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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她专门为此发下了一道诏书:“凡言事者皆欲媚朕以要福耳。昔王氏五侯同日俱封,其时黄雾四塞,不闻澍雨之应。又田蚡、窦婴,宠贵横恣,倾覆之祸,为世所传。故先帝防慎舅氏,不令在枢机之位。诸子之封,裁令半楚、淮阳诸国,常谓‘我子不当与先帝子等’。今有司柰何欲以马氏比阴氏乎!吾为天下母,而身服大练,食不求甘,左右但着帛布,无香熏之饰者,欲身率下也。以为外亲见之,当伤心自□,但笑言太后素好俭。前过濯龙门上,见外家问起居者,车如流水,马如游龙,仓头衣绿□,领袖正白,顾视御者,不及远矣。故不加谴怒,但绝岁用而已,冀以默愧其心,而犹懈怠,无忧国忘家之虑。知臣莫若君,况亲属乎?吾岂可上负先帝之旨,下亏先人之德,重袭西京败亡之祸哉!”

            ——“凡是提出要对外戚封爵的人,都是想献媚于我和皇帝,想要从中取得好处。天不作美以至大旱,跟太后家族封爵有什么关系?汉成帝时,王太后弟王谭、王商、王立、王根、王逢时,同日晋封为关内侯,天降大雾迷蒙,难道又有甘雨之应?田蚡、窦婴,也是封侯的著名外戚,他们为所欲为,恃贵横行,几乎颠覆国家;这是前朝的前车之鉴。先帝不让外戚担任重要的职务,就是吸取了这些教训。先帝分封皇子,说‘我子不当与先帝子等’,所有的封赏都只及从前的一半。马家对国家的贡献比阴家大有不及,难道所得还想奢望与阴太后家族相等吗?我身为皇太后,衣着饮食都非常俭朴,左右侍丛也因此身着帛布、不事熏饰。这都是为了给天下众人做个表率,也想让自己的亲戚们以此为反省。可是,世上的人不以此自责,反倒笑话我生来就是不知享乐之人。我前几天曾经路过我娘家所住的濯龙门一带,看见从各地来给皇帝舅舅请安问候的人络绎不绝:车如流水不断,马如游龙耀武扬威。各家的奴仆都穿得十分整齐,衣服碧绿,领袖雪白。对比之下,我这个太后的侍丛比这些家仆可差得远了。我控制自己,没有责备他们,只是减去了给他们的岁赏。希望他们因此自愧。没想到他们仍然没有重视,毫无忧国忧民的表现。既然这样,我怎么可以上辜负先帝的心意,下损伤自家先祖的功德,毫无道理地去封赏?难道就不怕他们重蹈西京外戚吕禄、吕产、窦婴、上官桀安父子、霍禹先后灭族的覆辙吗?”

            这道措辞严厉的诏书,再一次拒绝了封晋马氏家族的可能。——同时,也为中国人增加了一个新的成语:车水马龙。

            章帝看了母亲这道诏书,不禁悲叹不已,再次向母亲求情:“舅父封侯的制度,与皇子封王同样重要。母亲虽然用心良苦,难道就要让我做不孝顺舅父的皇帝?何况舅舅中,一位年老,两位患病,假若有任何一位在未得封爵之前便有个三长两短,我这个外甥连补过的机会都没有了。”

            马明德听了儿子的申诉,考虑之后回答说:“我并不是不顾惜儿子的名声,但是马家没有为国家立下特殊的功劳,如今又天逢大旱,百姓生活困苦,我为此日夜担忧不得安宁,这样的时候却要来封赏外戚,有违我的心意,并不是孝顺我。如果一定要封赏,必须等到风调雨顺、边境安宁、政务通顺的时候。”

            章帝即位四年后,果然其年旱涝之灾俱无,五谷丰登,边境也平安无事。大喜过望的章帝立即决定晋封三个舅舅为列侯。

            马廖、马防、马光兄弟成为侯爵之后,马明德特地召见了他们,劝他们从过于招摇的外戚身份中引退。

            三兄弟听从了马明德的主张,上书请求辞去公职,以侯爵身份归家安居晚年,不再执掌任何权柄。

            章帝无奈,也只得接受了母亲的安排。

            除了严格约束外戚,马明德凡事都严于律己。

            新平公主家的仆人失火,祸延皇宫,烧掉了皇宫北阁后殿。马太后认为火能从外烧到内,是因为自己这个后宫之主疏忽大意造成的,为此郁郁寡欢。当时正是拜谒光武帝与阴丽华的原陵之时,她认为自己没有尽到儿媳的本份,愧见公婆陵寝,这年便不曾前往。

            马太后的母亲蔺夫人去世,马太后觉得母亲的坟墓堆得高过规格,立即出言制止。马家的当家人马廖立即照办,将坟头削平了一些。马明德经常召见马家的后辈,对其中言行谦恭、有品德道义的,她温言好语并给予奖励;如果有恃势轻狂的,她必定辞色俱厉,而且还要予以惩罚;如果有奢侈贪婪的,她的惩罚更为严厉:断绝亲属关系,立刻从繁华的洛阳城遣送回乡。

