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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沟记事



                                            石沟记事

        73年11月份,村中让金三带队,我们哥儿三个,建民和伟民,加上大蛋二蛋,瑞民等七个人,前去南边石沟村挖河。

        石沟在胜芳南边五里地,胜芳在霸县的东南方。

        我们几个推着小车,车上放着行李,车把下面横插上一把铁锹,迎着毛毛细雨,一步一步走到了石沟南面约五里远的工地上。

        工棚就在工地旁边,我们卸了车,把行李搬进工棚内。

        一进工棚,我就凉了半截,这哪叫什么工棚呀!

        头顶上,几根细树枝托着一层看的见天的席子,地面上是一洼洼的积水,没有一根铺垫的麦桔或稻草,最主要的是这层席子不能防雨;我们进去后,头顶上还在不停地向下淌着水,我们的被子都没有地方放。大家一看这个样子,怎么睡觉呀!连个干燥的地方都没有,被子都无法打开,更甭说躺下休息了。

        几个小家伙是第一次挖河,哪里见过这个阵势,有的竟然抹起了眼泪。

        大家在铺盖卷上坐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天刚蒙蒙亮,我就对大家说:“你们甭着急,我去石沟街里看看去,看能不能号间房子,如果能号上一间房子就够咱们住的,甭担心。”

        将大家安慰好,我就去石沟街里号房子。这村很大,共有20个队,大队长叫刘贺,是一位五十多岁和蔼可亲的老人。

        我来到大队部,看见已经有许多人围在那里,吵吵嚷嚷的,都是在跟大队长要房。但是这么多人,哪有房子能供应的上呢。

        我上前见了大队长,首先向老人先鞠了一躬,然后彬彬有礼说:“老大爷,我们是固安县西边的,想跟您借一间房,我们只有7个人,一间房就够用的,7个人都是小孩儿。

        我刚刚把话说完,大队长把烟袋一挥,大声地说:“没有,没有,一间也没有。”

        房间里有许多人,我离他很近,他用这么大的声音,我觉得他的话似乎是想让全屋所有的人都听见,并不是对我一个人说的。

        我抬头看大队长的眼睛,只见他轻轻地向我挤了一下眼。我心中全明白了,不声不响地来到门外,找个地方悄悄地蹲着,不动声色的等待着。

        半天过去了,一天过去了,我蹲了整整一天,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

        号房的人一个又一个的走了,已经是该吃晚饭的时候了,人们渐渐地走光了。终于,传来一阵锁门声。

        大队长刘贺叼着个大烟袋,在夜色中不慌不忙地向前走着,我不声不响地跟在后面。

        拐过一个弯儿,大队长发现我还在后面跟着,就站住脚,低声地问:“你怎么还在这儿跟着呀?还不快点儿回去。”

        我见四外无人,就悄声地说“您刚才不是让我等您吗?”

        大队长用烟袋锅指着我笑声地说:“你这个小机灵鬼呀,真拿你没办法。跟我走吧!”

        我跟在老人身后一声不吭地跟着,拐了几个弯儿,来到一座新房的大门前。

        老人推开门走进去,向左用手一指,对我说:“你看住这两间行吗?”

        这是一个非常干净的小院。北房三间,南边三间房是新盖好的;西边是一个猪圈,院子东边有一口大水缸。

        我走进南屋,三间房东边一间是大门道,中间一间是堂屋地,搭着一个锅台;里边一间是前沿炕,炕上空荡荡的还没有放任何东西。

        这是新房,看样子还没有人居住过。

        我对房子非常满意。

        刘贺大队长又对我说:“这就是我的家。我看你这孩子人不错,就把你带来了。刚才那么多号房的人,我一间也没有给他们解决,只给你一个人解决了,你应该明白。”

        我不禁喜出望外,连声道谢。

        这儿原来就是大队长的家呀!看来大队长对我真是另眼看待。

        这时,一个女孩儿从北屋走出来,站在门口好奇地向这边张望;看来,这一定是大队长的女儿了。

        我向大队长打了声招呼,返身跑出门外,去招呼另外几个人搬进来。

        已经连下了三天的小雨终于停了,北风呼啸着吹过来。初冬雨后的寒风刺骨的凉,地面滑溜溜的,结了一层簿冰。

        大家一天没见我露面,工棚内的六个伙伴早已等得不耐烦了。

        工棚顶上的那层席表面亮晶晶的,上面的雨水结成了一层簿冰;工棚里到处在漏水,几十个人挤在工棚里乱哄哄的,许多人在骂街。这么冷的工棚根本无法睡觉。

        我见了瑞民他们六个人,一挥手,说:“扛上铺盖,走!”

        六个人听说我找到了房子,又惊又喜。旁边有人在唠叨:“真他妈邪了,他们怎么找到地方的?”

