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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他笑了,但很短促,有些难为情,“我在试着发音。”

            “你的晋发得相当不错了。”

            “你穿越沙漠花了很长时间吧?”

            “不是很长,而是太长。整整六天。”

            “你靠什么生活呢?”

            “有水。我们在晚上行走,除了昨天。昨天我找不到阴凉处。”

            “你带着所有的食物?”

            她耸耸肩膀,“带了一些。”明显不希望他再提到食物的事。

            “沙漠的那一边是什么?”

            “更多的沙子,树丛,还有一些水源。几个居民点,有一些商人,还有我长大和学会手艺的小站。再远一些,有一座山,山里有一个城市。”

            “有一天我真想看看城市的样子。”

            “这个沙漠是完全可以穿过去的。”

            他什么也没有说,不过刚离开家乡不久的蛇女可以理解他在想什么。

            雾蛇开始了下一次的发作,比蛇女估计的还要快得多。根据发作的厉害程度,她推测了一下斯大文的病情进展,希望早晨早点来临。如果她救不活他,她会很难过,然后试图忘了它。如果不是蛇女和年轻人紧紧抓住它,眼镜蛇会把自己一直摔打到死。她突然间又一动不动了,紧闭着嘴,让分叉的舌尖悬挂着。

            她停住了呼吸。

            “抓住她,”蛇女说,“抓住她的头。快,抓住,如果她跑的话就追上去!她现在不会袭击你,她只能偶尔抽打你一下。”

            他只犹豫了片刻,就抓住了雾蛇的后脑袋。蛇女从帐篷群的边缘处几乎滑动着跑进厚厚的沙地里,那里生长着荆棘丛。她拨开干燥多刺的枝叉,后者撕破了她满是疤痕的手。她不经意地注意到有许多长着角的蝰蛇盘踞在干燥的植物丛下。这些蛇是如此丑恶,仿佛已经变了形。它们朝她发出咝咝声,而她不理睬它们。她找到一个小的空树干,就把它带了回来。她的被荆棘刺破的双手流着血。

            她跪在雾蛇的蛇头边,强迫掰开眼镜蛇的嘴将管子深深地插入她的喉咙,一直通到雾蛇舌根的气管处。她俯下身体,把管子含在嘴里,轻轻地向雾蛇的肺部呼气。

            她注意到年轻人的手按照她吩咐的抓着眼镜蛇;他的呼吸从起初剧烈的喘气,然后变得不规则的呼吸。她所靠的地方的沙子刮着她的肘部。帐篷里弥漫着从蛇口里流出的粘液所发出的令人恶心的气味。她感到晕眩,感到精疲力竭,这以前她靠着需要和意志驱散着它们。

            蛇女断断续续地呼气,停顿片刻,然后再呼气,直到雾蛇也能顺着节律不靠帮助呼吸着。

            蛇女盘腿坐下,“我想她会好起来的”她说。“我希望她会。”她用手背理了一下前额。这一来引起了剧痛,她痉挛地把手放下。疼痛沿着她的骨头到达她的手臂、肩膀、胸膛,包围了她的心脏。她终于控制不了平衡,摔倒了。她试图站住,但太慢了;她克服着恶心和眩晕,而且几乎成功了,直到地球重力在疼痛中似乎消失了,而她迷失在黑暗中,完全没有了方位感。

            她感觉到这是刚才刮着她的脸和手掌的沙地,但这里现在很柔软,“蛇女,我可以松开了吗?”她起初想这个问题一定是问别人的,但同时明白这里没有别人来回答,更没有人会以她的名字回答。她摸摸放在她身上的手,它们很柔软;她想做出反应,但她太疲倦了。她需要更多的睡眠,于是她把它们推开了。但那双手护着她的头,把水袋放在她的嘴边将水倒人她的喉咙。她咳嗽着,呛着,然后把水吐出来。

            她用一只手支撑起来。当她定神下来时,她意识到自已在发抖。她的感觉是和第一次被蛇咬的感觉一样,那时她的免疫能力还没有充分形成。年轻人跪在她的旁边,手里拿着水壶。在他身后的雾蛇盘卷在黑暗中。蛇女忘记了阵阵的疼痛,“雾蛇!”年轻人惊恐地回头,退缩着。雾蛇站立起来,把头抬到和蛇女的视线一般高的地方。她张开蛇冠注视着,愤怒地摆动着,摆出袭击的姿态。在黑暗中她形成了一条上下翻动的白线。蛇女强迫自己站起来,她的动作如此笨拙,仿佛那身体不是她的。她几乎再次摔倒,但还是站住了,“你现在不能出去觅食,”她说,“你还有事情要做。”她伸出右手,举着诱蛇用的棍子来吸引雾蛇,以防备她的袭击。她的手由于疼痛而变得很沉重。蛇女害怕的不是被咬,而是失去雾蛇毒囊中的毒液,“过来,”她说,“到这里来,平息一下你的怒气。”她注意到血从她的手指间流下来,而她对斯大文的担心更加重了,“你刚才咬我了吗,畜生?”不过疼痛不说明什么:毒液只会使她麻木,而新的血清会刺痛……

            “她没有咬,”年轻人从她背后低声说。

            雾蛇扑上来。长期的训练使蛇女立即将右手挪开,左手则紧握住雾蛇扭转的头部。眼镜蛇挣扎了一会,终于退让了。

            “狡猾的畜生,”蛇女说,“真可耻。”

            她转身让雾蛇爬上她的手臂和肩膀,后者盘在那里像一个不可见的披肩的轮廓,而她的尾巴收缩着像一部齿轮的外缘。

            “她没有咬我吗?”

