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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杨贵妃抱他坐于膝上,亲为之梳发。

        梳罢,玄宗招之近前,亲执其手,戏问道:“汝以童年,官为正字,未知正得几字。”

        刘晏应口答说道:“诸字都正,只有一个朋字未正。”这句话,分明说那些朝臣,各立朋党,难以救正,恰好合著朋字形体,偏而不正之意。

        玄宗哪知其意,惟赞叹他年幼聪明。正在快乐之时,忽然人声喧哗。

        未知后事如何,且待下文分解。

        第十六章  羯鼓催花

        话说玄宗忽闻喧哗之声,问是何故,内侍启奏说:“楼下百姓,争看花灯,拥挤喧哗。”玄宗道:“可着该管官,严饬禁约,再着卫士弹压,如再不止,拿几个责治示众。”

        刘晏忙奏道:“人聚已众,不可轻责,以臣愚见,莫如使梨园乐工,当楼奏技,传谕众人,静听无哗。彼百姓喜于闻所未闻,人声自息矣。”

        玄宗点头道:“此言极善。”遂命内侍,晓谕众人,随后命梨园子弟锦衣花帽,手执乐器,出至楼头,站立于花灯之下,众人拥着观望。那欢笑之声,虽未即止,已不似从前的喧闹了。

        高力士奏道:“众乐工之中,唯李谟的羌笛尤为擅名,众人最为喜听。宜命楼下众人,清听一曲,以息众喧。”

        玄宗依其所奏,传命李谟独自当楼吹笛。李谟领旨,拿着一枝紫纹云梦竹的笛儿,嘹亮呖呖,吹将起来。

        这一枝笛真吹得响彻云霄,鸾翔鹤舞。楼下万万千千的人,都定睛侧耳,寂然无声。玄宗大喜。

        你道李谟的笛,如何恁般入妙?只因玄宗洞晓音律.丝竹管弦,无不各尽其妙。有时自制曲调。随意即成,清浊疾徐,回环转变,自合节奏。于诸乐器中,独不喜琴声,闻人鼓琴,便欲别奏他乐以洗耳,谓之解秽。其所最爱者,羯鼓与笛,以此为八音之领袖,为诸乐之所不可少。每当宫中私宴,梨园奏曲,玄宗或亲自击鼓,或吹玉笛以和之。杨妃亦喜吹玉笛。

        先是天宝初年,二月初旬,玄宗晨起,巾栉方毕,时值宿雨初晴,景色明丽,内殿庭中柳杏将欲萌芽。玄宗兀坐四顾,咄嗟而起道:“对此景物,岂可不与他判断。”

        遂命杨妃先吹玉笛一遍,随后亲自临轩,击羯鼓一通,其名曰《春光好),亦是玄宗自制的雅调。鼓音才歇,回顾庭前柳杏,都已叶舒花放,天颜大喜,指与众嫔妃看了笑道:“此一事,可不唤我作天工耶。”众毕顿首,口称万岁。

        又一日,玄宗寝于玉清宫中,忽梦有仙女数人,从空而降,容貌俱极美丽,手中各执一乐器,向着玄宗吹舞了一回,其中笛声尤为佳妙。仙女道:“此乃神仙之乐,名曰‘紫云回’,陛下既深通音律,可传受了去。”

        玄宗醒来,犹觉音乐在耳。遂自吹玉笛习之,尽得其节奏。

        过了二三日,偶乘月明之夜,与高力士改换了衣服,出宫游戏。

        走过了几处街坊,回走至宫墙外一座大桥之上,立着看月。

        忽闻远远的有笛声嘹亮,仔细听之,正是紫云回的声调。

        玄宗惊讶道:“此吾梦中所传受,亲自谱就的新翻妙曲,并未曾传受他人,何故外间亦有此调。”大为可恨。遂密谕高力士道:“明日与我查访那个吹笛的人,不要惊吓了他,好好引来见我。”

