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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但是经过刚才一阵比剑,当弓天影出剑罡之时,他忽然感到一阵由衷的兴奋。他一度曾经害怕依照弓天影的剑法,自己根本不用施展出整套的夜落星河剑就可以战胜他。但是今夜的洛阳擂台之战可能是他一生中最后一次施展夜落星河剑,错过这次机会,他只能带着这路惊天地泣鬼神的神剑走进坟墓。十年来,他不知道多少次梦中挥剑,在星光下舞动生辉,梦醒时分激动得泪流满面。每一个夜晚临睡之前,他都默默祈祷自己能够再做一个挥剑起舞的幻梦。现在的一切,对他而言就仿佛一个辗转成真的美梦,他希望至少在这场梦中,他可以使足一整套夜落星河剑。这套剑法已经不仅仅是他烂熟于胸的武功,它代表着郑东霆昔日的青春岁月和曾经炽烈如火的生命与激情。

        郑东霆微微侧过头,朝台下扫了一眼。站在擂台最近处的祖悲秋此刻已经被弓天影吓得瞠目结舌,满眼惊慌地看着他,仿佛在看着一个朝不保夕的幻影。在他身边的洛秋彤和天山弟子们看起来也忧心忡忡,焦躁紧张,个个恨不得冲上台来和他并肩作战。

        “朋友虽多,知己却没有一个。”郑东霆暗暗叹了一口气,将目光放到远处。忽然间,他看到了静静站在一处店肆房檐下的连青颜。他旁若无人地淡淡微笑着,向自己轻轻点了点头,右手两指一并,轻轻一挥,做了一个剑指青天的姿势。这一瞬间,郑东霆仿佛痛饮了杯浓烈的美酒,浑身腾腾地发热,他朝连青颜颔着回礼,脸上露出一丝无悔的笑容。

        就在这时,弓天影狂野地暴喝一声,手一翻,一片波涛汹涌的青色光华浪潮一般朝着郑东霆站立的地方包裹过来。连绵不绝的剑光混合着一浪高过一浪的剑罡直欲将郑东霆碾成一堆狼藉的碎末。即使在这种势不可当的剑罡攻势之下,弓天影仍然依足了夜落星河剑“星耀前尘路三千”剑式,可见夜落星河剑的每一招每一式已经深深印在了这个武林怪才的脑海中。只是,漫空飞舞的剑罡已经令这一式空灵曼妙的剑法蒙上了一层狂暴凶猛的阴影,也添加了一股一往无前的凶悍之气。

        郑东霆清啸一声,一连串干净利落的空心前滚翻,身子扶摇直上云霄,躲过了第一波青浪的轰击。弓天影的剑罡没有击中郑东霆,却扫中了擂台东南、东北两角用手抓住天蚕锦身为擂柱的彪形大汉。这两个大汉惨叫一声,同时松手放开天蚕锦,头朝下栽入脚下的店铺之中。整匹天蚕锦顿时朝着东方倾斜了下来。

        “护擂!”站得最近的天山熊振坤,海南童天奇齐刷刷跳到东南、东北两侧,一人抓起一角天蚕锦,将擂台重新撑平。

        这个时候,弓天影顺势站稳脚跟,对准身在空中的郑东霆再次挥剑。这一次乃是夜落星河剑煞气惊人的攻势剑法——“孤星穷尽千层云”,凝为一线的青光犹如一枚刮动风声的青色流星锤闪电般击向郑东霆的小腹。绵延达四丈之长的青色剑气触目惊心,引起满场的惊呼。

        郑东霆半空中已经无处借力,眼看已经无幸。谁知他左手一把扯下身上的灰衫,攥成一团抖手射向弓天影喷薄而出的剑气。这团衣衫刚一接触到剑罡就炸裂了开来,碎成了一天布屑。郑东霆右手剑趋势出手,流光溢彩的剑影犹如一道炫目的星虹缠绵地缭绕在青光的一侧。弓天影的剑罡本是无坚不摧的刚硬气劲,被郑东霆的一团衣衫缓得一缓,杀气用尽,再被这充满了绵劲的长剑一缠,竟然发挥不出半点攻击力,只能无力地将郑东霆的剑锋往西一推。郑东霆借着这一股弹力,身子轻飘飘地在空中一个转折,朝着西方的擂台飘逸而去,毫不费力地躲开了弓天影剑拔弩张的攻势。

        “好一招飞星情挑西王母!”天山派弟子们异口同声地暴喝道。

        郑东霆的身子已经落地站好,弓天影的身子因为施展剑罡的滞缓,这才终于转到了和郑东霆面对面的位置。未待他再次发招,郑东霆的身子已经宛若一抺缥缈如幻的惊鸿瞬间来到了弓天影眼前,长剑一闪,疾刺向弓天影的咽喉。弓天影怒喝一声,身子一扭,手中剑青光疾闪,点向郑东霆的左眼。郑东霆左右脚的前后位置突然一变,身子神迹一般突然一停,让开剑锋,一个旋身闪电般出现在弓天影的身侧,长剑一闪,挑向他的腋下。弓天影身子一弓,侧移开数尺,手中剑斜切身郑东霆的脖颈。郑东霆灵活地仰头躲开斩击,长剑疾挑弓天影的双膝。这个时候,两个人的身子已经不知不觉互相围绕着转了两个整圈,各出了四五招剑法,全部是出手无悔的抢攻剑法,竟没有一招守势,所有的攻势都是依靠轻巧灵动的轻身功夫所闪避开的,只看得人眼花缭乱。

