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燕支山北麓,苍水之畔。燕支山为界,以南为河西走廊,以北是漠北草原。茫茫苍水从昆仑发源,流经此处,蜿蜒向东南流去。
燕支山北麓的山脚下,是一片荒原。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却没有牛羊,而是静静矗立的铁骑军队在莽莽枯草间掩映乍现。
在大队铁骑的最前方,矗立一匹赤红的战马,马背上骑士同样火红的大氅在风中猎猎掀起,像莽莽荒原间一团骤起的火焰。在他两侧略后退的地方,是两名与他一起策马而立的骑士,一人皮甲胡服,一人却是中州武士的打扮。
三匹骏马静静地立在那里,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他会来么?”
为首的骑士沉声道:“会。”
“为什么?”
“他是一个很清楚自己目标所在的人。”
“此话怎讲?”
高大的男子沉默片刻,慢慢道:“他与我争锋河西,是为站稳脚跟;出兵伐梁,是为巩固实力。此时,即使得到我漠北草原又有何用?此子之心,从来不在漠北,而在南向!”
中州武士默然无语,良久道:“王爷可引嬴怀璧为知己了。”
“不,”左贤王眼眸沉沉,够了勾唇角:“我们只是一类人。
晏仲玄低声叹息:“我只是不明白,这明明是万无一失的必胜之局,已经到了最后。我们究竟是怎么输的?”乱世之局云谲波诡,稍微棋差一招,便是全盘皆输。只是这一招,究竟是在哪里?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败了!”左贤王凝目远眺,目光沉沉,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些什么:“也许,这就是天意。”
天意!
左贤王身后,三千铁骑在荒原上沉默地矗立,野风呼啸,斜阳在他们身后画出暗红的背景。
晏仲玄突然低声急促道:“来了!”
铁蹄奔腾的声音从远处滚滚而来,越来越近,左贤王神色不动,执辔的手指慢慢收紧。
迎面而来的大军仿佛从地平面上一跃而出,急速扑近,在距离胡骑十丈处押马停下,兵阵精整、战马嘶鸣,踏起一片烟尘大作。长长的丝绦与战旗凌空飞舞,虎贲大旗呼地举了起来,上面如蟠龙肆卷,大书一个赤字——嬴!
左侧的胡服将军蓦地举起大旗,苍鹰的图案迎风飞舞,打出紧急戒备的旗语,身后三千铁骑立刻严阵以待。
“两翼各有一千,中央轻骑重骑足有三千余,”晏仲玄低声道:“王爷,来人至少五千!”
那是一色精钢铁甲的虎贲卫重骑精锐,像黑色的飓风瞬间席卷了燕支山脚下的草原。那些武士全身罩在钢甲之中,森林般的□□冷冷丛立。铁骑奔腾停止后,他们就像几千尊黑色的雕像般骤然静默,不动如山,一股压力像山一样,从铁甲军团处无形地压了过来。
天地间在强大的压力下寂静,晏仲玄也倏然心惊。
左贤王微眯起双眼,没有说话,对面一道清朗的声音突然破空传来:“可是左贤王阁下?”
□□的坐骑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突然低低咆哮。左贤王轻轻抚摸战马的脖颈,让暴躁的野兽安静下来,沉声道:“可是河西王府公子怀璧?”
无论公子府与王府如何势同水火,外交政令上依然从属于王府辖下。
对面的人一声轻笑:“正是在下。”
左贤王眸中暗芒一闪而逝,沉声道:“久等了!”
他一勒马缰,骏马长嘶,向前缓缓出列。对面虎贲卫两翼的骑射手策马奔出,张弓引箭,形成两扇雁翅大阵,角弓齐齐对准了左贤王的方向。而与此同时,胡骑三千武士迅然而动,同样的射手飞奔出列,铁弓针锋相对,对准了虎贲卫的方向。
晏仲玄蓦地低喝:“王爷!”