        高力士领旨,查得一个少年,入宫见驾。玄宗问他昨夜所吹的笛曲,从何处得来。

        那少年奏道:“臣姓李名谟,自幼性好吹笛,因精于其技。

        前两三夜,偶于宫墙外大桥上步月,闻得宫中笛声。细听节奏,极其新异,非复人间所有,因用心暗记,以指爪书谱,回家即依调试吹之,愈知甚妙。昨夜便自演习。不料有污圣耳,臣该万死,望陛下恕之。”玄宗喜其聪慧知音,遂命为押班梨园之长,供奉左右。自此李谟更得尽传内府新声,其技愈加精妙。当夜在勤政楼头奏技,万民乐闻,天子称赏。笛声既毕,众乐齐奏,继以清歌妙舞,楼下众人都静观寂听,更无喧闹。直欢宴到晓钟初鸣方散。

        未知后事如何,且待下文分解。

        第十七章  演风流阵

        话说玄宗御勤政楼,赐民大囗之后,启恃承平,安然无虑,惟日夕在宫中取乐。

        杨妃亦愈加骄纵,内庭掌管贵妃位下,织锦刺绣及雕镂者数百人,以供其贺生辰庆时节之用。玄宗遣中使往各处采为新寄可喜之物进奉。

        各处地方官,有以奇巧珍玩衣服等物,供献贵妃者,俱得不次升迁。玄宗游幸各处,多与杨妃同车并辇而行。

        杨妃平常不喜坐舆,欲试乘马。因命御马监选择好马,调养得及其纯良,以备妃子坐骑。每常上马时,众宫娥侍女扶策而上,高力士执辔授鞭,宫女服侍者数十人,前后拥护。杨妃倩妆紧束,窄袖轻衫,垂鞭缓步,媚态动人。玄宗亦自乘马,或前或后,扬鞭驰骋,以为快乐。

        杨妃见了笑道:“妾舍车从骑,初次学乘,怎及陛下常事游猎,鞍马娴熟。”驰逐之际,因每让着先鞭。

        玄宗戏道:“只有骑马我胜于你,可知风流阵上,你终须让我一筹。”

        杨妃也戏说道:“此所谓老当益壮。”说罢,二人相顾,皆大笑不止。自此宫中饮宴,即名为风流阵之戏。

        你道如何作戏?玄宗与杨妃酒酣之后,使杨妃统率宫女百余人,玄宗自己统率小内侍百余人,于掖庭之中,排下两个阵势,以绣帏锦被,张为旗幡,鸣小锣,击小鼓,两下各持短画竹竿,嬉笑呐喊,互相戏斗。若宫女胜了,罚小内侍各饮酒一大觥,要玄宗先饮。若内侍们胜了,罚宫女们齐声唱歌,要杨妃自弹琵琶和曲。此戏即名之曰风流阵。时人以为宫中之游戏,忽一变为战争之状,不祥之兆已见于此矣。

        一日,风流阵上,宫女战胜了。杨妃命照例罚内侍们二斗洒,将金斗奉于玄宗先饮。

        玄宗亦将金怀赐与杨妃说道:“妃子也须陪饮一杯。”杨妃道:“妾本不该饮,既蒙恩赐,清以此杯,与陛下掷骰儿赌色。若陛下色胜于妾,妾方可饮。”玄宗笑而许之。

        高力士便把色盆骰子进上,玄宗与杨妃各掷了两掷,未有胜负。至第三掷,杨妃已占胜色。玄宗将次输了,惟得重四,可以转败为胜,于是再赌赛一掷,一头掷一头吆喝道:“要重四。”只见那骰儿辗转良久,恰好滚成重四双双。玄宗大喜,笑向杨妃说道:“朕呼卢之技如何,你可该饮酒么?”杨妃举杯说道:“陛下洪福齐天,妾虽不胜杯斝,何敢不饮?”玄宗道:“朕得色,卿得酒,福与共之。”杨妃拜谢立饮,口称万岁。