        顾不了那么多,我们七个人扛着铺盖卷,搬进了刘大队长的新房。炕上只能睡五个人,二弟建民和三弟伟民让我把行李放在炕上,他们两人把自己的行李铺在屋地上,大家美美的睡了一觉。

        半夜里我听见大门响,有人推门出去。

        天刚亮,有人推开门进了堂屋,接着就是一阵搬动柴禾的声音。

        我们缩在被窝里觉得很暖和,谁也没想钻出来看看。

        我听见大队长的女儿在外屋说:“几位大哥们,我给你们烧烧炕。这屋一直没有人住,太潮。”

        这女孩儿的心太好了,半夜起来去给我们搂苇叶,搂了两大筐苇叶又来给我们烧炕,真是让我们感动的不知说什么好。

        我赶快爬起来,穿好衣服,来到院子里,挑起两只水桶,来到外面大街上的水井挑水。我连续挑了三挑水,把水缸灌满了,又拿起扫帚扫院子。

        大队长刘贺有三个孩子,大儿子刘建勋当兵在部队服役;老二刘建梅是个女孩儿,就是刚才烧炕的那个姑娘;老三是个男孩,因有关节炎长期在家养病;老伴儿在家操持家务。

        大队长家生活很清苦,每天都是吃高粱面窝头。我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有时就把我们吃剩的玉米面窝头给大妈捎回来,但是大妈总是推辞,不好意思要我们的东西。

        建梅是个长得很甜的女孩儿,挺讨人喜欢的,性格开朗活泼。

        每当我收工回来,她便凑到跟前向我打听工地上的事情,还把她们这里的趣事讲给我听,我俩很谈得来,聊到高兴之处,二人不禁笑得前仰后合。

        工地上的活儿很累,但是我们村带队的金三至今还没有来。头来时,他与我们讲好,去生产队催要工具,但是一连七天了还不见人影儿,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们这七个人,多数人是初次挖河的十几岁的孩子,势单力薄,真挖起河来根本不是别人的对手。我就出主意先将挖出的土从河口处垫成一条道,以垫道为名我们可以多推一些土。否则将土推到大堤我们就要走很远的路,那样进展就会更慢了。

        几天下来,我们挖河的进度丝毫不比别人差。

        这天,我们正在河内推土,本村的大队长林昌来了。公社组织各村干部到工地慰问,林昌代表我们村来工地看看我们。

        一见面我就向他打听,看见我们带队的金三了吗?他回去催要工具已经这么多天了,怎么还不见回来呢?

        林昌回答说:“他前几天让我把镐给工地送去,说完就回这儿来了,怎么会至今不见人影呢?

        我们也觉得非常奇怪。

        这天,当天快黑的时候,只见金三急匆匆来到了工地上。他说自己得了感冒,这些天一直在霸县住旅馆,由女朋友照料,至今未愈。这天听说公社组织人慰问,所以他就跑来了。

        金三对我们讲他回家去要工具,到家却一扭头跑到了霸县;家中一直以为他在工地上,而我们却一直还以为他在家中,如果不是公社组织慰问,真不知他何时才能回来。

        大家见他人虽留在工地上,却一点儿活儿也不干。金三说他来这里就是监督别人干活儿的,自己是领导,不是来干活儿的。

        大家一见如此,情绪一落千丈,工程的进度明显就慢了下来。

        晚上收工时,金三与我们一同回到大队长家的新房子里。与别的村的民工相比,我们的居住环境要好多了,他对此非常满意。

        三弟伟民的关节炎犯了,干活儿很吃力。我看这里的活儿将来一定不会好干,就想让他回家去。

        到了晚上,我看伟民的腿肿得很厉害,这里条件这么糟糕,如果病厉害了可就麻烦了。我把这情况向金三说了,建议先让伟民回家去,换一个合适的人来。他同意了,决定第二天早晨让伟民回去,到胜芳去赶汽车。

        晚上我们收工回来,因为活儿很累,大家陆续都睡着了,我也觉得迷迷糊糊的。

        突然,金三跳起来高喊:“快起来!快起来!都加班去!”

        金三叫我们六个人拿上工具去工地加夜班,他说他要亲自送伟民去胜芳坐汽车。

        我和瑞民六个人拿着工具,懒洋洋地走出屋;我抬头看看天空的星星,觉得时间有些不大对劲儿。

        漆黑的夜,静极了。工地上静悄悄的,一个人影儿也没有。

        我们六个人拿起铁锹往车上装土,我推了两车土之后,碰见工地上打更的老头儿,一见面他就问:“怎么这么早你们就来了?”

        我告诉他我们加班来了,随后问他:“现在几点钟了?”

        老头儿不紧不慢地说:“我刚才从屋里出来时是十点半。”

        老天爷!我推了两车土才十点半钟,还不到半夜呢!这小子这么早就把我们轰这儿来了。

        我想他一定不会真的送伟民去胜芳坐汽车的,因为他一向说谎话面不改色心不跳。

        后来证实确实如此,金三根本就没有送三弟伟民去胜芳坐汽车,他把我们轰起来去工地,又叫三弟伟民自己扛着铺盖卷走到胜芳汽车站。

        那年三弟只有十六岁,自己一个人摸着黑走了五里地,到胜芳汽车站又蹲了大半夜,早晨才乘汽车赶回家去。

        第二天早晨,金三起床后,看见房东的女儿建梅,说了许多俏皮话。

        晚上收工后,建梅看到我,对我说这人太嘎咕,不是个东西,如果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真想把他轰出去。

        我听后赶紧好言相劝,建梅不再言语。

        通过这几件事,大家的情绪非常低落,工程也被别人落下不少。金三一看着了急,又赶回家去搬救兵。

        治保主任带着几个人来了,为了鼓舞大家的士气,他在商店用公款给大家买了两斤鸭梨,每斤一毛六分;在这里能吃到这么好的梨真是不容易。

        这次工程我们打了大败仗,当我们工程结束的时候,整个工地上已经空无一人。最后等待工程验收,只留下我和金三两个人,其余的人先回家去。

        我记得那是1974年的元旦,别人都在家中热热闹闹的过年,金三上工地去了,只有我一个人静悄悄地在屋中看书。

        忽然吱扭一声,门开了,房东大妈和女儿建梅走进屋来,大妈手中捧着一大盘热气腾腾的白面饺子,让我赶紧趁热吃,并说如果那个人在家我是不会受到如此礼遇的。

        我知道大妈家生活很苦,我们来了这么长时间,从来没有看过他们吃过白面,这次过年包饺子的一点儿白面还不知是怎么借来的呢!我怎能轻易就这么不客气的把饺子吃掉呢!