            “没有。”年轻男子说。他的不自然的声音仍然带着畏惧。“你刚才差点要死过去了。你痛得把身体卷了起来,你的肿大的手臂是紫色的。在你回来的时候——”他指着她的手,“一定是被蝰蛇咬了。”

            蛇女想起了盘在植物枝叉下面的蝰蛇,同时摸摸手上的血。她把血迹搽去,在被荆棘划破的伤疤上有一对被蛇咬过的小孔。周围有些肿大,“伤口需要清洁一下,”她说,“是我不好,掉到了那里去。”伤口的疼痛一阵阵地沿着她的手臂传上来,但不再有灼热感了。她站着看着年轻人,看看周围和起了变化的环境,同时她的眼睛试图适应下山的月亮和晨曦中的昏暗光线,“你很勇敢,把雾蛇抓得牢牢的,”她对年轻人说,“谢谢你。”

            他垂下眼睛,几乎形成对她鞠躬的姿态。他起身走近她。蛇女把手轻轻地放在雾蛇的脖子上,免得她受惊。

            “如果你叫我阿勒维的话,”年轻男子说,“我会感到很光荣。”

            “我很高兴这样叫你。”

            当雾蛇慢慢爬入她的隔室时,蛇女跪下来托着盘绕的白色圆环。过一会儿,当雾蛇的情况稳定后,他们将去斯大文那里。

            雾蛇的滑动的白色蛇尾也从视线里消失了。蛇女关上箱子正要站起来,但站不起来。她还没有完全消除新的血清的作用。伤口附近的皮肉很红而且发软,但不再有血渗出来。她颓丧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手,在头脑里慢慢地思考着需要做的事。这一次是为她自己。

            “请让我帮助你。”

            他扶着她的肩头帮她站稳,“对不起,”她说,“我太需要休息了……”

            “让我把你的手洗一洗,”阿勒维说,“然后你可以睡觉。告诉我什么时候叫醒你——”

            “不,我还不能睡觉。”她清醒了一下混乱的神志,振作起来,撩起散落在额头上的卷发,“我现在很好。你还有水吗?”

            阿勒维撩起他的外袍。在外袍里面,他系了一根皮腰带,上面挂着好些皮囊和扁壶。与他脸上被太阳晒黑的棕色皮肤相比,他身体皮肤的颜色要浅一些。他拿出他的水壶后,将外袍重新披在他精干的肌体上,然后去拉蛇女的手。

            “不,阿勒维。如果毒液进入你身体,哪怕是小小的破皮,你会被感染的。”

            她坐下,倒了一些温水在手上。粉红色的水掉到沙地上立即消失了,连一块潮湿的点都看不见。伤口又流了一点血,但现在只是有点痛罢了。毒液几乎被抑制住了。

            “我不明白,”阿勒维说,“你是怎样能够不受伤害的。我的妹妹被一条蝰蛇咬了。”他想尽量说得平淡些,却无法做到,“我们没有任何办法救她——甚至连减轻她的痛楚都做不到。”

            蛇女把水壶还给他,从她腰袋里的小瓶中取了一些软膏擦在正在愈合的伤口上,“这是我们的一种配方,”她说,“我们要对付许多种类的蛇,所以我们必须对尽可能多的蛇具有免疫力。”她耸耸肩头,“这个过程是乏味而痛苦的。”她攥紧了拳头;药膏结了膜,她也稳定多了。她走近阿勒维,又摸了摸他被擦伤的面颊。“这里……”她在上面涂了一层薄薄的药膏,“这会帮助它愈合。”

            “如果你不可以睡觉,”阿勒维说,“你不能至少休息一下吗?”

            “好吧,”她说,“休息一会吧。”

            蛇女坐在阿勒维身边,靠在他身上,他们看着太阳将云层变成金黄色和琥珀色。与另一个人类的身体接触足以给蛇女带来快感,尽管她仍感到不满足。在另一个时间,另一个地方,她也许会做得更多,但不是在这里,在现在。

            当太阳光环的下边升上了地平线时,蛇女起身将雾蛇诱出了箱子。她爬得很慢,很虚弱,然后伏在蛇女的肩头上。蛇女拿起行囊,她和阿勒维一起返回到帐篷群所在的地方。

            斯大文的父母亲就在他们帐篷的门口等待和守候着她。他们不作声地站得很靠近,有一种防卫的表情。蛇女当时以为他们决定要把她赶走了。于是,以一种难以启口的悔恨和惧怕,她问斯大文是不是死了。他们摇摇头,让她进入了帐篷。

            斯大文还像她离开时那样躺着,还在熟睡着。大人们跟在她身后,眼睛盯着她,这使她感受到一种害怕的气氛。这种隐隐约约的危险使得雾蛇也紧张得吐出了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