        玄宗回头向高力士说道:“此重四殊合人意,可赐以绯。

        “当时高力士领旨,便将骰子第四色,都用些燕子脂点染,如今的红四自此始。
        当日玄宗因掷骰得胜,心中甚为忻喜,同杨妃连饮了几杯,不觉酣醉,乘着醉兴,再把骰子来掷,收放之间,滚落一个于地。高力士忙跽而拾之。

        玄宗见高力士爬在地下拾骰子,便戏将骰子盆儿,摆在他背上,扯着杨妃席地而坐,就在背上掷骰。两个一递一掷,你呼六,我喝四,掷个不止。高力士双膝跽地,双手撑地,一动也不敢动,只听得屋梁上边咿咿哑哑说话之声道:“皇爷与娘娘,只顾要掷四掷六,也让高力士起来直直腰。”

        谁知他说的不是“直直腰”,却是说的“掷掷么”,这“掷掷么”三字,正隐着“直直腰”。玄宗与杨妃听了,俱大笑而起,命内侍收过了骰盆,拉了高力士起来。力士叩头而退。

        玄宗与杨妃,亦便同入寝宫去了。

        看官,你道那梁间说话的是谁?原来是那能言的白鹦鹉。

        这鹦鹉还是安禄山初次入宫,谒见杨妃之时所献,畜养宫中已久,极其驯良,不加羁绊,听其飞止,他总不离杨妃左右,最能言语,善解人意,聪慧异常。杨妃爱之如宝,呼为雪衣女。

        一日飞到杨妃妆台前,说道:“雪衣女昨夜梦兆不祥,梦已身为鸷鸟所逼,恐命数有限,不能常侍娘娘左右了。”说罢,惨然不乐。

        杨妃道:“梦兆不能凭信,不必疑虑,你若心怀不安,可将般若心经,时常诵念,自然福至灾消。”

        鹦鹉道:“如此甚妙,愿娘娘指教则个。”杨妃便命女侍炉内添香,亲自捧出平日那手书的心经来,合掌庄诵了两遍。

        鹦鹉在旁谛听,便都记得明白,朗朗的念将出来,一字不差。

        杨妃大喜,自此之后,那鹦鹉随处随时念心经,或高声念诵,或闭目无声默诵。如此两三个月。

        一日,玄宗与杨妃游于后苑,玄宗戏将弹弓弹鹊,杨妃闲坐于远楼上观看。鹦鹉也飞上来,立于楼窗横槛之上。

        忽有个供奉游猎的内侍,擎着一只青鸟,从楼下走过。那鹞儿瞥见鹦鹉,即腾地飞起,望着楼槛上便扑。鹦鹉大惊叫道:“不好。”急飞入楼中。亏得有一个执拂的宫女,将拂子尽力拂打,恰正拂着了鹞儿的眼,方才回身展翅,飞往楼下。杨妃急看鹦鹉时,已闷绝于地下。半晌方醒转来,杨妃忙抚慰之道:“雪衣女,你受惊了。”鹦鹉回说道:“恶梦已应,惊得心胆俱裂。谅必不能复生。幸免为他所啖,想是诵经之力不小。”

        于是紧闭双目,不食不语,只闻喉嗓间,喃喃呐呐的念诵心经。杨贵妃时时省视。三日之后,鹦鹉忽张目向杨妃说道:“雪衣女全仗诵经之力,幸得脱去皮毛,往生净土矣。娘娘幸自爱。”言讫,长鸣数声,耸身向着西方,瞑目戢翼,端立而死。

        未知后事如何,且待下文分解。

        第十八章  歌舞承欢

        话说鹦鹉既死,杨妃十分嗟悼,命内侍殓以银器,葬于苑内,名鹦鹉坟,又亲自持诵心经一百卷,资其冥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