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我们能用一种人类已经忘记了的方式看待事物。但是,你是知道这个的,你看得懂那个符号阅读器。”

            “这不是一回事儿,对吧?”莱拉说。此时的熊比她看见的发怒时的熊更让她紧张。

            “是一回事儿,”他说,“据我所知,成年人是看不懂的。我跟人类打仗就好像是你跟成年人去看符号阅读器似的。”

            “是的,我想是这样,”她说,心里既困惑又不情愿,“这是不是说我长大后就会把这个给忘了?”

            “谁知道呢?我从来没见过符号阅读器,也没见过有谁能看得懂它。也许你跟别人不一样。”

            他又四肢着地,继续去啃那块肉。莱拉刚才解开了自己的皮衣,现在冷气又侵袭进来,她只好又把衣服系好。总而言之,这段插曲让她感到不安。当时她很想当场问问真理仪,但天气太冷了,而且别人也在招呼她,因为得继续赶路了。莱拉拿起埃欧雷克·伯尔尼松做的马口铁杯子,把那个空杯子放回到法德尔·科拉姆的工具袋里,而把装着间谍飞虫的那个杯子跟真理仪一起放在自己腰间的袋子里。等他们再次上路的时候,她又高兴起来了。

            几个头领已经同意了李·斯科尔斯比的意见,等他们抵达下一站的时候,他们就给气球充气,这样他就可以从空中进行侦察。莱拉自然很想跟他一起飞,但当然没有被允许。但在抵达下一站之前,她便上了他的雪橇,一路上缠着他不断地问问题。

            “斯科尔斯比先生,怎么飞到斯瓦尔巴特群岛去?”

            “你得有一个可操纵的气球,上面得有内燃机,有点儿像齐柏林飞艇;或者得有合适的南风。不过,该死,我可不敢去。你见过斯瓦尔巴特群岛没有?那可是个最阴暗、最荒凉、最不友好的地方,世界上凄凉的尽头。”

            “我只是在想,要是埃欧雷克·伯尔尼松想回去的话……”

            “那他会被杀死的。埃欧雷克现在是流亡在外的熊,只要他一到那儿,他们就会把他撕成碎片。”

            “你怎么给你的气球充气,斯科尔斯比先生?”

            “需要两天的时间。我把硫酸泼到铁屑上,这样就可以制造出氢气,你可以把散发出来的氢气收集起来,一点儿一点儿地充到气球里,大致就是这样。另外一种办法是在火矿附近找一个地面气体的出口。这里的地下面有很多很多气体,还有石油。要是有必要,我能用石油制造气体,用煤也能;制造气体并不难。但是,最快的办法是用地面气体,好的出气口一个小时就能把气球充满。”

            “你那上面能带几个人?”

            “六个——要是有必要的话。”

            “埃欧雷克。伯尔尼松穿着盔甲的时候你能带得动吗?”

            “我带过他。有一次,我把他从鞑靼人那儿救了出来,当时,他们切断了他跟别的披甲熊的联系,要把他饿得投降——那是在通古斯克战役。我驾着气球飞进去,带着他飞走了。听起来容易,但是,他妈的,我得完全凭猜测计算这个老家伙的体重,然后还得指望能在他建造的冰堡垒下面找到地面气体。但是我在天上能看清楚那是什么样的地面,我猜我们往下挖是能找到气体的。你看,要想降落,我得把气球里面的气体放掉,但要是再弄不到气体的话,我就再也飞不起来了。后来,我们总算成功了,盔甲等等一个也没剩,全都带走了。”

            “斯科尔斯比先生,你知道鞑靼人在人的脑袋上凿窟窿吗?”

            “噢,当然。几千年来他们一直这么干。在通古斯克战役中,我们活捉了五个鞑靼人,其中三个人的脑袋上有窟窿,有一个人还有两个窟窿。”

            “他们还相互凿窟窿?”

            “对。他们先是在头皮上切一圈,切到一定的深度,这样他们就能把头皮揭开一角,露出骨头。然后,他们从头骨上切下一个小圆片的骨头。他们切的时候非常小心,不能刺到大脑;接着,他们再把头皮完全缝好。”

            “我原来以为他们对敌人才这样的。”

            “见鬼,不是。这是一种特权,这样众神才能跟他们谈话。”

            “你有没有听到过一个叫斯坦尼斯劳斯·格鲁曼的探险家?”

            “格鲁曼?当然听说过。两年前我飞越叶尼塞河的时候,还见过他的一个探险队。他准备顺着那条路北上,在鞑靼人部落中间住下来。实际上,我想他的头骨上就有那样的窟窿,这是加入鞑靼人的仪式中的一部分,但是跟我说这件事情的那个人对此知道得并不多。”

            “因此……要是他是……比如说荣誉鞑靼人的话,那他们是不会杀他的了?”

            “杀他?他死了吗?”

            “是的,我见到了他的脑袋,”莱拉骄傲地说,“是我父亲找到的。他在牛津的乔丹学院拿给院士们看的时候,我看见了。他们把他的头皮给剥掉了,就这样。”

            “谁剥的?”

