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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姚狱卒走过来,“毕勾魂”指指王时安:“姚班头,这就是李布政使府上的家人。”

        王时安当即跪下,作揖道:“小人李二,全仗姚班头相助。姚爷的大恩大德,小人没齿不忘!”

        姚狱卒说。“李二起来吧!哎,李大人蒙冤下狱,真作孽!幸喜有你这忠仆,天寒地冻,迢迢千里从济南府赶来,也真难为你了。”

        “毕勾魂”压低了声音问道:“姚班头,里面没啥变化吧?”

        “没有。李二你随我进去,记住,走路脚步要轻,不许说话,不许咳嗽;见了李大人,不要叫嚷,更不准哭出声来。”

        王时安点点头:“小人明白。”

        第二部分第37节  夜闯天牢(5)

        当下,王时安跟着姚狱卒进了门,姚狱卒把门关上,重新锁好,轻声道:“这钥匙还是我去门官房里偷拿的。门官被我灌了一斤酒,醉得不省人事。不过李二你在里面的时间盘桓得短些,否则总易被人察觉。”

        王时安又是一阵点头:“姚爷,小人遵命!”

        姚狱卒领着王时安绕过照壁,里面是一个四合院,那是师爷做文功的地方,晚上无人,一片寂静,沿着廊下走到尽头,穿过过道,迎面是一堵墙壁。王时安见无路可走,正在发愣,姚狱卒上前按了一下墙上的一个花纹状的凸出物,只听得一阵轻微的“吱吱咯咯”声响,那墙壁竟裂开了,显出一个门框形的缺口来。

        王时安不胜惊奇:“咦!”

        姚狱卒笑道:“这是机关,外人是无人识得的,若是想翻墙越入,上面也有机关,触动机栝,弹出尺把长的钢钎来,生生地把人钉死在上面!宣德八年,河南大盗郎必虎从天牢越狱,连伤七名狱卒,翻越此墙时竟被戳死在上面。”

        穿过墙上的缺口,又往里走了一会儿,经过三道门,皆是无人看守,一推就开,最后来到一个被三丈高、三尺厚的高墙围着的小院落前,姚狱卒站下了,指指两扇包着铁叶子的厚木门:“到了,这里面便是‘钦犯号’。”

        王时安说:“这个小院不大嘛!”

        姚狱卒边掏钥匙边说:“里面有三十六间单人号,每间关一人,从来没有关满过的。万岁爷又不是吃饱了饭没事干,整日价过问刑案?还要刑部来干啥!唔——”他停止手里的动作,侧耳谛听:“好像有什么声响?”

        话音未落,只听见前面院里的大门“咣当”一声打开了,一个声音道:“孙大人,这边请,后面是‘钦犯号’。”跟着就是一阵脚步声。

        姚狱卒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他做梦也没想到,刑部大牢虽属刑部管辖,但从来没有刑部官员夜间来天牢巡查的。今晚怎么破天荒地开了例,而且恰恰让他给碰上了?怎么办?……

        脚步声越来越近,前面月亮门洞前已经出现了红灯笼了。姚狱卒急中生智,果断地把钥匙插进锁眼,赶快开门,把“李二”关进空号子,冒充钦犯,刑部官员是来查夜,不是查犯人人账,肯定能蒙混过去的:“李二,你甭慌,咱有办法!”

        姚狱卒用力一扭,哪知心急慌忙,竟把钥匙扭断在锁眼里。他一下没了主意:“李二,你快……快……快逃!私闯天牢,抓住了不死也得脱层皮啊!”只要李二逃掉,他本人大不了犯了一个“擅离职守”的过失,罚个把月俸银就是了。

        王时安也慌了,一慌便失去了主张,寻思自己一逃,这姚班头肯定被什么“孙大人”拿下,一供供出“毕勾魂”,孙大人肯定要采取措施,几个城门一堵,插翅难飞!王时安不懂衙门那一套,以为触犯条例便是“拿下”,不知道还有“罚俸”、“责打”这样的行政性处罚。这样一想,便恶向胆边生:无毒不丈夫,宰了他!心念一动,把手伸向怀里,闪电似的掣出匕首来二话不说,对准姚狱卒当胸就是一刀。那姚狱卒虽然会武功,但猝不及防,再说心思也不在“戒备”上面,竟来不及反抗或者闪避,胸口挨了一刀,大叫一声:“你好毒……”身子往后一仰,竟自倒下了。

        几乎是同时,夜巡者一行拐过墙角,出现在通道上。几个刑部衙门的衙役和天牢的狱官簇拥着一个年轻官员走来,那官员身穿八蟒五爪官服,头载乌纱帽,大摇大摆,神气活现,闻听惨叫声,抬脸一看,王时安正拔脚欲逃,又惊又骇,大喝一声:“拿下!”