        但是大妈的盛情难却,口中直说,这么多天了,一直没有拿我当外人,如果不吃饺子,大妈就要不高兴了。

        我只得让大妈把饺子放下,趁大妈不注意时,又把饺子给大妈端了回去。

        工程已经验收合格了,第二天我就要回家去了。到了晚上,我去向大爷大妈告辞。

        大爷大妈详细地问了我个人的情况,并说早就看出我的言行举止不像乡下人。

        我对大爷大妈整整一个月对我的照顾表示感谢。建梅则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没有说一句话。我临出门,看见她扭身进屋时在用手擦眼睛。

        早晨六点钟,天刚蒙蒙亮,我就爬起来,扛着行李上路了。

        大妈一直送我到村头,我已经走出很远很远了,隐隐约约还看见大妈的缕缕白发在晨曦的寒风中飘动,她老人家那摆动的手臂给我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

        我的视线模糊了,一股咸咸的液体流进了我的口中。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幕,忘不了那一家好心人。

        徐水被扣

        1973年决算盈余203.04元,这与我养猪有很大关系。

        为了多养猪,我骑着自行车到处去买猪饲料。

        这天晚上收工后,我对妈妈说:“妈妈,我明天想去南边看看猪料的价格,您明天早点儿叫我。”说完后我吃过晚饭就睡下了。

        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听到妈妈叫我的声音,我一骨碌爬起来,拿了一条口袋,蹬起车来就走。

        四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我顶着满天繁星,骑着自行车沿着乡间土路向着县城方向猛蹬。

        县西的公路是直通宫村的,而宫村在县城的西北方,公路从北庄又一直向南通往大杨先务,我从家骑到大杨先务上公路,沿着公路去县城,走的路成为一个大大的三角形,这样一绕不下四十里地。

        我骑车来到了固安县,沿着公路一直向南骑。道路两边的白杨树又高又大,把仅有的一点星光遮挡得严严实实。四周围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我只能凭着感觉向前骑,并不敢骑的太快。

        突然‘唰’的一声,一个黑影飞快地从身边掠过,紧跟着又连着几个,若不是我躲的及时,险些撞个满怀。看着他们车上带的大大的口袋,我知道他们都是搞长途贩运的,最廉价的运输工具就是自行车,这些人靠卖力气挣点儿差价。

        我沿着公路一直往南骑,过了霸县,还有40里地就是老堤了。

        我不知道自己骑了多远,只是不停地用力向前蹬,我骑了大约六七个小时,怎么天还不亮呢?

        蹬着蹬着,只觉得眼皮直打架,头昏昏沉沉的,哈欠连天,看远处一片迷茫。视线越来越模糊,又困又累。自行车摇摇晃晃的,越来越不听使唤了。

        渐渐地,我感觉眼前漆黑一片,只听见咔嚓一声,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隐隐约约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这人还有气呢,没死。”

        我只觉得浑身哪儿都疼,用力挣扎着睁开了眼睛,向四外一望,咦?怎么回事?我怎么在这儿?

        我的自行车歪在公路旁的壕沟里,我头朝下趴在车上,有一个人正蹲在我面前,试试我还有没有呼吸。

        天还没有亮,东方出现一抹红霞,公路上已经人来人往。有人发现歪在道沟中的我,以为已经死了呢!

        我这才知道,人在最困的时候,骑着自行车也能睡着。

        现在大约四点钟,我已经骑了一百六七十里地,也就是说,昨天前半夜妈妈就把我叫起来了。

        我爬起来,浑身硌得生疼。虽然睡着的工夫并不大,但是精神倍增。

        我骑着车路过老堤,又经过新镇,来到了距离新镇十二里地的史各庄。

        史各庄集市上人很多,卖的粮食也不少,但是却没有我想买的豌豆,我一看白来了,一扭身骑车去了信安。

        信安镇在永清东南方,离永清五十里地。永清在固安的东面四十里,霸县在固安县的南面,而我却身在霸县南面五十里地的史各庄。

        当我两手空空骑车回到家的时候,太阳已经快下山了。

        那时不管路有多远,我只要骑上自行车,踏上柏油路就算到了家。

        东边买不到猪料,我决定到西边闯一闯,红头与黑子听说了,叫着二蛋跟我一起去。

        早晨天刚蒙蒙亮,我们就出发了。沿着涿州公路一直向南,过了定兴,我们来到了离家有一百六七十里地远的徐水。

        徐水是个大镇,卖东西的人很多,我买了五十斤豌豆,红头看见了也想买,便让我帮他与小贩讨价还价。

        正在这时,忽听见有人大声喊:“快跑啊!大家快跑啊!工商的来了!”

