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库尔特夫人喃喃地说,“你可以轻声说出来。你可以假装是在说梦话,这样会有谁因此而责备你呢?你就告诉我,那个男孩有什么东西,还有你为什么要得到它。我会帮你得到它……你不想让我那么做吗?快告诉我吧,卡洛。我不想要那样东西,我只要那个女孩。那是什么东西?快告诉我吧,你会得到它的。”

            他的身体轻微地战栗了一下,他闭上了眼睛。然后他说:“那是一把刀,喜鹊城的魔法神刀,你没听说过它吗,玛丽莎?有人叫它”最后的小刀“,刀中之刀,还有人叫它伊萨哈特。”

            “它有什么用,卡洛?它为什么特别?”

            “啊,那是一把能割开任何事物的刀,甚至连它的制造者都不知道它的用途。没有任何事物、人、物质、神灵、天使、空气——对魔法神刀来说,没有什么是坚不可摧的。玛丽莎,它是我的,你明白吗?”

            “当然,卡洛,我保证。让我给你倒满酒……”

            金色的猴子一遍遍缓慢地用手抚摸着那条翠绿色的毒蛇,轻轻地挤捏着,爱抚着,查尔斯爵士则满意地叹着气。这时,莉娜·费尔特看到了发生的事情:因为那个人闭上了眼睛,库尔特夫人就偷偷地从一个小水袋里向玻璃杯里倒了几滴水,然后才倒进葡萄酒。

            “来,亲爱的,”她悄声说,“我们干杯,为彼此……”

            他已经陶醉了,他拿过杯子,贪婪地喝着,一口,一口,又一口。

            这时,没有任何预兆,库尔特夫人站起来,转过身,直盯着莉娜·费尔特的脸。

            “好了,女巫,”她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使自己隐身的吗?”

            莉娜·费尔特惊讶得动弹不得。

            在她身后,那个男人在挣扎着喘气,他的胸脯起伏着,脸色发红,他的精灵歪歪扭扭地在猴子的手中昏厥了过去,猴子轻蔑地将她甩了下去。

            莉娜·费尔特试图举起弓箭,但肩上传来一阵可怕的麻痹,她无法动弹。这种情况以前从未发生过,她发出一声轻叫。

            “哦,太晚了。”库尔特夫人说,“看着湖面,女巫。”

            莉娜·费尔特转过身,看见了她的精灵雪鸦,他扑扇着翅膀,尖叫着,好像被关在一个正在被抽掉空气的玻璃房里,他不停地扇动翅膀飞着,又不停地掉了下来,他大张着嘴,惊恐地喘着气,妖怪已经包围了他。

            “不!”她叫着试图靠近他,却被一阵恶心驱赶了回来。即使在恶心和痛苦中,莉娜·费尔特也能看得出库尔特夫人比她见过的任何人更有精神威力,看到妖怪处于库尔特夫人的控制之下,她并不惊讶,没有人能抵抗这种威力。莉娜·费尔特痛苦地转过身,面对着这个女人。

            “放开他!请放开他!”她叫喊着。

            “我们等着瞧吧。那个孩子跟你在一起吗?那个女孩莱拉?”

            “是的!”

            “是不是还有一个男孩?拿着一把刀的男孩?”

            “是的——我求求你——”

            “你们一共有多少个女巫?”

            “二十个!放开他,放开他!”

            “都在天上吗?还是你们有一些人在地面上陪着那两个孩子?”

            “大部分在天上,地面上总是有三四个——这太痛苦了——让他走,要不现在就杀了我!”

            “他们在山上什么地方?他们在继续前进,还是停下来在休息?”

            莉娜·费尔特把一切都告诉了她,要不是这些施加在她的精灵身上的折磨,她本来可以忍受任何折磨。库尔特夫人知道了所有她想知道的东西,关于女巫在什么地方,她们怎样保护着莱拉和威尔,这时她说:“现在告诉我,你们女巫知道一些关于那个孩子莱拉的事情。我差点就从你们一个女巫那里知道了,但我还没有来得及拷问完,她就死了。好了,现在没有人可以救你了,告诉我关于我女儿的事情。”

            莉娜·费尔特大口喘着气,“她会是一个母亲——她将会是生命——母亲——她会违抗——她会——”

            “说出她的名字!你说了这么多,可是最重要的还没有说出来!说出她的名字!”

            “夏娃!一切之母!再说一遍,夏娃!夏娃母亲!”莉娜·费尔特抽泣着,结结巴巴地说道。

            “啊。”库尔特夫人说道。

            她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好像终于明白了生命的目标。

            女巫隐约意识到她刚才的所作所为,一阵恐慌包围了她,她努力大声叫道:“你要对她怎么样?你想干什么?”

