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巧计



                                    看到好多朋友的留言,今日已是黄金周最后一天,希望能够多写一些。为了不让大家失望,便拼了命将这一章更完了,但怕质量有些不过关,等看看反响在修整一下。希望大家满意。春风和煦,柳丝轻柔。杜沅沅端起一旁榆木开光小几上的玉瓷茶盏,一手掀起盏盖,轻轻吹了吹,空气中忽然浮起一丝香甜的桂花香气。

        杜沅沅微笑着转向皇后,“这是御茶房的新花样,叫做蜂蜜桂花茶。据说是用上年秋日里封在桂花树下的桂花,掺上上好的蜂蜜,再加上一只酸梅子泡制的,味道又酸又甜,姐姐也尝尝。”皇后听罢,取盏尝了尝,皱眉道:“好是好,不过还是腻了些。”杜沅沅不以为意,举起手中茶盏一饮而尽。然后转头对身后的侍茶宫女道:“给皇后娘娘换盏素心青叶儿。”说罢,好整以暇地放下茶盏,用帕子轻轻拭了拭嘴角。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刚刚的那只玉瓷茶盏中除了几朵小小的桂花和一只紫色的酸梅子外,根本一滴茶水都没有。而在小几下的草地上,有一片青草绿得颇深,似乎刚刚被水淋过的样子。不久前,林锦儿起身向岸边去时,罗裙长长的裙裾刚好从那片泛着湿意的绿草上滑过。

        碧痕一脸焦色快步走了过来,附在杜沅沅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杜沅沅的脸色忽然大变,急忙站起身来向皇后道:“奶娘说懿蓉可能受了风寒,有些咳嗽。妹妹先且告退,回帐去看看。”皇后听了颇为关心,点头道:“你先回去,我这就派人去请太医。”杜沅沅福了福身,步履匆匆而去。

        过了一刻,碧痕去而复返,向皇后回禀道:“贵妃娘娘让奴婢给娘娘回话,说荣国公主只是稍稍受了风寒,不妨事的,请娘娘不要挂心。”皇后面色平静了下来,吩咐道:“回去好生照看着,有什么事及时回禀本宫。”碧痕应了声是。

        湘芷河河面并不宽阔,但河水极深,难得的是水色极清,一目望去,可达河底。此时正逢春日,碧水中浮动着点点杨花,河底碎石间还游动着尾尾小鱼,引得岸边嬉戏的丽人们不时发出一阵欢叫。

        沈毓在一个宫女的引领下从河岸的一端走了过来,见此情景,急忙放慢了步子,恭谨地低下头去。

        林锦儿站在岸边,不发一言,只是静静凝视着远方,似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站在她身后的水红忽然发出一声惊呼,林锦儿不悦地转过头去,发现水红正盯着自己的罗裙下摆,满目惊惶。林锦儿心中奇怪,顺着水红的视线看去,顷刻间花容失色,只见身上绣着如意云莲的缃黄色裙裾上竟然爬满了黑褐色的蚂蚁。林锦儿毕竟是深宫里养尊处优的宫妃,当下里便被吓的魂飞魄散,忍不住连声尖叫,一边使劲抖着罗裙,一边跺起脚来。水边草地湿滑,林锦儿如此大的动作本就身形不稳,忽然脚下一滑,竟然向湘芷河中倒去。

        虽是春日,河水依旧沁凉,这一跤跌下去,常人况且承受不住,何况林锦儿弱质纤纤,又已身怀有孕。身旁的一众宫妃都已惊得目瞪口呆,立在当地。

        林锦儿眼看就要落入水中。此时,沈毓正好走至近旁。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耳边听得又是一声尖叫,待回过神来,只见林锦儿鬓发散乱,双足已没入水中,但人却安全无虞地站在那里。她的一只手正牢牢地牵在岸上水红的手中。而不远处,沈毓似被惊得脸色发白,呆呆地站在那里。

        皇后本在听着碧痕的回禀,待听到声声惊呼,已知情形不好,急忙站起身来,看到的恰好是最后一幕。

        皇后面露惊诧,疾步走上前,大声道:“还不将淳婉仪拉上来。”听到皇后的喝声,众人这才醒悟过来,有几个宫女跑上前去,将林锦儿从水中拉到岸上。皇后看着林锦儿容色惨淡,衣衫不整的模样,急问道:“到底出了何事?”众人听了,都面面相觑,低着头不敢发言。皇后指着旁边的一个小宫女,“你说!”那小宫女似被骇得腿都软了,还未及走上前来,便扑通一声跪倒,哆嗦着道:“奴婢,奴婢,奴婢……”