        集市上的人一听,吓得东奔西跑。我们俩见势不妙,也骑上车往外冲。我在前边骑的飞快,红头紧跟在我后面。街上的人见状纷纷向两边躲闪。

        快到村头了,我刚要松一口气,忽然看见一个卖豆腐的老头在村口处站起身来,他看见我骑车飞快地蹿过来,推起他的豆腐车向前猛地一搡,‘哐’的一声响,他的豆腐车正撞在我的自行车上,我连人带车摔倒在地,老头的一车豆腐也打翻了。

        老头跑过来,用手死死拽住我的胳膊,不让我走,让我赔他的豆腐。

        真可恨,你在道边坐的好好的,为什么用豆腐车故意撞我,把我的车撞倒了反而要我赔豆腐,这纯粹是故意找茬。

        老头的豆腐没人买,他在想着把豆腐弄出去,我终于明白了老头的真正用意。

        工商管理所的人过来了,不由分说便把我带走了。一个人推着我的自行车,另一个人揪着我的胳膊,卖豆腐的老头紧紧拉住我的衣服袖子,我们一同来到了位于村东头的工商管理所。

        刚一进工商所,卖豆腐的老头便跳起来大喊大叫,说他的豆腐怎么怎么好,值多少多少钱,让我必须如数赔偿。

        结果,我买的五十斤豌豆都归了老头,他提了豌豆心满意足的走了。

        工商管理所的负责人问清了我的来历,对我说:“你们跑180里地到这里来搞投机倒把,所有的钱与车子全部没收,你可以回去了!”

        老天爷啊,我只不过是想买一些猪料回家去喂猪,怎么是投机倒把呢?再说我的车是辆新车呀,怎么说没收就被没收了呢!

        争辩是丝毫没有用的,工商管理所的大门一关,我被推出了门外。

        我孤单单地立在门外,一个熟人也没有,同来的伙伴早已溜的不知去向。

        我坐在门前的台阶上,不甘心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去,到家怎么跟家里交待呀?钱没了,新车也没了,怎么办呢?

        我坐在工商管理所的门前守了一夜。

        第二天早晨,工商所刚一开门,我就进去央求所长,好话说了有一大车,最后所长吐了一句话:“如果你回去能开一张证明信来,证明你不是投机倒把的,我就把自行车还给你,不过你的钱不能还,因为我们已经上交了。”

        我立刻满口应允:“如果您能把自行车还给我就行,钱我不要了,但您一定得说话算数呀,不能我开出信来你们又不算数了。”

        所长不耐烦地摆摆手。我不禁喜出望外,一阵风似的沿着公路向家跑去。

        180里地呀,我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一口东西了,我跑不动了就走,连续走了一天一夜,我又累又困,肚子饿得咕咕叫,真是精疲力尽呀!

        深夜,我跌跌撞撞地来到大清河边,爬上船,用尽全身力气过了河,又摸着黑向东走了会儿,实在是走不动了,一个跟头摔倒在地。

        凉凉的露水滴落在我的脸上,我徐徐睁开了朦胧的双眼,天刚蒙蒙亮,林间小鸟的叫声是那么清脆嘹亮。我从地上爬起来,擦擦脸上的泥,太累了,我刚才趴在地上睡着了。

        这是一片桃林,依稀可见有几个桃子落在地面上。我拣起一个来,在衣服上擦了一下,一口咬下小半边。真甜啊!我三口两口就把这个桃子吃了。

        我已经两天两夜没吃一口东西了,吃了一个桃子,就觉得仿佛浑身又增长了许多力气。我不敢耽搁,继续向前赶路。

        到家后,我请新上任的会计慕曾大叔开了一封信,拿了信,我又立刻返回徐水取回了那辆自行车,当夜我才骑到了家。

        以后,我又多次到定兴一带买碗豆,棉籽饼,为养猪准备了充足的饲料。

        但那次买猪料的坎坷经历我却永远铭记在心中。

        养猪状元

        74年的一年当中,我出栏了三头肥猪。其中一头是交的头等猪,是我们本村历史上从未有过的。

        那头猪我是在74年6月11日买的,那天去买猪时,我一眼就看中了它。

        当时它被人拴住一条腿,一动不动地立在那儿,又粗又短的尾巴在不停地摇。

        我上前摸了摸猪耳朵,一点儿都不热,不会是病猪。

        卖猪的人开价很高,每斤七毛五分;而当时最高价也就是七毛钱。我一看猪的身材肚大身长,毛根较稀,猪嘴巴又短又宽,就告诉卖猪的人,这猪我要了,就给你七毛五,但是要等我的大车来了才能去磅上称。

        卖猪的人一看卖了个好价钱,喜出望外,一切条件都答应下来。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卖猪的人有些不耐烦了。

        我看这头猪己经拉了两次屎,肚子已经空空的,就同意先去过磅称猪。

        我并没有什么大车,只是想买一只空腹的猪。再说如果是病猪,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打的针就会失效,病态就会暴露出来。