他按在腰间剑柄的手骤然握紧,此时他才察觉,掌心渗出的汗水湿滑得几乎握不住剑柄,剧烈的心跳几乎冲破胸腔。
对面被虎贲卫拥簇在中央的人忽地高举右臂,身后的虎贲武士按捺下来。
他身边跟随的是一名一身白衣的谋士,晏仲玄看到那谋士同样似乎欲阻止公子怀璧,但那人一样毫不理会,他一夹马腹,同样一马独骑,缓缓而出。
漠北的雄鹰与河西的枭雄,终于直面相遇。
两匹战马在相距一步的时候停下。对面一袭战袍、腰佩长剑的人目光深邃,微微一笑,竟拱手一揖:“河西嬴怀璧,觐见左贤王阁下!”
这是左贤王第一次见到这位一生中最年轻,也是最强大的对手。原来,这让他龙困浅滩、一世雄心不得施展的年轻人,是这个样子。
他很英俊,轮廓比一般中州人要深邃几分,有一双不同于中州人的墨蓝的瞳仁,似乎印证了出身卑微、生母是胡姬的传言。
但这英挺的年轻人却是苍白的,苍白而憔悴,有一种大病初愈的疲惫。想来是他身受重创,却来不及稍作休憩便千里疾行奔赴陇勒、直捣王庭,率虎贲铁骑扭转战局。连番征战下来,居然还没有倒下去,恐怕也是全靠一股意气支撑至今。
左贤王心中长长一叹,就是这还一脸病容的年轻人,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在那固若金汤的囚室之中必死无疑、河西绝境再无力回天的时候,他一举力挽狂澜,颠覆了全部战局。
而他单骑来会,只着一身玄黑织锦的战袍、腰配长剑,竟没有披甲。
“年轻人,你不曾披甲前来,难道不怕我下手杀你?”
公子怀璧轻轻一笑:“我铁骑踏遍千里王庭,难道还怕眼前王爷一柄利器?”
是了,就这展眉一笑间,明明是苍白憔悴面容,眉宇间却一抹雄霸之气陡起,让人不敢逼视。
左贤王眼睛里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这样的人,才配做他的对手。
“很好,本王喜欢势均力敌的人。”左贤王冷冷道:“这一战,本王输给你了。你如何才能从我草原退兵?开出你的条件。”
他说“输了”的时候,就像说自己“胜了”一样。
公子微笑道:“王爷似乎忘了,现在谁才是掌控着主动权的人。”
“年轻人,既然你已经前来赴约,就有与我和谈的意思,何必惺惺作态?不如挑明了讲。”左贤王声音传来,沉冷如刀锋:“其一,我羌胡地处漠北,而你志在南向。占我漠北草原,除了为你每年提供一些不断北逃的奴隶也没有什么更大的用处,只能拉长你的战线,更累你分神镇压治理,拖你脚步。其二,年轻人,你固然已占尽上风,但你我双方耗损都不算轻,只是我羌胡更严重而已。若是继续打下去,对你我都没有太大好处。其间利弊,你比本王更清楚吧,这难道不是你前来赴约的原因么?”
公子大笑:“王爷爽快!既然如此,我也不须客气。我要你漠北草原,确实还不是时候;但我河西之地,对王爷来说却是重要的很。王爷让我退兵也容易,答应我三个条件即可。”
“什么条件?”
公子怀璧一字一顿道:“第一,西起敦煌,北起燕支,接连昆仑、苍水一线为界,王爷有生之年,羌胡军队不得踏入我河西走廊半步!”
左贤王目光骤然一沉。公子怀璧毫不退缩,目光如剑。
这场五胡伐河西本是左贤王孤注一掷的一战,没想到,这一战压上了羌胡几乎全部精锐的身家,却一败涂地。五胡联盟崩摧、兵马折损极重不说,草原更要因此面临一场羌胡五部的□□内乱。
还会有下一次的重整河山、再战河西么?
“如何?”