        那小宫女一连说了几个奴婢,还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皇后怒形于色,骂了声,“真是没用!”一转头又看到了沈毓,便向沈毓道:“你都看到了什么?”沈毓似是才从惊骇中清醒过来,急忙躬身上前,“臣,臣正要到贵妃娘娘帐幕去给荣国公主看诊,走到这里就看到淳婉仪小主又叫又跳,差点就要跌入河里,幸亏,”沈毓看向水红,目中露出钦佩,“将小主拉住了。”

        皇后面露狐疑,问林锦儿道:“可是实情?”林锦儿还沉浸在刚刚的惊险之中,皇后一连问了几遍,她才回过神来,看着身旁川流而过的河水,不由一阵后怕,“哇”地一声便哭出声来。皇后有些不耐,斥道:“枉你还是个从四品的婉仪,象什么样子。来人,送淳婉仪回帐。”话音未落,早有宫女上前,掺起林锦儿向锦帐走去。

        沈毓看着林锦儿娇弱的模样,忽然道:“小主受了如此大的惊吓,不如就让臣给小主看看,腹中胎儿是否有损。”皇后一摆手,“你还是去看看荣国公主,这里本宫自有安排。”沈毓恭谨应了声是,躬身退后几步,向杜沅沅的帐幕走去。身后传来皇后的声音,“请严太医速到淳婉仪的锦帐去。”

        杜沅沅坐在帐中,看着芙蓉锦榻上的荣国公主懿蓉。此时,懿蓉睡得正香,红扑扑的小脸上显出一丝甜甜的笑意,哪有半分受了风寒的样子。

        碧痕引领着沈毓走了进来,杜沅沅平静地屏退了帐内的诸人,期待地看着沈毓。沈毓也不言语,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杜沅沅目中露出了喜色,低声道:“成了。”沈毓再次点头,肯定道:“成了!”“那结果如何?”杜沅沅追问。沈毓一笑,“如娘娘所料。”

        杜沅沅“腾”地站起,看着沈毓。沈毓重复道:“刚刚臣已趁机探了淳婉仪的脉象,与常人无疑,并非有孕女子的沉滞之相,可以确定,她并未怀孕。”杜沅沅来回走了几步,自语道:“竟然是真的,皇后和林锦儿真的敢做出假孕的事来。”忽然看到一旁的沈毓正在盯着她瞧,神色间满是敬佩,杜沅沅奇怪道:“你在瞧什么?”沈毓低叹,“不知道娘娘是如何想出这么个环环相扣的法子的,真是让人不由得不佩服。”杜沅沅眉间并无得色,只是笑道:“想不到一向孤高的沈太医竟也会恭维人了。”沈毓正容道:“这并非是臣的玩笑话,的确是娘娘想的法子太过匪夷所思,事事都在料算之内。臣愿闻其详。”说罢,作了一揖。

        杜沅沅道:“想这样的一个法子也是不得已。那日你我在御花园中密议后,我便一直在寻找一个既不会惊动了她们。又能探得出林锦儿身孕真假的机会。但是,这样的机会实在是太过渺茫。试想,皇后和林锦儿瞒天过海,假托有孕。当然不会是陷害我这么简单,一定是借着这个由头巩固地位。皇上子息单薄,除了几位公主外,膝下并无皇子,若是林锦儿能够一举得男,对皇后这边的意义可是非比寻常。但皇上对其他宫妃上心不多,皇后好不容易寻得的机缘又因为刘正的一个过量的方子全给破坏殆尽。因此,她们一定是发了狠,将错就错,对外借口林锦儿承宠后有了身孕。此时,只怕已在宫外找好了合适的男婴,单等林锦儿十月临盆,再偷偷弄进宫来,然后再宣称是生了位皇子。”

        沈毓赞同点头,只听杜沅沅又道:“前几日,皇上就跟我提过上巳节出宫游赏一事,我便想一定要制造一个你可以探到林锦儿脉象的机会。但一切又不能着了痕迹,否则,引得她们发觉,只怕要借口流产,再把这个过错嫁祸给我。临行前一日,我在流碧湖边散步,偶然发现低洼潮湿处爬满了虫蚁,忽然想起,也许可以借这些小小的虫蚁来施行我的计划。于是,便有了今日的一幕。”