            “嗯……是鞑靼人——院士们这么认为……不过也许不是。”

            “也许那不是格鲁曼的头,”李·斯科尔斯比说,“你父亲也许是在骗那些院士。”

            “我觉得有可能,”莱拉想了想说,“他当时在跟他们要钱呢。”

            “看见人头后,他们就把钱给他了?”

            “是的。”

            “这招儿真高。看见那样的东西,人们都会害怕,不会凑近了看。”

            “尤其是院士,”莱拉说。

            “嗯……你比我知道得更清楚。不过,假如那的确是格鲁曼的头的话,我敢肯定剥他头皮的不会是鞑靼人,因为他们只剥敌人的头皮,从不剥自己人的头皮,而格鲁曼已经算是鞑靼人了。”

            他们继续前进的时候,莱拉把这件事在脑子里折腾了好几遍。充满各种意味的事情如同宽阔的河流一样在她周围飞速地流动着。饕餮和它们的残酷,他们对尘埃的恐惧,极光中的城市,斯瓦尔巴特群岛上她的父亲,她的母亲……她现在在哪儿?还有真理仪,往北飞的那群女巫;还有可怜的小托尼。马科里奥斯;上了发条的间谍飞虫;还有埃欧雷克·伯尔尼松不可思议的防卫技巧……

            莱拉睡着了。每时每刻,他们都在愈来愈接近伯尔凡加。

        第十四章  伯尔凡加的灯

          

            关于库尔特夫人,吉卜赛人一点儿也没听到或看到过有关她的任何情况,这让法德尔·科拉姆和约翰·法阿非常焦虑,只是不想让莱拉知道他们如此担心。但他们并不知道,实际上莱拉也是心神不安。虽然阿斯里尔勋爵现在是“父亲”了,但库尔特夫人却永远不是“母亲”,其原因就是因为库尔特夫人的精灵——就是那只金色的猴子——让潘特莱蒙感到非常厌恶,而且,莱拉觉得他窥探了自己的秘密,尤其是关于真理仪的秘密。

            另外,他们一定正在追赶自己——傻瓜才不这么想呢,至少,那只间谍飞虫就证明了这一点。

            然而,当有敌人真的袭来的时候,这股敌人却不是库尔特夫人。吉卜赛人原来打算停下来,让狗休息一下,把几个雪橇修理修理,把所有的武器检查一遍,做好袭击伯尔凡加的准备。约翰·法阿希望李·斯科尔斯比能找到地面气体,把他小一点儿的那个气球充足气(他显然有两个气球),到天上去侦查一下这块地域。但是,气球驾驶员跟水手一样,非常关心天气状况,他说要有雾了。的确,等他们一停下来,便下起了浓雾。李。斯科尔斯比知道,在这样的天气里,自己从天上是什么也看不到的,因此,他只好细心地检查他的装备,尽管它们已经全部非常整齐了。就在这时,没有任何预兆,一排羽箭便从暗处飞了过来。

            三个吉卜赛人马上被射倒,一声不响地死了,谁都没听到一点儿声音。只是当他们突然笨重地摔倒在狗跑过的痕迹上,或者令人意想不到地静静地躺着的时候,离他们最近的人才注意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这时已经太晚了,因为又有一排羽箭朝他们射了过来。有人抬头望去,看到那些箭猛地扎进那排木头或冻得硬邦邦的帆布里面,发出短促的没有规律的碰撞声,他们还觉得有点儿困惑不解,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约翰·法阿。他站在那排雪橇的中间大声命令着。按照他的命令,人们冰冷的手和僵直的四肢开始行动起来。然而,更多的箭雨密集地飞落下来——笔直的、致命的箭雨。

            莱拉正在开阔的地方,箭从她头顶上方飞过。潘特莱蒙在她之前就听到了声音,立刻变成一只豹子,把她撞倒,不让她成为靶子。莱拉擦掉眼睛里的雪,翻过身来,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因为半明半暗中,到处是一片混乱和喧嚣。这时,她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埃欧雷克·伯尔尼松全身披挂,跳过几个雪橇,冲进雾气中,身上的盔甲叮叮当当地,发出刮擦声。紧接着,便传来尖叫声、吼叫声、咔嚓声和撕裂声,伴随着披甲熊把他们摧毁时发出的粉碎性的击打声、恐惧的哭喊声、披甲熊愤怒的咆哮声。

            但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莱拉还没有看见敌人的影子。吉卜赛人蜂拥着来保护他们的雪橇,但这使他们成了更加明显的目标(甚至连莱拉都看得出来);而且他们带着手套的手也不容易开来复枪;在持续的箭雨中,莱拉只听见四五声枪响。每分钟都有更多的人倒在地上。

            哦,约翰·法阿!她痛苦地想,你没预见到这个,我也没帮你!

            但是,这个想法也仅仅一闪而过,因为潘特莱蒙突然怒吼了一声,有个东西——是另一个精灵——向潘特莱蒙猛扑过去,把他撞翻在地,莱拉吓得几乎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