左贤王深深凝视着眼前的年轻人,他羽翼初成、锋芒初露,正是旭日东升的时刻啊……
久久,他沉沉道:“可以。”
“很好。”公子怀璧微微一笑:“第二,恢复我河西与羌胡的边界互市,维护贸易秩序,不得无礼挑起争端。”
左贤王颔首道:“可以。”
“第三,”公子怀璧慢慢道:“请王爷交换我虎贲卫羽卫上将军奚子楚,与被俘的数千武士。”
左贤王一怔,冷笑:“哦,你知道了奚将军未死?消息很灵通。不过,若是本王把这些俘虏拱手还你,如何对我战死的勇士交代,对我伏日部、对我羌胡百姓交代?战功是勇士的荣耀,胜过勇士的生命。除非你用另一名声名相当的将军来换,否则,这一条,恕本王难以从命!”
草原上的勇士重视荣誉胜过自己的生命,战俘就是勋章。从来都是以俘换俘,或以物换俘,绝没有拱手送还的道理。
况且,左贤王没有说出来的是,这名震北陆的第一名将前途无量,若是归还河西,无异于纵虎归山;若为己用,则必是伏日部的股肱之臣。日后重整河山,当是左膀右臂!
乱世争霸,人才是根本。
公子不动声色微笑道:“我愿出金帛珍宝换回我的武士,无论多少。”
“金帛值几?”左贤王慢慢道:“将才无价!”
公子眼中陡然锋芒凌厉:“那王爷是不打算合作了?!”
左贤王冷笑:“年轻人,不要欺人太甚!”
公子瞳仁骤然紧缩,手已按向腰间佩剑“湛卢”;左贤王眯起眼眸,回雪刀冷光在日色下一闪而过。
两人锋芒相对,目光对峙间,似有金戈铁马之色飞快交错。
双方的气氛霎时间紧绷欲断,直向四周辐射出去。虎贲卫与胡骑同时动作,两翼射手角弓拉满搭上羽箭,只待一声令下,箭雨齐发。
“王爷!”晏仲玄心急如焚,第一名将固然重要,但再重要也比不了大局。他了解左贤王的性格,他是个英雄,比公子怀璧多了一分豪迈雄浑的英雄气,但心机城府却稍逊一筹。在他们伤亡惨重、屈居下风的情况下,这场和谈来之不易,若是谈判破裂,双方战端又起,公子怀璧不怕失去一名将军,而羌胡却害怕再耗损实力!
虎贲卫这边,王览同样心急如焚。凉州大局尚未稳定,拔除顾雍一党势必会动摇凉州数百年权力纠缠的根基,如果双方和谈破裂、烽烟再起,河西极可能又是一片动荡。而虎贲卫消耗本来也不小,这对需要修生养息的他们,并没有什么好处。而公子怀璧大病初愈居然冒险单骑赴会,若是有所闪失,后果更不堪设想。
“如果用我来换回奚将军呢?”
一个女子清幽的声音传来,像一颗石子投入到镜面般的湖水,晏仲玄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左贤王蓦地转过头去——
一辆战车从虎贲大军后面隆隆地被两匹战马拉着驶向前来,所过之处,虎贲武士纷纷让开一条通道。公子怀璧眼睛一沉,冷冷看左贤王一眼,立刻拨马回转。
左贤王眼睛里闪过震惊的神色,脸色陡然大变,翻身下马就要大步奔来,前方虎贲卫雷动,呼的一声所有的铁弓立刻对准了左贤王的身影。
公子毫不理会,在战车前亲自下马,拱手一礼:“白姑姑,您怎么来了?”