        目前实行猪长一斤给一斤粮食的政策,不长就不给粮食,所以买回一只空腹猪还是很合算的。

        这猪一称73斤,我花了55块多钱买了回来,村中的人看我用了一头肥猪的钱买回来一只半大不小的猪,以为我不会买。

        他们哪里知道,猪的生长期在八个月以后,如果买个小猪只长肉不长个,而且必须半年以后才能长大。我这是花钱买时间,大猪吃得多长得快,出栏就会多,不算时间账是不行的。

        我把猪买回家后,先不喂食,照例先灌了些驱虫药;第二天,我割了许多青草给猪吃,像刺菜,蒺藜秧这些草,这只猪都很爱吃,而别的猪是不吃这种草的。

        一个月后,这头猪就己经有一百多斤了。我又同爸爸妈妈用碗豆,棉籽饼和白薯干喂它,这头猪长得很快。

        九月21日,我和弟弟把猪交到宫村收购站,上磅一称竟达到240斤重,扣去10斤食,算230斤,交了个头等猪。

        这头猪100天长了157斤,卖了139元钱,全村的人都暗暗称奇,羡慕不己。

        老昆头拄着拐杖来到我家对我说:“咱们村有史以来从没有人交过头等猪,你们家可成了咱们村的养猪状元了!”

        从那以后,经常有人来家向我打听养猪有什么决窍。

        路遇奇缘

        生产队计划在村南打一眼机井,让我和慕曾大叔一起去琉璃河推机井管子。

        慕曾比我父亲小几岁,虽然没有上过学,但通过自学,掌握一定的知识,通今博古,人称‘万事通’。

        慕曾大叔由于精打细算,家道殷实,管理方面是个行家。他写的治家格言远近闻名,我记的有这么四句:懒惰难成事,风流不立身,谨言终祸少,勤俭不求人。短短四句既好记又管事,概括了各个方面,是不可多得的治家名言。

        我们爷俩脾气相投,每当两人到了一起,总是谈古论今,话题不断,一边走一边说,到也不觉得累。

        到了琉璃河,一共买了八根钢管,每根三米长,我装在自己车上五根,其余的装在大叔的小车上。

        回来时,我们沿着乡间小路向回走,坑坑洼洼的,不大好走。眼看时近中午,我们俩走的又渴又累。

        大叔提议到前边村子歇会儿,喝口水。

        这是一个不大的村庄。一进村,不远处有一口井。我来到井台旁边的一户人家,想借个水桶打点儿水喝。

        一进门,我便高声叫道:“大妈在家吗?我借个水桶打点儿水喝。”

        话音刚落,一声门响,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从屋中走了出来,笑眯眯地说:“用吧,孩子,桶就在那边呢。”

        这是一个典型的农家小院,房檐下挂着一串红红的干辣椒,四间正房,院子西边有一个猪圈,水桶放在靠东边的窗台下,整个院子收拾得干净利落,非常整洁。

        我去拿水桶,看见有一个身影在窗户的玻璃内一闪,我只顾低头拿水桶,并没有在意。

        我用水桶打了水,和大叔喝了个痛快。大叔说:“我把水桶还回去吧。”

        说完就打了满满一桶水,提了水向院内走去。

        这是农村的规矩,借完水桶,还桶的时候不能空着还,应该打满一桶水送回去,这样主人才高兴。

        大叔提着一桶水进去老半天了,怎么还不见人出来呢?

        我有点儿等不及了,就进去叫他。

        一进门,大叔正在与老太太说着什么,一看我走进来,笑着招呼我:“快过来,我正要去叫你呢!”

        我走进门去,老太太和大叔闪身让我进里屋去。

        灶台边,一个年轻姑娘正在和面,一抬头,我俩打了个照面,姑娘的眼光飞快闪开,两朵红晕飞上面颊,我看表情有些不自然。

        大叔把我叫到一边,小声对我说:“老太太刚才与我商量,看你人不错,想招你为婿,家中就老太太和姑娘两个人,你看怎么样?”

        事情来的太突然了,我一点儿思想准备也没有,再说家中弟弟尚小,父母年迈,我哪能只顾自己不管别人呢!

        我连忙说这事必须与家中父母商议,找个借口推诿。

        这时门帘一挑,刚才见过的那位姑娘端着一碗茶水走进来,微笑着对我说:“大哥,您喝碗水吧。”

        我接过水杯连说谢谢。

        姑娘身材苗条,长的很俊俏,小巧的嘴唇大大的眼睛,一说话露出两个小酒窝。两条长长的辫子一前一后搭在肩上,借着送水的机会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

        看来刚才我拿水桶时,屋里的人影儿就是她了。

        我被姑娘火辣辣的目光盯的心慌意乱,只觉得脸在发烧,心也不由自主地怦怦跳起来;我不敢直视姑娘的目光,连忙低下头,一口气把那杯茶水喝个底朝天。

        姑娘看见我把茶喝个精光,嫣然一笑,两朵红云飞上面颊,兴高采烈地转身跑了。

        这时老太太走进来,对大叔说:“我已经烙好饼了,你们爷俩在这儿吃完再走吧?”

        大叔抬起头来用眼睛看着我,我知道在征求我的意见,连忙说:“大妈,我们刚才已经吃过了,还不饿,您先吃吧!”