            马明德严格管教马氏外戚,起到了一个非常关键的示范作用。马太后家族尚且如此克已奉公,其它的外戚更是诚惶诚恐,不敢仗势欺人。连带着各亲王诸侯也崇尚节俭起来。如广平王、钜鹿王刘恭、乐成王刘党等诸亲王,车骑仪仗都由此不加以金银装饰。——当然,背地里的享受还是少不了,不过至少表面上变乖了,老百姓所受的罪也多少减了一些。

            建初四年,马明德患上了疾病。很快便病至不治。

            临终之时,她特别下令,赐隐居南宫的章帝生母贾贵人佩王赤绶、安车一驷、永巷宫婢二百人、御府各色杂帛二万匹、大司农黄金千金、钱二千万。

            这是贾贵人留在史书上的最后一笔记载。虽然养母已逝,章帝对生母仍然没有什么依恋之情,何况他排行并不靠前,能当上皇帝,完全是由于马明德与明帝的夫妻情深、由于马明德的皇后身份所助。因此贾氏家族也是没有任何封赏的。

            建初四年(公元79年)六月癸丑日,四十一岁的马明德病逝于长乐宫。同年七月壬戌,她与丈夫明帝刘庄合葬于显节陵。      

        善始难善终——东汉和帝刘肇皇后邓绥

            东汉王朝最著名的皇后,除了阴丽华,恐怕就要数邓绥。她是汉和帝刘肇的皇后。

            东汉和帝有过两任皇后,第一任皇后姓阴,邓绥是第二任。说起来,这两任皇后其实是亲戚关系,而她们与共同的丈夫和帝,也是中表姻亲。

            这一组夫妻之间,有着复杂的亲戚关系。前面我们已经说过,东汉光武帝刘秀的妻子是阴丽华皇后,阴丽华的哥哥名叫阴识,和帝的阴皇后就出生在这个显赫的家族,是阴识的曾孙女。而邓绥的家世显赫程度一点也不比小阴皇后差,她的祖父是首劝刘秀称帝的东汉开国功勋、太傅、高密侯邓禹,父亲是护羌校尉邓训,母亲也姓阴,是阴丽华皇后的堂侄女。也就是说,按母家的辈份,邓绥是小阴氏的表姨妈。而汉和帝刘肇做为阴丽华皇后的曾孙,与小阴氏是同辈的表兄妹,自然也是邓绥的晚辈。当然,辈份不是问题,总之,他们结成了夫妻。

            更重要的是,对于小阴氏和邓绥来说,亲戚关系战胜不了家族利益和爱情归属,这场三个人的婚姻,仍然是一场你死我活的竞争。

            汉和帝刘肇是章帝刘炟的第四子,父亲死的时候,他还是一个10岁的孩童,所有的国家大事和人生方向都掌握在嫡母兼养母的窦太后及其家族手里。不过,他十四岁那年第一次选择的后妃,却都是由他自己决定的——小阴氏和邓绥就是在这时双双入选的。

            皇帝初次选妃,是一件大事,为什么窦太后及其家族却在这个关键时候失去了控制力呢?一切的源头还要追溯到刘肇出生之前,要从他的父亲汉章帝刘炟青年时期的后宫说起。

            章帝刘炟是在他18岁那年(公元75)即位为帝的,登基之后,他的后宫迅速充盈起来,建初二年(公元77),沘阳公主的两个女儿窦氏姐妹、舞阴长公主的夫家侄女梁氏姐妹同时被选入宫,和早在刘炟做皇太子时就已经入宫的马明德太后表甥女宋氏姐妹一起,成为章帝初年后宫中的六名贵人,她们中的一个将成为未来的皇后。

            宋贵人和梁贵人姐妹都是章帝的表妹,窦贵人姐妹则是章帝的外甥女。(章帝和帝父子俩的跨辈血缘婚姻,足以证明当年西汉惠帝迎娶外甥女张嫣,假如他反感皇后,也只是因为不满包办婚姻,绝对不是象后世夫子们所说的什么  “不愿乱伦”可言。)

            除了辈份上的不同之外,窦氏姐妹在出身上与另两对姐妹还有身份上的不同。她们出身在一个富贵超乎想象的家族。

            在东汉初年,阴丽华太后的阴氏家族、光武帝刘秀母亲的樊氏家族、郭圣通太后的郭氏家族、马明德太后的马氏家族,被合称为四大外戚,汉明帝刘庄甚至专门下旨,建立南学宫,为这四姓子弟专开讲学堂。能与这四大外戚相提并论的,就只有窦氏家族了,窦氏与这五大外戚并列,称“五大世家”。

            窦氏家族的开创者,是窦氏姐妹的曾祖父、东汉开国元勋大司空窦勋。她们的祖父窦穆娶内黄公主,堂叔父窦固娶光武帝刘秀之女涅阳公主,而她们自己的父亲窦勋则迎娶了刘秀废太子东海王刘彊的女儿沘阳公主。窦氏家族在汉明帝刘庄时期,曾同时拥有一公、两侯、三公主、四位二千石大臣,与

            有了这样显赫的门第,再加上窦氏姐妹自幼接受母亲沘阳公主以振兴家族为目的的教诲,对这位舅舅皇帝丈夫百般逢迎。因此,在选择皇后的时候,章帝自然而然地倾向了窦氏。建初三年(公元78)三月,窦氏姐妹中的姐姐大窦氏被册立为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