        弓天影和郑东霆过得几招已经知道了他的用意:想要用近身抢攻压制他的剑罡,令他没有时间调整内息,施展更多的剑罡招式。

        他狞笑道突然身子冲天而起,朝着擂台的西面疾退。郑东霆剑疾追,却看到他在空中猛然一扭身,身子一弓,本来朝着西方飞驰的身影瞬间改变了方向,朝着东方电射而出。这是弓天影依靠他兼修天山六阳功和越女明玉诀的优势,从天山派的踏浪而来瞬间变成越女宫的凌空渡虚,阳劲变阴劲,发力方向突然变化而成,乃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精妙身法,即使以郑东霆的燕子飞云纵也难以赶上。这个变向如此强烈突然,以致于弓天影披在身上的外袍吃不住风力,被刮动的劲风从他身上生生撕扯下来,依照着惯性朝擂西飞去,乍一看去仿佛弓天影突然化为两个,一个朝西飞,一个向东飞。

        台下豪杰虽然是见多识广之辈,但是这样神妙的轻身功夫却是谁也没见过,无不惊呼叫好,依靠这精彩绝伦的身法,和郑东霆拉开距离的弓天影迫不及待地长剑一挥,一招“墨芒凋尽西窗树”,数道汹涌澎湃的青色光芒宛如击打在岩石上的海浪,四外飞溅,朝着郑东霆的全身上下和所有他可能腾挪躲闪的方向奔涌而去。四处翻滚的青色剑罡无所不至,天蚕锦西北,西南同时被剑罡击中惨呼着吐血倒地,生死不知。而天蚕锦东面熊振坤和童天奇也不得不松开双掌,护在胸前,依靠浑厚的内功筑起防御,硬挡了一记清空而过的剑罡。当他们四个人同时松手的时候,本来悬在半空的天蚕锦呼啸着就要落在地上。

        “我来护擂”天龙禅师大吼一声,一个纵身冲到洛阳擂下,单臂一托,手掌猛的一旋,缓缓落下的锦缎靠这股旋力飞转起来,委顿下垂的布面。

        因为飞旋的力道恢复了平直如镜。在飞旋的天蚕锦上,众人惊讶地发现郑东霆并没有施展过人的轻身功夫躲避弓天影气势如虹的剑罡攻击,而是单膝跪地,整个人仿佛一座雕像一样缩在地上,长剑平伸,指向弓天影的小腹。这种古怪的姿态居然让他躲开了弓天影数十道剑罡的疯狂进攻,令人目瞪口呆。

        但是明眼人稍微思索一下就能够明白郑东霆此举的用意。星芒凋尽西窗树乃是近身剑法,数十剑攒刺令人无路可逃。但是弓天影离着数丈之远用剑罡将这一记剑法依样葫芦地使出,剑与剑之间的距离就大得多了。郑东霆对于夜落星河剑烂熟于胸,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破绽,于是跪坐于擂台上,一剑不发,靠着弓天影剑与剑之间的缝隙已经尽破他的剑罡绝学。

        弓天影瞠目结舌地看着跪坐在地的郑东霆,被他出乎常理的应变招式所震惊,一时之间没有任何反应。而郑东霆也因为弓天影能够以剑罡遥遥使出夜落星河剑的精奥剑法而暗暗吃惊。

        天蚕锦在天龙禅师的单掌托举之下飞速地旋转着。弓天影和郑东霆在擂台上相对静止的身影在台下从人眼中却一圈又一圈地旋转着,令人目眩神迷。

        霍然间,擂台上一站一跪两条身影突然间动了起来。弓天影白衣飞旋,青芒如电。郑东霆灰袍疾舞,剑光胜雪。两人在飞旋的擂台上此起彼落,你来我往,纵高跃底,盘旋飞舞,陷入了炽烈如火的激斗。

        弓天影的剑凶猛如怪兽,杀气横溢,诡谲莫测,变化多端。配合着他精微奥妙的身法,无坚不摧的剑罡,在他的剑光起处,青焰腾腾,神沮魔丧,百鬼哭嚎,煞气冲天。一开始,郑东霆的剑影完全被弓天影所带起的青潮所淹没,就腐化惊涛骇浪中的一点渔火,若隐若现,偶尔一朵菊花状漫空飘逸的华丽剑光脱颖而出,却仿佛节日里的焰火表演,在人们猝不及防的瞬间到达高潮。慢慢地,这奔涌澎湃的剑光越聚越密,越聚越多,淅淅和弓天影舞动的青潮旗鼓相当。

        “这才是真正的夜落星河剑。”默默观看着郑东霆在飞旋擂台上纵横驰骋的连青颜此刻终于满怀感叹地开口道,“原来这个世上还有如此绝美的剑法!”

        “华美绝伦的剑式,高远缥缈的剑意,让人几乎忘记了它无与伦比的速度。这个世上除了那个人的亲传弟子,也许再也没有别人能够使出这样完美无缺的夜落星河剑。”躲在街角的神秘关中掌门静静看着擂台上冲霄而起的剑光,喃喃地说。

        擂台近前,天山派的女弟子们已经张得纷纷闭上了眼睛,不敢看台上惨烈绝伦的厮杀,只是聚集在仍然有胆子睁开眼观看擂台的洛秋彤身边,默默听着她为她们一招一招地念出弓天影和郑东霆所施展的剑法。

        “弓天影,青刃横空落七星。郑东霆,星光烂漫袖生尘。”

        “弓天影,天罡北斗破八阵。郑东霆,一夜星河坠西天。”

        “弓天影,二十四星宿东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