        衙役发一声响,几把腰刀“铮”地出鞘,急追上去。在“钦犯号”小院后面追上王时安,几个人围住一个人,长家伙对短家伙。交手只两合,便把王时安的匕首格飞,几把刀架在脖子上:“不许动!”生生地擒住了这个夜闯天牢的凶犯。

        却说“毕勾魂”在天牢后门口等着,听见里面突然传出叫声和吆喝声,情知不妙,王时安肯定做拙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一逃了之。

        第二部分第38节  密救温格尔汗(1)

        京城西直门内大街,鳞栉次比地排满了商号店肆,进了西直门一路走过去,都是什么中药铺子,仵作坊,浆洗店,肉肆行,富粉行,成衣行,玉石珠宝店,金银首饰楼,绸缎铺,海味鲜鱼行,汤行,当铺,柴行,米行……在大街中段,“刘记柴行”和“宝源当铺”的中间,却不伦不类地夹着一座小小的道观——百岁观。

        云珠子从瓦剌回来后,就带着徒弟狗剩儿住在百岁观后院的一间以白石块砌就的静室中。这天三更时分,云珠子与往常一样,早早起床,看看狗剩儿,犹在酣睡,也不唤醒他,便去院子里,在一株百年老树下站着,纹丝不动。这是云珠子一种奇特的练功练气方法,据说是采天地之精气,化人体之功夫。每天,云珠子要在外面从三更站到五更,此时正是昼夜十二个时辰中最寒冷的时辰,但他虽只穿着夹袍,却并不颤抖一下。

        这天却是例外,云珠子站了不到半个时辰,忽然移动身子,走到院子中间,抬脸望天,只见天空乌云重重,把星月掩盖得严严实实,不透一点光亮。云珠子在黑暗中“嗬嗬”笑了数声,自言自语道:“太黑了吧?今日是正月二十五,不该有月亮,试着借一片清光——”

        说着,就在原地手舞足蹈地动了起来,嘴里念念有词,却不知道在念些什么。临末,他双手向上,作了一揖,哈哈大笑道:“明月为我来,天意为我排!”

        奇迹出现了,天空浓重的黑云已经散成了莲花云,透明的,粉色的莲瓣中迟缓地闪出半轮月亮,银色的清晖从天际洒落下来,满院都是融融怡人的月光。

        云珠子在原地站着,须臾,突然厉声喝道:“贫道已经点灯迎客了,你们难道还不肯露相吗?”

        话音甫落,从院墙上跳下两个人来,一式的紧身黑衣黑裤,夜行人打扮,并排站在云珠子面前,欠身作揖:

        “先生真是仙人,难怪咱厂公爷要惦念您了!”

        “叩见云珠子先生!”

        云珠子定睛望着两个不速之客,指着其中一个道:“你,是西厂钦班毕显世!哈哈,这位却是眼生得很!”

        “毕勾魂”说:“先生,他是我手下的司房乔宣清。”

        云珠子笑笑,问道:“二位深更半夜翻墙越屋而入,是竟欲行刺贫道,还是想绑拿?”

        “毕勾魂”连忙拱手道:“先生别误会!咱两人来,是想请先生去西厂衙门走一趟?”

        “有何贵干?”

        “咱厂公爷对先生惦念得紧哪!”

        云珠子笑道:“什么惦念得紧?还不是你毕显世把事儿办拙了,你们的厂公爷无计可施,无法向皇帝交代,便又想出我云珠子的差了!”

        “毕勾魂”一惊,盯着云珠子,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稍停,又和乔宣清交换了一个眼色。

        乔宣清拱手道:“仙师,烦请您去一趟,轿子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厂公爷也在衙门里恭候仙师鹤驾光临。”

        云珠子的不可思议的估测是准确的:“毕勾魂”去天牢“偷”温格尔汗失利后,知道此事紧要,汪直在坐等消息,便战战兢兢地回到西厂衙门。但汪直却不在,一打听,已经回去了。“毕勾魂”便又赶往汪直府邸,进去一跪奏,被汪直迎面一脚蹬了个仰面朝天,跟着又是雷公拳头窝心脚,揍了个半死。

        汪直累得气喘吁吁,咬牙切齿指着“毕勾魂”道:“明日把你送往刑堂,让你尝尝‘披麻戴孝’的味道!”

        “毕勾魂”跪在那里,磕头如捣蒜;“厂公爷!厂公爷!”

        汪直出了一通气,一腔怒火泄去了大半,开始冷静下来了,暗忖再隔一天就要审问温格尔汗了,如果这十二个时辰里不把温格尔汗从天牢里弄出来,将使成化皇帝处于尴尬的境地,而这时,也是自己走向末日的开端。可是怎么“弄”呢?汪直想了一会儿,不得要领,心中烦躁起来,暗暗后悔自己不该下那道让刑部严加看守温格尔汗的手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