        杜沅沅微笑,“借口懿蓉感了风寒,是要引得你的出场。而那盏蜂蜜桂花茶则是要引得虫蚁的出场。我和皇后等人在岸边坐得颇久,早就料到皇上定会遣人来嘘寒问暖,林锦儿一定会妒意大发,起身离去。便趁人不注意,将面前那盏蜂蜜桂花茶洒在草地上,恰巧就沾在了林锦儿的罗裙上。要知道虫蚁对蜂蜜最是敏感,嗅到香气岂有不追逐之理。这就是为什么林锦儿的罗裙上会爬满了虫蚁。而林锦儿心机再深,也不过是一名女子,见到自己身上如此多的虫蚁,自然会惊慌失措。而岸边滑足,林锦儿定会险险落水,接下来,你已知道了。”

        沈毓拊掌赞叹,“真实绝妙!接到娘娘让臣趁淳婉仪落水之机探脉的密信,臣还在疑虑,不知道娘娘会施什么样的法子。走到河边时,见到淳婉仪宛如发了疯一般,后来竟真的向水中坠去。臣便飞身上前,将她拉住,借机探了她的脉门,然后,又将她的手塞入水红手中,再装作惊慌的样子退过一旁,造成水红临危救援的假象。想来也是不会有人怀疑的了。”杜沅沅也叹道:“所以说,若是没有你的高超武功和卓绝医术,这个法子一样不成的。”

        “娘娘接下来打算怎样?”沈毓问道,杜沅沅不语,面上却显出一个冷冷的笑意来,忽然一字一顿道:“此时揭破倒没什么意思,我一定要寻一个合适的机会,让她们永世不能翻身。”

        皇后跟在林锦儿身后进了锦帐,待林锦儿换了宫裳,便将帐内的所有太监和宫女都屏退了出去。急急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林锦儿面色发红,期期艾艾道:“是,是,是虫蚁!”皇后豁然明白过来,松了口气,怨怪道:“你现时是有身子的人,搞的这样大的动静,万一惹了皇上和各宫妃子们的注目,总归是不好。”林锦儿低低应是。

        皇后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妥,狐疑道:“难道真的是水红救的你?”林锦儿想了一想,她刚刚就要落水的刹那,正在惊慌失措间,忽然感到有一股大力在手腕间托了一下,待明白过来,手腕已被握在水红的手里。想来,应是水红的功劳了。便肯定点了点头。皇后点头,“也好,这个丫头如此忠心护主,本宫便不追究她的失职之罪了,等回到宫里再行赏赐吧。”说罢,又叮嘱了林锦儿几句,无非是些小心谨慎之类的话。林锦儿都一一点头应允。

        林锦儿的这次意外在皇后的有意压制下,并没有传到英帝的耳中去。而湘芷河边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宫妃们又玩笑如初。

        杜沅沅从锦帐里走了出来,面上是婉静的神色,缓缓在岸边踱着。尽管隔着数重帐幕,中央大帐内的喧哗声仍不断飘过来,君臣似乎玩得极为尽兴。杜沅沅向那边望去,心底有些微的遗憾,不知道那里是怎样的一幅君臣共乐的图画。但这样的场合,后宫嫔妃自然是不能擅自露面,眼下也只能在心底偷偷描绘一下罢了。

        大帐上的九绣如意织锦帘从里面掀起,一个人低头走了出来。照大帐内笑闹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来看,此人定是不胜酒力,从席上偷偷溜出来的。杜沅沅禁不住微笑,仔细向那人看去,却不由得呆住了。只见那人一袭秋草纹月白锦袍,风神俊朗,温润如玉,竟是杜子珏。

        自从杜沅沅在怀玉宫内被刺后,其间虽然二人也偶有传信,但始终再未见面。此刻意外碰面,杜沅沅自然喜不自禁。但岸边人多眼杂,彼此虽是兄妹,但也是宫妃与臣子的身份,杜沅沅自然是不能径直上前相见。便等着杜子珏走到帐旁的一个僻静处,低声吩咐了碧痕几句,瞅了个空子,穿过数重帐幕,疾步走到杜子珏身前,轻轻唤了声,“大哥!”

        杜子珏脸色发红,脚步踉跄,显然是席间喝了不少。听到杜沅沅的轻唤,却并未抬头,突然点着自己的额头,自嘲道:“你啊你,可笑啊可笑,总是在做白日梦。”杜沅沅看得奇怪,禁不住一愕。而杜子珏丝毫未觉出面前已多出个人来,脚步不停,嘴中兀自咕哝着。眼看就要撞到杜沅沅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