一时之间,两方的羌胡武士与虎贲武士全部把目光看向了虎贲战车上的女子,王览也忍不住微微失神。
公子怀璧直捣王庭的时候,在乱军之中找到的这名女子。自从她被带到虎贲大营,因为身份特殊,公子怀璧对她礼遇有加,而本人又深居简出,故而很少有人可以见到她。今天也是王览第一次如此清楚地看到她的样子,看到了心头却微微一震。
“无妨。”那女子对公子怀璧微微一笑,却并不下车。
她大约三十余岁,并不很年轻了,但是依然美丽,而且那种美丽让很多人似曾相识——她眼睛呈深碧色,长眉微向两鬓斜飞,仰首顾盼之间有种逼人的明艳,像荒原上的野蔷薇。
只是另一朵野蔷薇方才初绽,这一朵野蔷薇的锋芒已经在岁月中沉淀。
她久居漠北草原,身份高贵,却依然是宽袍襦裙的凉州女子打扮,无论与胡人共居多久,从来没有变过。只是那双惯于握剑的手,却再也没有握起过长剑了。
左贤王的脸色都变了。
这是他最害怕的事情。自从公子怀璧直捣王庭,他就一直存在心底的隐隐担忧,终于还是发生了。
“嬴怀璧,”左贤王深邃的眼中如有风暴凝聚,一字一顿道:“你踏我王庭、私藏我王妃,如此卑鄙无耻,本王岂能容你!”
“左贤王!”公子怀璧勃然大怒,蓦地回头,冷笑:“十二年前你私藏我虎贲卫羽卫上将军,十二年后的今天,还想扣留我另一位羽卫上将军!如此手段,我岂能容你才是!”
左贤王的目光紧紧盯住战车上的女子,那女子却始终侧着面容,不与他对视。
他十指慢慢握紧,沉声道:“你想怎么样?”
“我岂能看我河西血脉,”公子目光如剑:“流落异族!”
“很好。”左贤王的目光沉了下去,居然微微一笑:“那就问我手中回雪同不同意吧!”
公子怀璧厉声喝道:“虎贲听令!”
霎时间两边人马再一次轰然雷动,一触即发!
“咻!”的一声鸣镝呼啸,一直令箭飞射天空,尖锐刺耳。两方人马同时一怔,公子怀璧转首看去,战车上的女子眉目冷凝,慢慢放下手中的长弓,看着公子怀璧:“公子,可否听我一言?”
她挽弓射令箭,气势天成,依稀还可见当年那千军阵前的白氏名将、火焰蔷薇的风采。
公子依然冷冷道:“姑姑被左贤王私自扣留漠北十余年,让我们都以为第一名将白汀舟已在当年凉州一战殉城了。如今你我姑侄重逢,怀璧绝无可能再送你回羌胡!”
女子微笑了,凝视着公子怀璧,有一丝慈爱,也有一丝凄凉:“傻孩子。我再回凉州,也没有什么用处了,可是奚将军年少有为,前途无量啊。十几年来你们都以为我不在了,就还这么以为吧!虽然我白氏满门凋零,但今日河西终于有你撑起大局,我已死而无憾。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你一面,你已经这么大了,没有辜负我兄长的教诲……于愿足矣!”
她突然转首看向左贤王:“王爷,用我来换奚将军,你意下如何?”
公子怀璧低喝:“姑姑!”
她不为所动,昂然迎向左贤王暴烈如火的目光:“以俘换俘,我身为羌胡王妃,难道换不回一个虎贲卫的将军吗?汀舟言尽于此,请王爷定夺!”
“王爷!”晏仲玄拍马赶上,急道:“王爷请三思!当前局势紧张,其余四部对我伏日部虎视眈眈,这是与虎贲卫再起战火的时候吗?而且,王妃落到虎贲卫手中,这是何等奇耻大辱,以后被其余四部嗤笑,我伏日部颜面何存?再说那第一名将奚子楚,是好相与之人吗?此子高傲不驯、一心向凉州,安知留在身边是不是养虎为患!”
晏仲玄苦口婆心:“王爷,这不是呈意气之争的时候啊!”