            “怎么啦?我得毁掉她,”库尔特夫人说道,“来阻止另一次人类的堕落……我以前怎么没有看出来呢?这事情太大了,看不出来……”

            她轻轻地拍了拍巴掌,像个孩子似地睁着大大的眼睛,莉娜·费尔特呜咽着,听她继续说道:“当然,阿斯里尔会向上帝发动战争,然后……当然,当然。就像以前一样,又重演了。莱拉就是夏娃。这次她不会堕落,我保证。”

            库尔特夫人站了起来,向正在吞食女巫精灵的妖怪打了个响指。妖怪移向了女巫本人,那只小小的雪鸦躺在石头上抽搐着,这下莉娜。费尔特要承受数倍于刚才所经历的折磨。她的灵魂感觉到一阵恶心,一种可怕的失落,这种忧郁的疲累感如此深重,她几乎要为此而死去。她最后的意识就是对生命的厌弃,她的感觉对她说了谎。这个世界并不是由活力和喜悦组成,而是由邪恶、背叛和疲乏组成。活着是可恨的,死亡更没什么好的,这是整个宇宙里惟一的真理。

            于是她漠然地站在那里,手里拿着弓,生命已经结束了。

            莉娜。费尔特既看不见、也不再关心库尔特夫人下一步的行动。灰白头发的男人毫无意识地躺在帆布椅子里,他那肤色暗淡的精灵盘在灰尘里。库尔特夫人对他视而不见,她召来士兵队长,命令他们为夜行上山做好准备。

            然后她来到湖边,向妖怪发出了召唤。

            它们应命而来,仿佛雾气形成的柱子一样飘过水面。她抬起手臂,让它们忘记自己是被固定在地面上的,于是它们一个接一个地升上了天空,像邪恶的蓟种子冠毛一样自由地飘着,飘进黑暗的夜空,乘着微风飘向威尔、莱拉和其他女巫,可莉娜·费尔特却什么都看不见了。

            天黑以后气温下降得很快,当威尔和莱拉吃完最后的干面包,他们就躺在了一块悬空的岩石下面,这样可以保暖,他们想睡一觉。至少莱拉不需要努力,她在一分钟之内就睡着了,她蜷着身体,紧紧地靠着潘特莱蒙。威尔却睡不着,无论他在那儿躺多久还是睡不着,这一部分是因为他的手,那只手肿着,还一跳一跳地疼,直疼到胳膊上来,另外还因为坚硬的地面、寒冷、筋疲力尽,以及他对母亲的渴望。

            他当然很为她担心,他知道如果他能亲自照顾她的话,她会更安全;他也希望她来照顾他,就像他小时候她做的那样。他希望她为他包扎伤口,哄他上床睡觉,唱歌给他听,带走他所有的烦恼,用他极度渴望的母爱和温柔包围着他,可这一幕是永远不会发生的。他的某一部分还是个小男孩,于是他哭了,但他仍然安静地躺着,不想惊醒莱拉。

            他还是没有睡着,他比往常更清醒。最后他伸了伸僵硬的四肢,轻轻地站了起来,他在发抖。他腰间挂着那把刀,他开始向山的更高处攀登,他想使自己烦乱不宁的情绪平静下来。

            在他身后是站岗放哨的女巫精灵,一只缩着脖子的知更鸟,站岗的女巫转过身,看见威尔在向岩石上攀登,她拿过她的松枝,悄悄地升上了天空,她不想打扰他,只是为了保证他不会遇到危险。

            他没有注意到,他只感到一种继续前进的需要,这种需要是如此强烈,以致于他几乎感觉不到手上的疼痛。他觉得他会整日整夜、永远地走下去,因为除此之外没有什么能平息他胸中的热火。仿佛是为了同情他,一股风吹了过来。在这荒野中,没有树叶摇动,但风儿拍打着他的身体,把他的头发从脸颊吹了起来,他的头发在风中飘动,他的身心内外俱是一片荒野。

            他越爬越高,几乎没有考虑他怎么能找到下山的路回到莱拉那儿,后来他来到一小块平地,这里似乎是世界之巅,在他的周围,所有的地平线上,山都显得不那么高。在月亮的清辉照耀下,惟一的颜色就是漆黑和惨白,一切轮廓分明。

            一定是狂风带来了头顶的云,因为刹那间月亮就被遮住了,黑暗覆盖了整个大地——还有那厚重的云,因为没有一丝月光能透过云层照下来。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威尔发现他已经置身于彻底的黑暗之中。

            就在这时,他感到有人一下子抓住了他的右手臂。

            他吃惊地叫出了声,立刻就挣脱开来,可那人抓得很牢。现在威尔变得凶猛起来。他觉得他已经不顾一切了,如果这就是他生命的尽头,他打算不停地搏斗,直到他倒下为止。

            于是他又扭又踢,但那只手还是没有松开,他的右手被抓住了,他无法去拿那把刀。他试图用左手,但他被拽得很紧,手又疼又肿,他够不着。他不得不用受伤的手和一个成年人搏斗。

            他的牙咬在那只抓着他手臂的手上,可结果是他的后脑勺被那人打了一拳,他被打得头晕目眩。于是威尔不停地踢腿,有时踢着了,有时却没踢着,他一直不停地又拽又拉,又推又搡,可那只手依然紧紧地抓着他。

            他似乎听到他自己的喘气声,还有那人的嘟哝声和喘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