        大叔见状站身起来,对老太太说:“您说的那个事儿我跟他父亲商量一下,如果行,三两天就给您回话儿。”

        我和大叔感谢了老太太的热情款待,出门推车往家走。

        一路上,大叔一边走一边埋怨我说:“你这个傻小子,人家盼还盼不来呢,你却往外推,真没见过像你这么傻的,回家去问问你爸爸,要是没意见就赶快告诉我。”

        回到家中,我对路上遇到的事只字未提。

        我后来才知道,这里的风俗是有讲究的:相亲时姑娘递过来的茶是不能够随便喝的;你如果喝了就是看上了这个姑娘,就是同意了婚事。

        我不懂这些规矩,傻乎乎地喝了姑娘的茶。

        乡村趣事

        由于天旱无雨,浇地就成了很重要的事。1974年春天,二弟建民去挖河,我就留下来在村东大机井浇地。

        那时浇地总是停电,就配置一台十二马力的柴油机,找了一个贫下中农看管机器,别人拿铁锹去地里改畦口。

        摇柴油机是个力气活,我与铁蛋一起在大机井,他摇柴油机摇不起来,一生气,就把几把扳子,钳子和其它工具一骨脑全扔到几十米深的井眼里,用抬柴油机的大粗夯杠猛砸柴油机,以致把柴油机的烟囱和水箱全砸裂,险些打成碎片。我好言劝阻他不要打机器,他却说我是贫农你管得着吗!

        为了避免引出更大的麻烦,每次摇柴油机时我都亲自去摇。有一次在用手拧油门时,胳膊粘在滚烫的烟囱上,烫掉了一块肉皮,至今还留下个疤。

        我们村离马申庄三里地,那村的广播喇叭播音时顺风听得很清楚。

        有一天,广播喇叭播放的是电影《春苗》插曲,很好听。

        铁蛋说:“这歌我要是会唱有多好。”

        我对他说:“这歌你喜吹吗?如果你想学,我可以来教你。”

        铁蛋说:“你还不会呢,怎么来教我?”

        我对他说:“只要咱们记住歌词,这歌就算学会了。”

        于是我跟他商量,他记第一句歌词,我记第二句,他再记第三句。

        就这样,我们把春苗的歌词一句不落地全都记在了纸上,我一边仔细听远方大喇叭传来的旋律,一边用笔把曲谱好,然后一句一句地教他唱:翠竹青青哟披霞光,春苗出土哟迎朝阳,迎着风雨长,挺拔更坚强,社员心里扎下根……

        一会儿,春苗这首歌就学会了,音色一点儿不差。

        事后,铁蛋逢人便说,真神了,大春还会谱曲呢!

        他哪里知道我对音乐是多么喜爱啊!

        小机井路北边有十几亩地,学大寨时平整土地,把高处的一层含腐殖质的熟土全都垫在洼地里,地是搞平了,但是起过土的地方老玉米一点儿都不长,很长时间了只有一尺来高。我一看有的老玉米己经开始吐穗了,就知道这十几亩地今年是白种了。

        东边的场房内我看存放着不少尿素,就跑过去对队长说:“这片玉米这么高就吐穗了,我看尿素放在那儿也没用,不如找几个人给这片玉米抓上点儿,浇上两水,没准儿还能打点粮食呢!”

        队长听了我的话,就说:“既然如此,死马当作活马医,就让几个老太太抓上点儿试试吧!”

        队长找了四名妇女,都是年纪较大的。每个人端了一盆尿素,沿着一排排一尺来高的玉米向前走,用三个指头捏起一点点尿素,依次扔到每棵玉米的根部,半天过去,抓了一遍肥,紧跟着浇了一遍水。

        第二天,所有抓过尿素的老玉米颜色全变成了墨绿色,原来的黄色全消失了。

        队长一看有戏,接着让那几名妇女又抓了一遍尿素,紧跟着又浇了两遍水。

        奇迹出现了,没有几天,这一片老玉米黑森森的拔地而起,每棵上面歪歪地结了两个大玉米,队长看了乐的合不拢嘴,直说:真没想到那么点儿尿素那么管事。

        该收老玉米了,一群妇女每人一个背筐,将玉米掰下来放进筐内,筐满了再倒在一个大堆上,由马车一块儿拉走。

        普通的玉米地里掰的老玉米,一个来回马车只能装一车,可是这片抓过化肥的玉米地,一个来回马车装了四车。一直到将玉米根砍下来时,那些玉米杆上的叶子还是碧绿的。

        队长觉得那尿素真是好东西,秋天种麦子时,就用麦种掺在尿素一起用耧耩下去,结果这片麦子一颗都没出。

        赴京路上

        1974年九月五日这一天,我同妈妈一起去北京办理退休手续。

        天阴的沉沉的。

        当妈妈坐上公共汽车离开固安县,我也骑上自行车向北京出发的时候,天空中灰褐色的云团一块块向我们直压下来。

        刚走了不远,一阵狂风直刮得天昏地暗,紧跟着倾盆大雨便劈头盖脸地向我们浇下来了。

        毫无办法,我只得顶着风雨向前行进。不一会儿,便淋成一个落汤鸡,样子狼狈极了。

        过了黄村,雨更大了,但是风却逐渐小了起来。

        我骑得更快了,照这样,一会儿就要到北京了。

        前面就是西红门了。

        不远处出现一个苗条的身影,骑得很自然,但是相当快,一定要超过她!我暗暗地给自己鼓劲儿。

        我紧蹬几下,车骑得像飞一样,在向东拐弯之后,我们之间的距离更近了。

        这时,雨似倾盆,路上再没有其它车辆,我把车向左拐,准备超过她。

        忽然间,从右侧胡同里斜着冲出一辆自行车,好似离弦之箭,转眼之间,已紧贴在我的左侧。

        我手握双闸减速。与此同时,我右侧的女子突然间把车猛向左拐,要向左侧的一条胡同驶去;她既没有回头看看后面有没有车,也没有朝这边打手势。

        两辆车子把我夹在中间,我无处躲避,失声高叫了一声,双手紧握车闸,但为时已晚,由于用力过猛,前后闸同时‘咔’的一声全断了;刹那间,失去控制的自行车带着我向前猛冲过去。

        ‘啪’的一声,两辆车重重地撞在一起,我从车上飞了出去,一下子扑倒在她的身上。

        我气急败坏地嚷:“哎呀,你真是…”我原想问她为什么不打手势就向左拐,但她不等我说完,迅速地爬起来,用双手轻轻地把我扶起。我正发楞,她却娇声高叫:“你,你还在踩着我的脚呢!”

