时针顺序表态。正说着,进来一个魁梧者,左右不看,拉开圈椅便坐。麦克风过了两个人,到了魁梧者眼前。魁梧者张口自我介绍:“我是《投资观察》副主编白刚,我说几句,不打扰你们开会。虽然是同事,伍总也是我领导,但我想还是实事求是,说些坦白的话。我可以不客气地说,写这些散文休闲气过重,我不是说月光、音乐、风景不能写,而是这种表述的方式,其实味同鸡肋……”

        这是哪出戏呀?哪儿有这么拆台的,这个姓白的黑了心了,他不准备干啦?!

        实情如此,白刚与伍爱军积怨已深,白刚的舅舅就在《投资观察》的主管集团任副职,虽说白刚与他舅舅的关系并不密切,也够让他获得心理支撑的了。白刚已联系调到集团的另一家媒体去,走之前,岂不出一口平日堵心的恶气,所以来了这么一出。白刚痛快了,对全场一拱手,说:“我在别处还有个会,各位告辞。”

        第三部分双关语先生的马屁习惯(2)

        昨日重现,我想起了广东的那次见面会,就侧脸看双关语能否力挽狂澜。

        还是我们的双关语先生,帮气得发抖的伍总编挽回了自尊心。“刚才说伍总的作品味同鸡肋,话怎么能这样讲?”双关语马上斩钉截铁地反驳,“就是味同鸡肋,但我原来是素食主义者,是伍总的作品使我吃肉了,迈出了个人历史性的一大步。”他他妈的真会拍马屁。

        伍爱军捞到救命稻草似的,接着双关语的话:“就是就是,我有自己的作品风格,相信有喜欢我的读者。”见过笨的,没见过伍爱军这么笨的,双关语给了他根绳爬出陷阱,到了边上,他自己的左脚绊右脚,又掉里了。伍爱军得寸进尺,还想跟全场开个玩笑,结果涮了自己——伍爱军说:“不是有首歌儿吗?叫《爱我的人请举手》,我们可以来个现场测验!那么,现在爱我的人请举手?”

        除了双关语等几个人,举起了孤零零的手臂,怎么没有什么人举手?剩下的有的在笑,有的在看笑话。

        双关语再次义臣救主,他对伍爱军说:“噢,爱你的人都是维纳斯。”

        对双关语的话记得最深最牢的人是他自己。双关语是一种反刍动物,他经常深夜反复咀嚼,白天说的某句话是否合适,如果让对方不高兴怎么办,当时是不是沉默,或者光微笑更好?比如,在一个打双升的女士背后观望,双关语曾称赞她的牌技:“真是老奸巨滑呀!”这个成语其中有“老”字,不会让她不高兴吧?双关语想,她的年纪得有五十岁了,应该是最忌讳谈论年龄的时候吧?她是其他部门的主任,好像听谁提过,她挺记仇的,她后来没怎么跟自己说话,是不是心里暗暗计较了呢?要不然,明天再组个新牌局,把这个倒霉的成语用在自己身上,然后强调“老”与年龄无关,“老”是“成熟”、“稳练”的又一种表述——可这样做,又太明显,太露骨了吧?辗转反侧,夜不成寐,不知不觉,东方泛起鱼肚白。

        有人像刀子,越磨越锋利;有人像刀刃,本来就锋利,本来就闪亮,一磨倒是把光彩磨没了。永远藏在刀鞘里,双关语畏惧考验。

        他做人过分的谨慎。多少人头顶安全帽,兜里装着安全套,走遍天下都不怕……他却坚持站在生活的安全线以内立地生根,寸步不移。双关语从来没有彻底燃烧过,火炬般熊熊,他想都没敢想过,那太不安全了。也有被点亮的时候,偶尔,双关语的激情像生日蛋糕上的烛火,使劲吹一口气也是可以灭的。

        天生一副受气倒霉的长相,无论双关语站在队伍哪个位置,群众需要穿行的时候,都习惯性地边扒拉开他边说:“让让,我过一下。”他平常夹起尾巴做人,不夹的时候,肯定是拿尾巴当鸡毛掸子给人打扫卫生呢。是受气犯贱的命,双关语整天讨好作揖,就是被严刑拷打得昏死过去,泼一盆凉水,他醒了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马上向下毒手的人飞媚眼。

        第三部分双关语喜欢的段子

        三个人去探险,误入土著人的野蛮部落。土著人把他们抓起来,说:“你们每人要一样东西,得是我们这儿没有的。如果有,我们就杀了你。”

        第一个人绞尽脑汁,提到一种稀世珍禽,说要它羽冠上最长的那根翎毛。话音刚落,土著人手搭弯弓,响箭射下一只飞鸟,正是那种珍禽。土著人拔了翎毛,递给第一个人看。

        于是,土著人把第一个人杀了,剥了皮,吹气,做成了一只皮筏子。

        第二个人吓得发抖,终于想到,要一个拳头大的珍珠。话音刚落,两个土著人扑通一声跳下水去,一会儿搬了个斗大的珠母。撬开壳子,取出拳头大的珍珠,沉默不语地递给第二个人。

        于是土著人把第二个人杀了,剥了皮,吹气,做成了一只皮筏子。

        轮到第三个人。第三个人说,就要一根普普通通的针。土著人诧异,一根缝衣的骨针哪儿没有啊,拿来给他。

        第三个人见了针,二话不说,拿起来就往身上扎,一边扎,一边念念有词:“我让你做皮筏子,我让你做皮筏子……”

        土著人一看,乐不可支。人皮上扎了窟窿,漏气,也做不成皮筏子了,就放了第三个人生路。

        ——双关语喜欢这个段子,大概想让自己铭记,有时候自轻自贱乃至自残,只是表面的伤害,却能让人受益,甚至绝处逢生。

        第三部分双关语的疾病(1)

        双关语偶尔写点日记,在日记里不留真实姓名。万一,他出了车祸呢,回不来了呢?双关语不希望别人任意翻检他的秘密,并与实际生活对号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