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而然就变成这样——并没有经过投票表决或讨论。
我不记得曾提及安迪的父亲在蹲监狱,母亲靠给人洗衣维生,但安迪的膝盖、
手肘和指甲总是很脏,旧外套太大。很快地我们就以此嘲笑他,安迪从不反击。
我想,在人很年轻的时候总是极想装高尚。很清楚的,我们这群人的态度是—
—我们每个人都有权利属于这一群,而安迪则需要我们默许才可加入其中。
直到某一天某一刻我们才开始厌烦安迪。
“他跟我们不一样!”
“我们不要他,对不对?”
我们之中谁说了这种话?这些年我一直想责怪兰道夫,但我也不能不诚实地说,
这个发难的人引出了潜藏在我们每个人表皮下的野蛮性格。不管是谁说的,我们高
兴地接纳了这个呼声,表示我们都这么想。
“我并不想做我们做的事。”
多年来我一直如此安慰自己。直到那天我偶然看到那些刺眼但无可反驳的句子,
使我永远确信——
地狱中最热的角落,是为那些在危难时还袖手旁观的人所设的。
这个周末与往日一样,我们一伙人愉快共聚。每一个星期五放学我们会在会员
之一的家中聚会——这一次是我家——在附近林子中露营。母亲们为我们的“旅行”
做大部分的准备工作,也为安迪准备了一份东西,使他在打完零工后能加入我们。
我们很快搭好了帐篷,不再受母亲们左右了。我们个人的勇气因人多势众而倍
增了,现在我们成了对抗丛林的“男子汉”。
其他的人告诉我,因为这次是我做东,就该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安迪!
我?那个很久以来就相信,安迪私下认为我比其他人强,因为他常用小狗一般
的眼睛望着我——常感到他以他睁得大大的眼睛对我表示他的爱与崇拜的我?
我讷讷地看安迪朝我而来,通过既长又暗的林荫小道,树木滤下了近黄昏时的
光,在他又旧又脏的衬衫上像万花筒似地变幻着。安迪骑着他独一无二的自行车—
—那是坤车。他的样子看来比以前我看到他时更兴奋、更快乐,这个弱不禁风的小
家伙在他一生中都必须当大人。我知道,他正品尝着第一次属于这个团体的滋味,
来享受“男孩的乐趣”,做“男孩做的事”。
当我站在帐篷这边等他时,安迪对我挥手。我无视他快乐的招呼。他下了他的
古怪自行车,一脸愉快地向我走来,一边朝我说话。其他的人躲在帐篷里,闷声不
响,但我可以感觉到他们的支持。
为什么他不正经点?他没看到我并没给他好脸色?他不知道他的喋喋不休我根
本听不进去?
不久他就该倒媚了!他看来更加天真客气,使他毫无防卫之力。
他的举止看来像在说:“看来不太对劲,是吗?班,没关系。”他无疑地相当
善于面对失望,任何打击都不会使他紧张。安迪从不反击。
我才不上当,我听到自己说:“安迪,我们不要你。”至今仍令我印象深刻的
是,他听到这话时,两滴巨大的泪珠迅速地出现在他的眼眶里。记忆栩栩如生,因
为这幅景象在我心中疯狂地翻腾过100万次。 安迪看我的方式——好像一时间被冻
僵了——但,那不是恨,是震惊?是不相信?或者是对我的同情?
还是宽恕?