        她一边说,一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在她抬头的一瞬间,我发现,这是多么熟悉的一张脸啊。

        黑黑的眉毛又弯又长,向上微挑的睫毛下闪动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鹅蛋形的脸庞,额前留着整齐的刘海儿,由于雨水而俏皮地屈卷着,长长的大辫子从一件玫瑰色的雨衣下面露出来,脚踏一双天蓝色半高跟短靴,身材苗条体态轻盈,年纪不过20岁。

        我怔住了:“你不是…”我险些失声叫了起来。

        女孩发现我在注视她,也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忽然掩口‘咯咯’笑了起来。

        我一看自己的样子也觉得好笑,头发紧贴在脸上,全身上下湿淋淋的衣服紧箍在身上,我用手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

        她笑着问我:“车子撞的怎么样?”

        我吐了一口雨水,没好气的说:“你不会看嘛!”

        她看了一眼,“十字路口就有修车处,我去给你修修好吗?”她用手理着额前的头发说。

        “谢谢!”我随口答道,心想:她只是说说还是真的要给我修呢?

        这时,我发现女孩久久地注视着我,并不迥避我的目光。

        她上前来拉了一下我的衣服,坦然地说:“你不冷吗?先上我那儿去暖和暖和吧?”

        我没吱声。

        女孩儿上前又拉住我的手,并作了一个往胡同里让的姿势。动作天真活泼,性格开朗,语言坦率大方。没有丝毫农村小女子那种忸怩之情,一派城市姑娘豪爽的气派。

        我慌了,甩开她的手,向后退了一步。

        她似乎查觉了,不好意思起来,羞愧地低下了头,不停地将长长的辫稍绕在手指上。

        我蹲下身子仔细地检查车子,发现两个车闸全完了,但还可以凑合着慢慢骑。

        看我蹲下来,女孩儿也蹲下身来悄悄的问我:“你今年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像一只小鸟在旁边叽叽喳喳的。

        我没有回答,抬头看了她一眼,女孩儿的大眼睛忽闪忽闪了两下,嫣然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和两个小小的酒窝。

        我站起身来。女孩儿突然上前拉住我的手,两眼紧盯住我,说:“我就在这家纸盒厂工作,咱们通信好吗?”

        我的心咚咚地跳了起来,太意外了!我抬起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啊,这小家伙,绯红的小脸上全无惧色,奇异的火焰在眼睛中跳跃。

        我把她两只柔软的小手合在一起,用一只手攥住,轻轻地摇了摇。她撒娇地扭动身子,噘起小嘴轻轻地‘哎哟哟’地叫。

        我问她:“你该上班了吧?”

        她微微点点头。

        “那好,咱们再见吧!”

        我另一只手已经扶过车把,翻身骑上车逃走了。

        “哎!”她惊叫着,向前跑了两步,双手向前方伸出“快回来!”

        哗哗的雨声中,她那尖细的声音在耳边迥荡。

        一直骑出去好远了,当我回头看时,她仍还在雨中呆呆地站立着,任凭雨水无情地从天上倾泻下来。

        我的视线慢慢地模糊了。

        倾盆大雨仍在不停地下着,从头上流进眼里,流进嘴里,一个清晰的倩影在眼前晃动起来。

        她,多么像我昔日的女友紫霞啊!

        许多年过去了,她那临别时依依难舍的神情还清晰地遗留在我的脑海里。

        说真心话,我也很喜欢她。但是我当时卑微的地位,朝不保夕的生活,真的能够给她幸福吗!

        真心爱一个人,应该让她得到比自己更多的幸福。

        我一无所有,怎敢奢望爱情呢!

        慷慨激昂

        我的家原来在天安门西边的南长街,大舅家在西城圆宏寺。这次来京,我竟然不认得去大舅家的路了,只得绕行天安门再向西骑,沿着原来从南长街去大舅家的路走。北京的变化真大呀,八年来,许多地方已经改变了模样。

        妈妈在大舅家等着我,我们一同去单位办理了退休手续。虽然每月只有13块钱,但是最根本的是妈妈每月可以领商品粮了,不再会因为没有粮食而饿得直不起腰来了。

        临离开北京时,我去看望了二姐。她是伯父的二女儿,一直在北京当教师。二姐拿出一些碎米,让我拿回家去喂鸡,说是散落在地上的不能吃,又舍不得扔。

        我把这点碎米拿回家后,用水淘了一下,熬了一锅大米粥。大家你一碗我一碗,一会儿便全喝光了。要知道,这是回家八年来我们第一次吃大米啊。

        我从北京回来,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晚上拿起笔来,写了两首歌一首诗,现在也一同写在下面:

        青春颂歌

        青春的颂歌在天空中迥荡,

        奇妙的声音在耳边迥响,

        在山谷,在平原,在河滨,在广场,

        到处洋溢着朝气蓬勃的青春的力量。

        大寨人用双手能移山填海,

        大庆人心怀朝阳战斗在钻机旁,

        新型农民在广阔天地里茁壮成长,

        China打破世界纪录的呼声震动了伊朗。

        伟大祖国欣欣向荣迎着朝阳,

        舵手毛主席指引着前进航向;

        神圣的祖国啊,我衷心地热爱你,

        我用心中最美的颂歌把你歌唱!