左贤王十指收紧又松开,紧紧盯着女子的面容,眼睛里如雷霆翻涌。
那双眼睛,那双任何时候都不曾屈服过的眼睛,多少年过去,依然一如最初相逢的时候。千军阵前,那火焰蔷薇一剑涅槃、力压羌胡名将时的惊艳;无数次交手,对那韶龄少女坚守危城、昂然不屈的震撼;孤城月下,他巡营时无意听她寂寞吹箫,从而夜夜流连不去的留恋……最终凉州一战,那个腐烂的城池在强大的羌胡铁蹄下轰然坍塌,凉州城破,主帅白烈兵败逃走,第一名将、虎贲卫羽卫上将军白汀舟殉城——
南方的鸿雁折断了双翅,他将她带去遥远的北方,彻底斩断了故土的牵绊。
他折翼的蔷薇啊……
左贤王蓦地转首,对公子厉声喝道:“我答应你!”
公子叹道:“白姑姑,您主意已决?”
白汀舟深深凝视着他:“这算我为凉州所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她转身,捧出一只颜色古沉的长匣,长有四尺余,似乎颇有重量。她一字一顿道:“请公子替我,将这把‘涅槃之剑’交给白璧晖白将军,告诉她,白氏名将之血,将要由她延续下去!”
白氏涅槃之剑,既是剑诀、又是剑名,为白氏名将历代传承,上一代是白汀舟所有。
公子悚然震动,双手接过:“怀璧当不负所托!”
白汀舟微微一笑,目光看向左贤王。
左贤王大步走来,晏仲玄似乎要拦,但被他甩袖挥开。他对虎贲武士视若无物,走到战车前,上去将王妃一把拦腰抱起。
公子怀璧默然看着他们,眼中有丝恻然。
这名震漠北的火焰蔷薇,昔日的凉州第一名将,为什么久久滞留羌胡,思恋故土而无法归来?
她成了一个废人。
当年凉州一战,名将白汀舟没有死,她身受重伤被左贤王救走,保住了性命,但她双腿皆断,再无法站起来。
昔日的名将再也不能策马舞剑。
河西的鸿雁被折断了双翼,落在了仇敌手里,被牢牢锁在了漠北的草原。
白汀舟在左贤王的怀抱里扬起面容,努力看向东南的方向。万里迢迢,黄云隔断。
左贤王凝视着她的脸,低声问:“你看什么?”
她闭上眼睛,转过头去,不与他讲话也不看他。
这漫长的十二年啊……从绝望、希望再到绝望,短短数日,也是半生。此后,还有漫长的多少年?
左贤王将她的脸压回怀抱,低声一字一字道:“你可以一直恨我,但永远别想离开!”
晋愍帝元熙十二年四月,公子怀璧与左贤王在燕支山下、苍水之畔缔结盟约。公子怀璧撤兵王庭;左贤王送还虎贲战俘,开放边界互市,大军撤回漠北草原三千里、有生之年再不踏入河西走廊一步。
“八年相持,终于尘埃落定。”
王览驱马行至公子身边,与他一起看向羌胡大军消失的方向,慨然长叹。与这河西第一强敌的八年杀伐对峙,终于烟消云散。无数次出生入死,无数次绝境逢生,此刻回想,恍然如梦一般。
“是啊!八年了,这西北边陲,终于尘埃落定。”公子怀璧策马立于苍水之畔,仰首看着水流滚滚东去。这已经是积雪融化的时候,苍水上涨,正是河西农田灌溉的时节。
这八年相持,烽火动荡,多少武士的尸骨埋在了苍水边,多少英雄的碧血洒在了大漠里?残阳铺遍,那一定是无数英灵的鲜血染红。
一将功成万骨枯!
公子怀璧遥遥东望,那天地开阔,苍云舒卷,像历史的卷册在时空里翻动。
这一页,终于要翻过去了。
“如释重负,简直不像真的。”王览长长吐出一口气,笑道:“我回到凉州,要大睡三日,叫一班最美妙的女乐与我演奏,诗酒歌舞,至死方休!”
公子挑了挑眉,笑道:“不用叫,到时公子府中的女乐,你随便挑。不过在此之前……”
“如何?”
公子阴狠一笑:“我们还是先去拜访一下顾雍顾都督吧!”
【我把直捣王庭的时间从五月改为四