最后,安迪的嘴唇颤抖,他决绝地转身,在黑暗中走向回家的漫漫长路。
我进了帐篷。有个人——我们之中最没感觉这一凝重时刻的人,开始唱起老打
油诗:
安迪·德瑞克不吃蛋糕,
他的姐姐也不……
顿时全体都没有异议!没有投票,没人说话,但我们都知道。我们知道我们做
了件可怕的事,犯了个残忍的错误。
在这个沉重的时刻,我们有了新的体会,根深蒂固,永难忘怀:我们摧残了一
个照上帝的形象做出来的人,他毫不设防,而我们用来伤害他的惟一武器是拒绝。
安迪很少到校,很难知道他何时退学,但有一天我被告知他永远离开了学校。
我那时已和自己奋战很多天,想找出一个适当的方法告诉安迪,我有多抱歉、多羞
愧,到现在仍是。我这才知道我只需紧握安迪的手和他一起哭泣,并且和他默默地
相对就够了,这样做可以治疗我们彼此。
我没有再看到安迪。我一点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现在他在哪里?如果他还活
着的话。
但如果说我没有再想到安迪那就完全错了。从那个秋日后数十年来,在堪萨斯
的树林中,我遇过安迪·德瑞克数千回。我的意识把安迪的样子投射在后来我接触
的每个不幸的人身上。每个人都以和我心中久远以来同样难忘、充满期望的眼神看
着我。
亲爱的安迪·德瑞克:
你能看到这封信的机会很小,但我还是得试试看。现在来忏悔我的罪恶感已经
太迟了,而我也不希望那么做。
我很久以前的老朋友,我所祈求的是,你已学到什么?没有人能强迫你再做牺
牲了。你从我这儿承受的痛苦,还有你所展示的勇气,上帝已将它们合一变为祝福。
这种认知可以减轻那一天可怕的记忆。
我不是圣人,安迪,我一辈子都没能做我该做且能做的事。但我要你知道的是
——我知道我没有再出卖过任何一个安迪·德瑞克。我也祈求,希望我根本没做过
那件事。
(班·柏顿)
天堂地狱大不同
我自己就是地狱和天堂。
——菲茨杰拉德
有人和上帝谈论天堂与地狱的问题。上帝对这个人说:“来吧,我让你看看什
么是地狱,”他们进了一个有一群人围着一个大锅肉汤的房间。每个人看来都营养
不良、绝望又饥饿。每个人都拿着一只可以够到锅子的汤匙,但汤匙的柄比他们的
手臂长,没法把东西送进嘴里,他们看来非常悲苦。
“来吧!我再让你看什么是天堂。”过了一会儿上帝说。他们进入另一个房间,
和第一个没什么不同。一锅汤、一群人、一样的长柄汤匙。但每个人都很快乐,吃
得也很愉快。
“我不懂,”这人说,“为什么他们很快乐,而另一个什么都一样的房间中,
人们却很悲惨?”
上帝微笑说:“很简单,在这儿他们会去喂别人。”
(安·兰德斯)
祖母的礼物
爱的生命超越坍记的年岁。
——弗朗切斯柯·彼特拉克
从我有记忆的时候起,我就会叫祖母盖姬的名字。当我还是婴儿时,我嘴里吐
出的第一句话是“盖盖”,而我骄傲的祖母确信我企图说出她的名字,她到现在还
是我的盖姬。
祖父去世时已经90岁了,和祖母婚龄超过50年。盖姬因此深感痛苦,她的生活
失去了中心焦点,从这个世界中退缩,进入无休止的哀悼期。她的悲哀持续了5年。
在这期间,我每一两个星期都去看她一次。
有一天,我去看盖姬,希望把她从我祖父过世后她通常的昏睡状态中唤醒。但
她却坐在安乐椅上摇着。当我还来不及为她的明显转变感到惊讶时,她已对我招手。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我如此快乐吗?你难道一点也不好奇?”
“当然,盖姬。”我向她道歉,“原谅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告诉我,为什么你
这么快乐?为什么你焕然一新?”
“因为昨晚我得到了答案,”她表示,“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上帝带走你的祖父
并留下我一个人。”
盖姬充满喜悦,但我必须承认我真地被她说的话吓了一跳。
“为什么,盖姬?”我问。
然而,就好像要揭露世界上最大的秘密一般,她压低了声音,安乐椅上的身子
向前倾,安详而坚定地说:“你的祖父知道,生活的秘密就是爱,而他每天都在爱
中生活。他在行动上也有无限的爱。我明白他无限的爱,但并没有完全在爱中生活。
这就是为什么他先走,而我必须留下来的原因。”
她顿了一下,好像在考虑她该说什么,然后继续说:“这一段时间我一直认为
自己为了某种原因而被惩罚,但昨晚我发现我被上帝留下来是一种礼物。他让我留
下来, 以便转变我的生活进入爱中, 你看!”她以一只手指指向天空,继续说:
“昨晚我明白,离开这儿我就学不到这堂课。爱必须在人间才能体验。当你离开时
就太迟了。我被赠予了生命这个礼物,所以我从现在开始要学习生活在爱中。”
从这天开始,每一次拜访她,听她说她朝向目标所完成的事,都成为一个新的
惊喜。有一次我去看她时,她兴奋地大力摇动安乐椅,并说:“你绝对猜不出来今
天早上我做了什么。”
当我回答我猜不出来时,她兴奋地说:“今天早上,你伯父对我做的事很生气,
但我眉头都没皱一下!我接收了他的怒气,把它转变成爱,变成快乐还给他。”她
的眼睛眨呀眨的:“有趣的是他的怒气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