        理想,啊,理想!

        在那遥远的地方,

        深藏着我的理想,

        在那梦中的天堂,

        心上的人儿在尽情歌唱!

        跨上那双翼的神马,

        奔驰在祖国的草原上。

        它载着我那美好的理想,

        奔向帕米尔,奔向那雅鲁藏布江。

        啊,蔚蓝的天空,白云在飞翔,

        我的心啊,像天空一样辽阔明朗,

        像大海一样无边无际起伏激荡……

        两首歌词写完了,谱上曲子,自己拿出珍爱的口琴来又吹又唱,那一夜,我激动地热泪盈眶。

        我把我那夜写得诗也写在下面:

        北京啊,我爱你!
        我回来了,美丽的北京,

        我回来了,昔日的故乡,

        八年没见您的容颜,

        您的一切使我心情激荡!

        记得挥泪而别时,

        红卫兵的战鼓震天响,

        家中的房门被贴上封条,

        我赤条条地被赶往异地它乡!

        今天我身无分文来到这里,

        含着泪悄悄的把你探望。

        昔日的家早己荡然无存,

        我含着热泪只能把你回想!

        小小的织女桥啊,

        中南海的水从你下面流淌,

        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

        就是这里捉鱼摸虾的小将。

        在我上学的时候,

        织女桥改变了模样,

        河被填平盖上厂房,

        马达的轰鸣声日夜在响。

        如今我又走过它的身旁,

        它又换上了新装,

        过去的厂房早己不见,

        解放军叔叔在雄赳赳地站岗。

        西华门的十字街上,

        什么时候把红绿灯安装?

        故宫内起重机忙个不停,

        它又在搞什么名堂?

        紫禁城边的大柳树啊,

        是游人纳凉的好地方,

        夏日每当我来到这里,

        蝉儿总在尽情地歌唱。

        静静的后河啊,

        我曾在这里划过双桨,

        鱼儿在水中追逐跳跃,

        风景的美丽赛过江南的水乡。

        午门前的广场,

        绿色的蚂蚱好猖狂,

        那时为了捉住它,

        我整天在这里东奔西闯。

        角楼南面的红墙下,

        一群练武的男兵女将,

        天天黎明时分,

        艺人在这里练嗓。

        美丽的天安门啊,

        多么威武雄壮!

        你是八亿人民的心声,

        你是伟大祖国的心脏!

        如今我站在金水桥上,

        心情犹如五州激荡,

        手抚摸着白玉桥栏,

        禁不住眼中热泪直淌!

        在这里,是我昔日的故乡,

        是我度过金色童年的地方;

        辛勤的园丁将我培养,

        小小幼苗沐浴着雨露阳光。

        幼儿园里歌声响,

        观礼台边捉迷藏,

        少年宫里去联欢,

        过队日来到天安门广场。

        多少个迷人的夜晚,

        我依偎在你的身旁,

        多少个美丽的早晨,

        我迎接那灿烂的朝阳。

        多少次我背着书包,

        跨进明亮的学堂;

        多少次取得了优异成绩,

        捧回了大大的奖状。

        多少次在纪念碑前,

        畅谈自己伟大的理想;

        又多少次默默地立下誓言,

        一切为了祖国的富强!

        所有这一切,

        犹如在梦乡,

        文化大革命的烈火,

        粉碎了我的理想。

        我不再是时代的宠儿,

        而身在异地它乡,

        忍受着非人的折磨,

        把作人的辛酸饱尝!

        十六岁登上海河战场,

        几度出生入死,

        累得压断脊梁,

        含着眼泪却对亲人说:

        海河是天堂!

        为了父母亲心灵上

        得到片刻安宁,

        我咬牙吞咽下眼泪,

        却把微笑挂在脸上。

        啊,伟大的北京,

        是我美丽的故乡,

        十五年的生活,

        时刻铭记在心上。

        我rì夜盼望着,

        能回到你的身旁,

        整整八年了,

        依然是梦想!

        究竟为什么

        送我到异乡?

        好似一条蛟龙

        被困在沙滩上!

        我迷恋那校园风光,

        却不敢对亲人倾诉衷肠!

        多少爱,多少恨,

        深深烙印在心上!

        饿得前心贴着脊梁,

        却忍受着抡圆的耳光!

        吐出口中的鲜血,

        依然挺起胸膛!

        要作人

        就要有铮铮铁骨!

        为生存

        却要把理想埋葬!

        亲爱的北京啊,

        请不要把我遗忘!

        我用生命将你永远捍卫,

        我用心中最美的歌声为你歌唱。

        哪怕地球不再旋转,

        哪怕明天升入天堂,
        我永远深深地爱着你——

        北京,我美丽的故乡。

        于1974年9月9日

        当我写完这首诗的时候不禁失声痛哭,妈妈紧紧地抱着我,眼中饱含着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